李斯and杨度：当秦国人和民国人相遇时
文 | 子玉
子玉说：杨度和李斯，一个身逢封建主义在中华帝国坍塌的时代，一个亲眼见证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大一统帝国的诞生。
两个人都痴迷帝王之术，两个人都曾经历过一段落魄的岁月，两个人都曾显赫一时，两个人辅佐的对象都是中国历史上赫赫威名的人物。但两个人的最终结局却迥然不同。这和他们所处的时代和其自身内心的坚守有很大的关系。
杨度外形俊朗，天资聪颖，从小就显示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在老师王闿运处悟得帝王之学的真谛之后，他简直成了一个狂士，走路带风的那种。
然而科举不遂，将他内心那团腾起的火苗终是给彻底浇灭。
西山王气但黯然，极目斜阳衰草。
杨度的心情简直low到了极点。
但心中的理想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杨度自费东渡日本，入东京弘文学院师范速成班学习新式教育。
在这里，他谈天说地，在这里，他结识了一批日后对中国历史影响深远的人物。陈天华、黄兴、宋教仁、蔡锷，都是他的座上客。
他对自己平生之所学进行不断糅合，他纵观世界大势，他综合古今，他似乎找到了解决中国问题的灵丹妙药，他欣喜不能自已。
1908年，杨度回国了，距他爆发的时间其实还有那么几年，这段时间，他不得不蹉跎岁月。
那是波谲云诡的战国岁月，战争频仍，秦国虎狼之师纵横驰突，天下混一的趋势愈发明显。
然而这一切和年少的李斯毫无关系。因为他在楚国属于是最基层的公务人员，管理粮仓。
朝九晚五，老婆孩子热炕头。没事的时候他还可以牵着他们家的那只大黄狗出东门去追兔子。
在底层的老百姓眼中，李斯的这种小资简直就是天上人间。
但没有人理解李斯的苦闷。直到某天几只老鼠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李斯注意到，厕所里的老鼠不仅吃的是肮脏的东西，而且一见到人立刻就落荒而逃。但仓库里的老鼠就不一样了，吃的不仅是精挑细选的粮食，而且见到人还大摇大摆，一副吃你的是看得起你的样子。
李斯大受刺激，同样是耗子，做鼠的差距咋就这样大呢？
嗯，屁股决定脑袋。李斯恍然大悟。
李斯毅然辞掉工作，离开了上蔡（李斯老家）那个温柔窝。
李斯投到了荀子门下，跟着荀子学习帝王之术。在这里，他认识了韩国公子韩非，那个日后将与他产生重大交集的人。然而此时，他两只是单纯的同学。
学成之后，李斯将目光瞄向了秦国。在那遥远的西方，他嗅到了权力，嗅到了财富，嗅到了欲望可以达到的一切。
是的，人生最大的耻辱就是处于卑贱，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穷困潦倒。
李斯到秦国之后刚好碰上秦庄襄王薨，他投到了在秦国红了半边天的丞相吕不韦门下。
距离他成为秦王嬴政的左膀右臂还有那么几年时间，但那一天终究会到来。
当杨度的雄文《君宪救国论》让袁世凯眼前一亮时，当袁世凯将亲手书写的匾额“旷代逸才”送给杨度时。历史终于将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原来杨度是主张君主立宪的。袁世凯终于在四万万人中找到了知己。杨度的专制思想更是得到了袁世凯的疯狂点赞。
得到袁世凯的赏识，杨度跟打了鸡血一样，立刻向大总统表忠心。老袁，以后您指东，我小杨绝对不会往西。
1915年8月14日，臭名昭著的筹安会成立。成员有：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筹安会的目的亦简单明确：主张君主立宪，鼓吹帝制。
杨度筹安会的加持，加上袁世凯大公子袁克定的煽风点火，袁世凯在摇摆不定中终于看到了民心所向，果断称帝。
结果大家都知道，袁世凯在称帝83天之后就在国人的唾骂声中灰溜溜地摘掉了皇冠。接着就一命呜呼。
杨度亦被民国政府通缉，被列为鼓吹帝制的罪魁祸首。他逃到了天津，在租界中闭门读书。
李斯身怀绝学，譬若一个装在裤兜里的锥子，终究还是露出尖来。在吕不韦的推荐下，他成了秦王嬴政的侍从人员。
秦穆公当时称霸诸侯，但他并没有东并六国，为何？因为那个时候，天下的诸侯还很多，人们都还唯周天子马首是瞻。自秦孝公之后，秦国一朝强大，在秦国几代人对六国的连连出拳之下，六国如今已经奄奄一息，就如秦国的郡县。
然而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秦国若此时不抓住机会，等六国强大之后再一次合纵，那么秦国统一天下还有机会么？
