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道山18号』丨官宣② 策展说:一个博物馆的“振兴计划”
『粮道山18号』-计划
杭州博物馆建馆20周年特别策划项目
RE-IMAGINING OF HANGZHOU
20TH ANNIVERSARY OF HANGZHOU MUSEUM
人与世界(历史)的关系被物与人的关系定义。
当人们走进博物馆,会看到各种摆放有序、来自不同时间与地点的物品,以一种精心组织过的秩序,反映着一个有序的世界以及某种人与世界、人与历史(曾经的世界)之间特定的关系。在这个空间里,通过物质对象,世界可以被认识、理解与调整;在这个空间里,物作为“藏品”(被博物馆化的物)有一种特殊的位置与意义:
“历史之物,是过去的遗存碎片,它们之中被折叠的信息是多维度、多面向的……物是抽象的、无生命的、且自我封闭的;
收藏之物,是所有自然物或人工物的集合,它们短暂或是长期被存放于特定封闭的地方,被隔离在经济活动之外(不可被交易),受到特别的保护,并且为人所观看……它们因为具有(或被赋予)某种象征性价值被收藏,它们失去了原本的用途或交换价值,成为意义承载物或象征物。”
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博物馆学关键概念》
博物馆之物经过收集、入藏,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具体的现实功用与价值(就算它们是在今天制造的也一样,一旦被收藏和展示在博物馆或艺术馆中,就丧失了原本作为物品的功能属性)。它们依旧是真实的,只是丧失了“功用”以后,更加清晰地袒露出物与人、人与世界之间更加本质的联系——包括特定的行为、社会制度、文化观念,或是投射出的伦理价值。这也就是让·鲍德里亚 JeanBaudrillard 在《物体系》中就收藏物所指的“只要失去了具体的作用,物品便可以被转移到心智用途之上……才真正和人发生关系——我们所收藏的,永远是我们自己”。
鲍里斯·格罗伊斯 Boris Groys 则更进一步认为,博物馆所拥有的那些来自过去的物,赋予了它某种革命性的力量:
“我们倾向于认为,不能从整体上感知世界——我们只是永远存在于世界内部的一部分,……随着世界演变,我们作为其组成部分也一并变化。……只有一种机构不完全属于我们的当代世界。这就是博物馆。我不是在谈论特定的博物馆,而是在谈论历史文物的保护及其在当代世界中的展示。
……
即便这些来自过去的物品在此时此刻被看见,已属于当代世界,它们也没有当下的用途。……它们仍然是过去的见证,是我们这个世界之外的时间……可以从一个外部、超越的位置看待与把握整个世界。”
鲍里斯·格罗伊斯Boris Groys《博物馆作为革命的摇篮》
“过去和现在”“世界与人”“物”“关系”——格罗伊斯作为哲学家为我们提供了构成博物馆最为本质的元素。一个博物馆的收藏史,不仅仅是某个博物馆的特定收藏,都潜藏着“作为革命摇篮”的可能性。
“动物分为:
(a) 属皇帝所有的,(b) 涂过香油的,(c) 驯良的,(d) 乳猪的,(e) 塞棱海妖,(f) 传说中的,(g) 迷路的野狗,(h) 本分类法中所包括的,(i) 发疯的,(j) 多得数不清的,(k) 用极细的驼毛笔画来的,(l) 等等,(m) 刚打破了水罐的,(n) 从远处看像苍蝇的。”
博尔赫斯 Jorge Luis Borges 在《约翰·威尔金斯的分析语言》一文中虚构了一本《天朝仁学广览》,并“引述”了其中一段关于动物分类图表 A ParadoxicalList of Animals,“我记录了威尔金斯,那位不知名的(或杜撰的)‘中国百科全书’作者和布鲁塞尔图书学会的随意性;显然没有一种对万物的分类不是随意的、猜想的。原因很简单:我们不知道何为万物。”
万物是自在的。任何人为的分类与组合追根究底都是恣意任性的,可以通过阐释获得某种连贯的逻辑,变得“合理”。荒诞怪异如博尔赫斯的“中国百科全书”,只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暴露出人对物意义的予取予求,也把物的碎片化推向极致——在一种共时的视角下,不同时间与场所中的物被随意组合,制造出一种“孤独地狂欢”。
历史是自在的。时间上永恒的距离成为一种理解与认知上无法被消除的隔阂,历史本体永远无法被证明和证伪——即“历史宛如异乡”(大卫·罗温索 David Loewenthal )。我们通过历史知识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以及如何去理解,但这样的历史知识是二手的,“过去”“记忆”在历史知识的编撰与叙述中被想象与建构——这就是一种阐释,而阐释没有正误之分。
“万维网时代”,知识权力的普遍意识觉醒,博物馆走下布道者的神坛。作为“万维网之民”的我们,身份是流动的,“没有一双无辜的眼睛(贡布里希 E.H. Gombrich )”,人人都有阐释的权力。拒绝意义的固化,推倒一个个充满教谕性的知识的纪念碑,历史不断被共同“编写”,如同不断被改编的莎士比亚,从而获得某种永恒——即便这种“编写”中存在误解与误读。“孤独地狂欢”不但属于物,也被每一个走向“万民广场”的人尽情享受。
法国哲学家让· 鲍德里亚 Jean Baudrillard 认为,数字技术及其全球化的历史进程中,一切都可以被虚拟与高度抽象化,“一种数字的、电子的、虚拟的抽象化”,“一切事物都在脱离自身物质性这一狂热欲念的驱使下,…他者会消失”,“人类制造出了一个真正不具人类属性的科幻世界、一个自己被排斥在外的世界”。
在疫情常态化的加持下,这一历史进程与鲍德里亚的质疑越来越逼近我们的日常。一个博物馆的收藏史,是否还有值得被关注与尊重的必要?博物馆收藏以其绝对的物质性,能否抵制一切“他者的消解”?知识与智识在信息化的过程中被扁平化,传播比阐释功效更大、可读性大于可写性的今天,审美与伦理可有可无,然而,“为何一切尚未消失”?
“策展人” curateur 一词在希腊语中关联到“治疗”、“疗法”、“治疗师”(贝尔纳尔・斯蒂格勒 BernardStiegler ),作为21世纪的治疗师,面对数字时代抛出的诘难,站在“未来”背面的“过去”,博物馆的策展应该如何选择?『粮道山18号』不是一个展览,首先,它是一个“振兴计划”,一个保管着杭州2000多年历史物证的博物馆,已经沉默太久;其次,是一项“社会提案”,把“一个博物馆的收藏史”作为实验场,让过去与未来的关系变得具体可感,在高度抽象的虚拟世界中,抵制正在慢慢消亡的“时间”。
『粮道山18号』-计划,策划统筹
许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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