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皇帝和宰相在街上偶然相遇
文 / 子玉
每个朝代都有宰相，只是叫法不同罢了。
受影视剧的影响，我们脑中皇帝和宰相见面时的场景是这样式的：宰相见到皇帝之后立刻就会机械般地跪下，然后高喊“万岁”，动作极其娴熟。
瞧，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但，不是所有朝代的宰相都是这副镜像。
假如汉朝的皇帝在街上和丞相偶遇，那现场一定是这副情景：
皇帝下车，宰相也下车，宰相淡定从容地向皇帝问好，皇帝也会礼节性地向宰相回礼。
你好，我好，大家好，现场被一片祥和的气氛所填满。
君臣之间日常的相处模式也是，坐而论道，不用像后世的王朝一样，大臣得一直站着，皇帝心情好了才会给你赐座。
而且，皇帝还会给那些功勋卓著的宰相赋予各种特权，比如：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就是，你上朝的时候不用像别人一样小跑，讲话的时候也不必说出自己的名字，而且，你还可以穿着鞋子带着剑进入大殿。
萧何当时就是这种待遇。
▲萧何 电视剧《楚汉传奇》/剧照
这就是所谓的汉朝特色。
汉朝的皇帝代表宫廷政治，只需垂拱而治，具体事务由以宰相为代表的政府机构来操办。
汉朝的宰相，三公之一，金印紫绶，工作的核心是：掌丞天子助理万机。
用陈平的话来说就是：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汉文帝问右丞相周勃，“国家一年财政收支是个什么情况、一年大概能处理多少件案子”。
周勃一问三不知。
左丞相陈平却回答得理直气壮：“我不知道，陛下要想知道，得问相关领域的具体负责人。”
完了又补充道：“我只需要管好各部门的负责人就行了。”
对，各部门负责人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好了，这其实就是宰相的功劳。宰相不可能事事亲为，那样的话，只能证明这个宰相没水平。
你看，经过朝堂上这么一出，周勃和陈平的水平就立判高下。
既然连岗位职责都没弄清楚，周勃感觉自己这个丞相确实当得不够合格，第二天就打了辞职报告。
现在，大家应该能理解那位喝酒治天下的曹参曹相国的奇葩行为了吧，因为他只需要管好政府部门的九卿十三曹就行。而且，他也不需要创新，刘邦和萧何已经把路线、政策等给定好了，曹参只需要执行就行。
萧规曹随嘛。
▲曹参 电视剧《楚汉传奇》/剧照
汉宣帝时的丙吉更是将宰相的角色诠释得是淋漓尽致。
丙吉出门，看到街上有人在打架斗殴，而且已经闹出了人命，他视而不见。但当他看见一头气喘吁吁的牛时，却立马来了兴致。
大家都表示不理解，“丞相大人今儿是没带脑子出门吧”。
丙吉解释道：
“打架斗殴的事自然有长安令和京兆尹去管，他们只需在年底的时候向我汇报工作就行”；
“但刚才那头牛，你看它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如果它不是走了很长距离的路的话，那就说明今年的时节有问题，我得提前考虑应对方案”。
丙吉的意思就是：宰相不亲小事，你不能啥事都管，不然，你会累死。
丞相的官职是秦国在秦武王时代设的，分左丞相和右丞相。
刘邦开国的时候，丞相只设立一人，到了汉惠帝、吕后执政的时候，分设左右两个丞相。
右丞相的地位是略高于左丞相的。
汉文帝即位时，陈平主动将右丞相的位置让给了周勃，自己干左丞相，因为他觉得在这次剪灭“吕氏集团”的行动中，周勃的功劳要比自己更大。
右丞相周勃辞职之后汉帝国又恢复了一人为丞相的局面。
▲周勃 电视剧《楚汉传奇》/剧照
那相国和丞相的区别又在哪呢？
汉十一年，刘邦在平定陈豨叛乱的前线拜丞相萧何为相国。
可见，相国的地位是略高于丞相的。
但秦汉时都没有设相国又同时设丞相的惯例。比如，吕不韦为相国时，秦国没有丞相，李斯在做丞相时，秦国不设相国。
汉承秦制，刘邦的汉朝也是。
而且，汉朝诸侯国的宰相最初也是称呼为“相国”。因为，诸侯国的官制体系是完全从朝廷复制过去的。但毕竟朝廷和诸侯国的体量悬殊巨大，于是，汉惠帝元年，朝廷废掉了诸侯国的相国法，此后，诸侯国的宰相统称丞相。
这里多说一句，西汉自曹参之后朝廷再也没有任命过相国一职。
秦汉时，丞相有自己的一套班子，丞相府的十三曹，就相当于十三个部门，管理着庞大的政府机构。
丞相府就是国家的中枢，负责国家秩序的正常运转。
同时，皇帝也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尚书、尚食、尚冠、尚席、尚浴，这些部门给皇帝办公和日常生活服务。
由于皇帝只是作为象征意义的国家元首，垂拱而治，而宰相却是政府的实际领袖，负责政治上的一切事务，那么，他们之间天然就存在矛盾。
吕后执政之初就致力于改变这种局面，她通过各种手段建立了以长乐宫为中心的宫廷政治，将陈平和周勃等政府机构的大拿压得是死死的。
陈平虽然是右丞相，但大家平常都往左丞相审食其的家里跑；周勃虽然是太尉，但是根本就没实际掌管军队。
吕后想给自己吕家人封王，陈平和周勃双手赞成。
没一点脾气。
所以，这两派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周勃和陈平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而机会就是吕后驾崩的契机。
吕后刚死，以陈平和周勃为代表的的“功臣派”就迅速联合刘氏诸侯在长安城发动了一场政变，将“吕氏集团”的所有成员全部血洗。
难道吕产和吕禄真的是要造反吗？
呵呵，不重要。
他们只是在吕后执政时吃下了属于“功臣派”的蛋糕。吕后一死，陈平和周勃肯定会发难，夺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才是长安那场政变的本质。
政变成功后，“功臣派”为什么要选立代王刘恒为皇帝？
因为，刘恒在长安没有任何根基，他老妈薄太后家族的势力也不足挂齿，这对母子入主长安，他们根本没有实力干吕后当年干过的事。
▲刘恒 电视剧《美人心计》/剧照
说白了，他们还是想维持刘邦生前就定下的“刘氏而王，功臣而侯”的格局。
只是，他们确实看走了眼。成为汉文帝的代王刘恒是货真价实的雄主，周勃、陈平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没用多长时间，周勃就自动辞职，回到了自己的封地绛县养老去了。
此后，汉家天子一直致力于改变这种局面。
汉武帝即位后，他通过赋予“内朝”成员各种权力，一步步从丞相他们手中夺过了汉帝国的大权。
至汉武帝驾崩时，汉帝国已经形成了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执掌朝廷大政的格局，成为帝国的决策层。
作为大将军领尚书事的霍光他的权力有多大？
霍光说，“他要废了刘贺”，丞相杨敞只能遵命。
说白了，此时，以丞相为代表的“外朝”成了纯粹的执行层面。
此后，随着历史的发展，宰相的名称也是千变万化，数量也从独相一度发展到群相的局面。像唐朝的三省长官（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都是宰相。
到了明朝时，朱元璋干脆直接将丞相给废了。
丞相，彻底消失于历史。
（全文完）
电视剧《山河月明》/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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