总之，兼并六国，一统天下，正当其时。
李斯的想法与嬴政不谋而合。李斯和嬴政君臣二人金风玉露一相逢，秦国的灭国大战从此铺展而开。
李斯的仕途也是春风得意，由长史，再到客卿，再而官至廷尉，位列秦国九卿。等到六国尽灭，天下一统之后，李斯最终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他终于实现了少年时代要做仓鼠的梦想。
1917年7月1日，当张勋复辟的消息遽然传来时，杨度之心境瞬间跌入谷底。如此无意识之复辟和义和团又有什么区别？
杨度发表了一篇《反对张勋复辟》的公开电文，对张勋之荒唐行径是大加指斥：如此倒行逆施，徒祸国家，并祸清室，实为义不敢为。
而现实却是，在袁世凯死后，当整个社会都在大加指责杨度的时候，张勋却为杨度说了句话：君主民主，主张各有不同，无非各抒己见。罪魁功首，岂能以成败论衡。
老张觉得还不够，还亲自写了封信安慰杨度。
杨度并不是忘记他张勋的恩情，只是他老张主导的这场闹剧使杨度君主立宪的理想从此彻底泡汤。
杨度心如死灰。他伤心绝望，胸中又无救国良方，他选择披发入山，从此遁入空门，两耳不闻世间事。
秦始皇三十七年七月，巡游途中的嬴政在沙丘驾崩。始皇的遗诏简单明了：北部军监军扶苏将军队交给将军蒙恬，然后回咸阳主持丧事。
但诏书未来得及发出始皇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这给野心家赵高提供了机会，胡亥是我的学生，此刻胡亥又在身边，我又与扶苏蒙恬一派有嫌隙，如今诏书印玺都在我的手上，为毛我不搏一把拥立胡亥为秦二世。
赵高说干就干。他首先说服了胡亥，接着又对左丞相李斯狂轰滥炸。
扶苏继位，必用蒙恬为丞相，那么你到时干啥？我在秦宫二十多年，还从没见过哪个被罢免的丞相有过好的下场，想想你那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侯爵。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子孙们考虑考虑。
赵高刀刀插进李斯的心窝。李斯最终屈从，与赵高篡改始皇的遗诏，立公子胡亥为秦二世。
从胡亥登基的那一天起，大秦帝国就在灭亡的路上狂飙猛进，你说能和李斯当初的决定没有关系？
杨度的经历与李斯非常相似。都胸怀大志，都曾跟从名师学习帝王之术，都经历了一段低谷岁月，都辅佐过一位赫赫威名的主。
区别在于，李斯辅佐秦始皇正赶上大秦帝国混一天下的历史进程，所以政策道路方向都极为正确，加上李斯个人爆表的才华，其实想不成功都难。
但杨度就不一样了。民国初年，社会遽然从封建进入共和，整个国家还属于试运行阶段。加上各省督军对袁世凯阳奉阴违，老袁本身也是力不从心。
君主立宪只是杨度个人的一厢情愿，他自认为这是解决中国当时问题最好的办法。于是就有了后边劝进老袁登基的行为，其实老袁本质上也是要搞君主立宪，这个以后咱们再表。
事实是北洋政府，南方的革命党，包括各界士人当时都在努力寻求解决中国问题的办法。杨度只是对君主立宪比较自信而已。
袁世凯死后，军阀混战，国家乱得是一塌糊涂。就如张勋复辟时所说：总统五年一换，则一大乱；内阁总理一年或数月一换则一小乱。总统和总理如走马灯一样换，国家乌烟瘴气，于是乎他老张才想到了将宣统这尊菩萨请上来。
中国当时的问题，不是某一个理念，某一个主义就能够解决的，还好我们后来走了社会主义的路。
但袁世凯称帝的确是逆历史潮流而动，他杨度一块被钉在耻辱柱上也就在情理之中。
但杨度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信奉的永远是自己心中的理想。当张勋闹着搞复辟的时候，杨度并没有瞎起哄。相反，他还不顾情面狠批张勋的荒唐行径。而李斯就不一样了，赵高吓唬几声，他就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迅速变节，将大秦帝国推进了无底深渊。
杨度后来做过军阀张宗昌的参谋，在上海倚靠过杜月笙。并最终于1931年死去。李斯的结果就比较惨了，后来被赵高整惨，被处以腰斩之刑。
李斯最后的愿望是想重回上蔡老家，和儿子一起牵着他们家的那只大黄狗出东门逐狡兔，但显然已经不可能。
杨度和李斯的悲剧或许从他们痴迷帝王之术的那一刻已经注定。
历史呼啸而过，尽是尘埃。
看完记得点个“在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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