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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时评】硅谷银行事件对科技创投生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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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曹卿云 太和智库研究员
☉ 太和智库总第862篇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
正文5578字，读完约需15分钟。
导语：2023年3月10日，硅谷银行被美国银行业监管机构接管、清算，成为了美国历史上第二大倒闭的银行。3月27日，第一公民银行和信托公司与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签订购买承接协议。在倒闭前，硅谷银行是服务美国创业企业和支持创新经济的标杆银行。硅谷银行的破产和并购对美国的科技创投生态有着深远的影响。本文仅就硅谷银行商业模式、并购分析、并购后对科技创投融资、金融科技基础设施以及加密货币市场影响五个维度浅析其影响。
一、硅谷银行事件后续发展
除此之外，美国另两家与加密货币相关的银行也相继清算或关闭。3月8日，美国区域性银行银门银行（总资产110亿美元）宣布逐步停止运营并自愿有序清算。3月12日，美国全国性银行签名银行（总资产1140亿美元）因系统性风险被纽约金融服务局关闭。3月20日，美国纽约社区银行宣布收购签名银行部分资产。
二、硅谷银行商业模式介绍
与一般银行所坚持的安全性、流动性和盈利性原则略有不同，硅谷银行为创投企业提供“股权+债权”的投贷联动业务，通过股权投资获得的高收益弥补债权投资带来的风险。
（一）债权融资
硅谷银行将目标客户定位在“创业阶段的科技和生命科学类高新企业”。因该类企业缺乏抵押物，硅谷银行一般在风险投资进入后通过认股权证定价调整风险和回报，向企业发放贷款。贷款金额通常为上一轮募资金额的25-35%。除此之外，硅谷银行还主要向VC/PE客户提供资本催缴信贷（capital call line of credit），用于有限合伙人投资者对资本调用的支付。此类贷款通常期限短、风险低，同时收益率也偏低。[1]
（二）股权融资
硅谷银行通过其子公司SVB Capital为科创企业提供直接融资。通常有两种直接融资模式：A.直接参与——参股目标企业；B.间接参与——采用基金中的基金，即借道风险投资基金对目标企业投资。[2]
除此之外，硅谷银行还为创业企业提供资金以外的多元化增值服务，形成企业，风投和银行多赢局面。例如硅谷银行下设创业平台，为早期创业者提供管理培训，协助其物色人才、开拓市场等。
截至2022年底，硅谷银行金融集团共持有风险贷款67亿美金，占贷款总规模的9%；向VC/PE机构提供的资本催缴信贷总额416亿美金，占其贷款总规模的56%。同时持有3234家初创公司的认股权证，公允价值为3.83亿美元，其中65家公司的认股权证的公允价值高于一百万美金；风险投资基金规模共计95亿美金。除此之外，私人银行业务（主要向上述行业高管）信贷为104亿美元，占贷款总规模的14%。[3]
三、第一公民银行并购相关情况
（一）并购情况介绍
3月27日，第一公民银行与FDIC就硅谷过桥银行的所有存款和贷款签订了转让和承担协议。第一公民银行以164.5亿美元的折价购得约1100亿美元过桥银行资产，其中包括560亿美元存款、720亿美元贷款。除此之外，约900亿美元的证券和其他资产将保留在破产管理中，由FDIC处置。原属硅谷银行的17个银行网点将以第一公民银行的名义开展业务。
（二）第一公民银行介绍
第一公民银行成立于1898年，总部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罗利市。该银行以家族事业起家，是服务于中小企业和个人财务管理的传统银行。2022年底，其总资产管理规模约为1090亿美元，排名全美第30名，其中包括890亿美元存款、710亿美元贷款。并购后，资产总规模翻一番，达到2190亿美元，排名全美第20名，其中包括1450亿美元存款、1430亿美元贷款。旗下有包括第一公民银行在内的582家机构/办事处，60%位于南卡罗来纳州和北卡罗来纳州。自1990年起，该银行用有利价格完成50多笔对破产银行的并购交易，逐渐成为全国性银行，其中23笔通过FDIC完成。并购前，第一公民银行的主要贷款类型为传统零售贷款、商业贷款及房地产贷款等。该行以审慎的风险管理偏好著称。
（三）并购对第一公民银行的机遇和挑战
作为传统银行，第一公民银行并购硅谷银行业务后，总体而言机遇和挑战并存。1、机遇方面：通过并购的协同效应，第一公民银行获得与其互补的独特的产品业务、技术、人才和客户群体。在地域上，硅谷银行的分支机构也符合近年来第一公民银行扩大渗透加州和东北部等高新科技集中地的战略。
2、挑战方面：从企业文化角度，第一公民银行为三代经营家族企业，其传统银行文化与硅谷银行文化将可能存在不小的差距。企业文化差异也是70%并购交易失败的原因；从人才和业务能力上，传统银行可能不具备处理硅谷银行独特客户群的专业技能；从技术和科技创新角度，第一公民银行是否有能力整合IT基础设施的兼容性，更重要的是，继续在战略上保持硅谷银行在金融科技创新中的核心地位将是很大挑战。此部分将在第四、五、六部分详述。
四、对科技创新生态圈的融资影响
（一）早期企业融资环境严重收缩，创新企业生存受影响
硅谷银行流动性事件后，在债务融资和股权融资市场，早中期科技企业在内的中小企业都受到巨大影响。1、在债务融资方面，美国风险债务市场融资加紧收缩。截至2022年底，美国风险债务市场总共320亿美金，其中硅谷银行提供的资金为67亿美元，约占整个市场的1/5。从有限的公开数据来看，2022年，该银行参与了75轮涉及风险债务的融资。相对其他机构，硅谷银行的投资策略更倾向于以较少资金支持更多数量的初创企业。因此一些研发周期长、商业化不确定性高的初创企业将最有可能受到影响。例如生物科技的初创公司由于研发、商业化和知识产权不确定性较高，资金市场缩小将影响整个行业创新的速度。同时，从第一公民银行和FDIC的收购公告来看，第一公民银行以23%折扣价格收购资产并且双方签署亏损分担协议。预计此部分债务将面临不小的损失，这也将进一步加剧创新企业融资的缩水。2、在股权融资方面，预计未来全球VC/PE投资市场也将持续紧缩。硅谷银行为超过1000家VC/PE机构提供资本催缴信贷（capital call line of credit），其规模达416亿美金，占据SVB贷款总规模56%。硅谷银行破产将影响了主流VC/PE客户群体的资金流动性。并购后FDIC和第一公民银行称将尽量确保现有信贷不受影响，但仍存在很大不确定性。叠加当前宏观形势，预计未来全球VC/PE投资速度和交易数量将继续下降，并且每轮融资间隔时长也将增加。此外，企业估值将进一步大幅度下跌，折价融资将变得更普遍。自2022年第四季度以来，早中晚期的科技公司估值较2021年都已经出现下滑。一些估值仍处于高位的晚期融资将有进一步下滑的趋势。2020年后上市的最大的50家科技公司市值与其IPO当日市值相比已缩水59%，并将继续进一步承压。
在信贷市场紧缩的背景下，创新企业将不得不更多关注企业自身财务管理和运营。1、科技公司需要重新寻找多元化的银行合作伙伴以减少运营风险。硅谷银行的科技客户中仅有1/3在SVB开设账户。在SVB事件发生后，大部分客户开始重新在大型银行、新兴科技银行（如Mercury，Brex）以及链上开设账户，以规避运营风险。从3月8日截至3月底，大型银行和新兴科技银行都出现不同程度存款激增，总计规模超过1200亿美金。加密市场新涌入超过2000亿美金。2、除此之外，预计未来或将有更多科技公司继续裁员。2020年，由于宽松融资环境和科技股持续高市值的影响，2020年之后上市的美国独角兽公司大规模地进行了人才扩张招聘。与2022年初员工数量相比，当前仍有198家企业员工的增量超过50%，145家企业员工增长超过25-50%，113家超过0-25%。可以预见，如果未来货币政策和信贷条件依然趋紧，市场仍将听到更多科技公司裁员的消息。[4]
（二）创新投资生态圈的战略格局将会重塑
硅谷银行是支持美国科技创新的重要金融平台，持续支持创投企业融资对保持美国科技竞争力尤为关键。硅谷银行收购后产生的市场真空未来如何填补值得观察。一是第一公民银行是否能够克服并购带来的一系列管理文化、技术、人才等挑战，继续保持硅谷银行特色业务。二是以J.P.Morgan等为代表的大型银行是否将此视为战略机遇，继续扩大对早期创投企业的一站式金融支持，提升市场份额。三是新型金融科技企业是否可在已有的差异化产品的基础之上，进一步与区域性和社区银行合作开发风险债务和资本催缴信贷业务。四是目前已发展资本催缴信贷业务的区域和社区银行是否有能力继续发展市场份额。五是在世界范围内，其他国家金融机构也将有机会部分替代硅谷银行重建创新金融生态。
（三）北卡罗来纳州的高科技创新或将得到更多融资支持
第一公民银行总部位于北卡罗来纳州。该州的高新技术园三角研究园（Research Triangle Park）在美国是能与硅谷相提并论的高科技研发中心。包括谷歌、苹果、IBM在内的美国300多家科技公司和生物制药公司在此均有布局。近年来该地区的股权投资机构数量也在迅速增长。根据美国风险投资协会数据，2021年，北卡罗来纳州的风险投资金额为35亿美元。但是离加州（1560亿美元）和麻省（350亿美元）的风投规模仍有不小差距。据悉其中原因之一是此前硅谷银行在该区域的业务员仅有2至3人，并购后第一公民银行将可借助地域优势拓展该区域的新兴科技公司和VC/PE客户群体，加大对该群体的融资支持。
五、前沿金融科技基础设施创新受到影响，部分合作项目面临不确定性
（一）作为商业支付和在线支付的重要网关，硅谷银行已有的金融科技合作伙伴关系处于悬而未决状态。硅谷银行有超过2600家金融科技公司客户。除了银行融资业务，硅谷银行也是其金融科技平台。由于需重新寻找银行伙伴，这些金融科技公司需要重新评估不同供应商嵌入其支付基础设施。2020年来IPO的金融科技公司中71%都是SVB的客户，特别是在商业支付、费用管理、贷款等细分领域。
除此之外，硅谷银行参与合作开发的金融科技创新项目也陷入不确定中。例如，硅谷银行与Modern Treasury（C轮金融科技公司）合作推出的全球自动清算系统（Global ACH），是一项利用美国本地支付轨道的自动清算系统和实时支付（RPT）等价物来标记外汇交易以促进跨境支付的服务。它是作为SWIFT支付以及其他第三方选项的更快捷、更廉价的替代方案。目前Global ACH仍处于早期开发阶段。公司原预计2025年整个市场将达到1万亿美金。但由于仍待确定硅谷银行是否能继续作为服务提供商，Global ACH的开发也面临巨大不确定性。[5]
（二）除了硅谷银行，此次事件中另外两家银行——银门银行和签名银行作为全美唯二连接全球加密生态的银行，对加密货币行业支付基础设施也造成严重影响。银门银行的Silvergate Exchange Network（SEN）网络和签名银行的Signet网络是全美唯二提供7*24运营和实时法币转账的区块链数字支付平台，也是加密行业法币需求的首选银行。二者网络连接数千家加密货币交易所、金融机构、对冲基金和零售参与者。此两大平台的关闭，使得法币失去了流入加密货币的入口。应急之下，加密货币行业只能重新依赖SWIFT系统，并重新寻找美国境外的合作机构，大大降低了加密货币的整体流动性。
六、对加密行业影响：机遇和挑战并存
（一）稳定币受到最严重的直接影响
作为加密市场与传统金融市场的交叉连接点之一，稳定币相较于一般加密货币通常由实际资产背书，价格相对稳定。美元代币或USDC是加密市场的关键支柱，完全由现金储备和短期国债支持。硅谷银行流动性危机初期，发行商Circle大约400亿美元的储备中仅有不到10%（33亿美元）存于硅谷银行。但是USDC仍因流动性担忧遭到严重挤兑，一度跌至0.87美元左右。稳定币的稳定性也再次遭到“脱锚”。未来稳定币的不稳定性或将成为加密世界的新常态。
其脱锚的主要原因是稳定币底层信用与价值来源具有脆弱性。无论以法币资产还是加密资产为锚，亦或以算法信用为支撑，中心化稳定币的风险不仅源于储备资产自身，更可能出现在持有这些储备资产的中心化金融机构上，比如银行。导致出现风险的根本原因都是缺乏透明性。
（二）加密行业的发展机遇：去中心化稳定币再次受到市场重视
此次银行危机被市场视为加密行业再次发展的机遇。多家分析报告援引比特币的产生正是因2008年的金融危机后应运而生，并预测新一轮加密货币牛市的到来。
对加密行业而言，加密创新不能过度依赖中心化金融体系，更需要推动加密原生资产和DeFi等去中心化金融的发展。相较于将自身安危交付给脆弱的中心化机构，掌握发展主动权和独立性，在保持创新和活力的同时提高安全和稳定性是更优选择。相较于依赖法币信用与银行稳定性的中心化稳定币，去中心化稳定币在资产透明性和设计灵活性方面表现更为优异：任何人都能在链上公开查询稳定币协议抵押情况，并且没有或只有有限的第三方控制。最小程度的外部依赖性和最大限度的透明性使得去中心化稳定币在特殊时期更具吸引力。
考虑到主流金融市场和加密货币在市场规模、辐射范围和成熟度等方面的差异，现阶段加密市场对更广泛的金融体系的影响是有限的，而主流金融市场对加密领域的冲击可能更为显著。总体来说，危机仍挡不住加密行业和传统金融行业的融合发展趋势。加密市场仍需主流金融市场提供流动性和应用场景空间，主流金融市场也需要加密市场带来的创新与活力。
参考文献：
[1] SVB硅谷银行官网, Understanding venture debt financing，https://www.svb.com/startup-insights/venture-debt/how-does-venture-debt-work
[2] SEC Filing, 10K, SVB Financial Group, 12/31/2022
[3] SEC Filing, 10K, SVB Financial Group, 12/31/2022
[4] SVB's challenges will accelerate valuation down rounds，CBInsights, 3月14日， https://www.cbinsights.com/research/startup-valuations-mortality-layoffs/
[5] SVB was at the center of the fintech ecosystem, CBIngishts, 3月14日. https://www.cbinsights.com/research/silicon-valley-bank-fintech-network-partners-cli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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