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梅吉与你不见不散
来源：有故事的汤婉（id：tangwan38）
昨天的故事，你看了吗：老公很好，但我就是忍不住和渣男纠缠，求骂醒！
地上路滑，她挺着大肚子走得很慢，呼啸而来的摩托车没长眼睛，撞了个一尸两命。奶奶气得像发狠的老母猫，尤其听说是个成熟的男胎后，在我脸上抓出一道道斑驳可怖的血痕。“死丫头片子，五岁多不晓得自己走回家。害死我大孙子，你拿命来赔！”六十多岁的凶狠老太说到做到，用她爬满皱纹的手爪掐住我脖子，任凭我怎么挣扎都不肯放手。爸爸在外地矿上一时赶不回来，大伯闷声蹲在一旁抽烟。大伯娘实在看不下去，劝着护着把我拉到怀里。奶奶啐了一口大骂：“都怪你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害我盼孙子盼到快埋黄土！”大伯娘逆来顺受惯了，不敢顶撞半句，只把我搂在怀里抹泪。丧事后，爸爸犹豫着我的归属。奶奶哼哼唧唧：“蠢伢崽，带她去上工没法干活讨新老婆，丢回她妈老家得了。”爸爸说这招行不通，妈妈是孤儿，从小寄养在亲戚家，把我送回去根本无人理会。大伯娘膝下无儿女，见大伯父和奶奶没反对，便开心应下。她像妈妈一样温柔，帮我洗澡梳头，扎上光滑漂亮的小辫子，还煮了一碗暖暖的蛋花汤。大伯经常夜不归宿，大伯娘跟我睡在一个被窝。撩起衣服时，我看见她腹部和后背青紫一片，心疼得眼睛发红。斑驳伤痕全是大伯打的，奶奶掐的，恶魔动起手来毫不手软。我流泪轻轻抚着伤口呼呼，大伯娘潸然泪下，一把把我拥了过来。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被娘家人送来换彩礼的。大伯娘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生下来注定没资格读书，更别说嫁给喜欢的人。大伯父脾气暴虐，终日酗酒，醉起来摔碗砸锅，六亲不认。大伯娘生性勤快，自知卑微，忍着憋屈承受命运赋予的枷锁。她怀过两次孩子，不知为何没留住。密密匝匝的拳脚，铺天盖地的侮辱，如同冰雹一样砸落。大伯娘舔着一身血淋淋的伤口，她想反抗，可膝下无子可依，身后无娘家可靠，她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偷抹泪哭泣。奶奶骂她是下不了蛋的母鸡，又舍不得把操持家务的好手赶走。大伯早在外头有人了，是村东头的妖娆寡妇，他老盘算着赶走原配。我见过那女人，爱穿黑色丝袜，小脸巴掌般大，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望着男人。奶奶自诩吃盐大半辈子，眼睛毒辣得很，知道风情万种的女人很难使唤。她对大伯说，娶进门可以，得先怀孕。否则，才不要满屋子活计落在自己肩上。
我上一年级时，爸爸讨了新老婆。后妈不肯跟我同住，奶奶心心念念抱孙，就让大伯家继续留着我。待在大伯娘身边，我很高兴。妈妈在时他偶尔还能打电话。现在有了后妈，他再不像以前那样亲热地叫我妮儿了。爸爸一次性给了六年的抚养费，大伯转身买下一辆货车。每月赚来的钱一分为三，一份给奶奶当生活费，一份买呛人的白酒，最后一份自然落到妖娆寡妇怀里。从奶奶手里讨钱很不容易，每要一次，大伯娘的腰杆就得弯得很低。学校组织师生秋游，我的心无比向往，但奶奶肯定不会给钱，开口只会惹来她一顿打骂。大伯娘晓得我心思，偷偷接了穿珍珠的活儿，趁奶奶打盹时拼命干。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掉队，像快乐的云雀，跟着同学出游。奶奶狠狠地剜了一眼，盘问我是不是偷钱，她狠狠地拿出一根麻藤来抽我。大伯娘忙说钱是她给的，惹来怒火大迁移。半醉的大伯踉跄脚步回来，讥讽她学会藏私房钱，挥手就是噼里啪啦的耳光。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嚷嚷：“你才私藏我爸的钱，一毛都不肯给我花。”大伯连我一同开揍，大伯娘冲上来护着被狠狠踹一脚，血迹从她嘴角流出来。大伯娘疼得扭动身体在地上打滚，奶奶和大伯视若无睹。我吓得忙搀扶她去医院，医生说可能内脏出血，最好住院检查。大伯娘害怕花钱，拉着我忍痛离开，找巷口的老中医买了几副散瘀的药煎来喝。打那以后，她很容易生病，一到下雨天胸口痛得厉害。悲哀接二连三到来，大伯喜滋滋跟对奶奶说，寡妇怀孕了，得张罗打鼓把她娶进门。我担忧又兴奋，倘若大伯娘不用照顾奶奶，不用跟大伯在一起，是不是可以不吃苦挨打了。可大伯娘茫然无措，她没文化，不知怎样才能养活自己？娘家回不去，被扫地出门的女人，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只配当垃圾对待。临走，她攥着我的手哽咽：“要是奶奶还打你，来找我。”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一个前程未卜的女人落脚点都没想好，却记得护我周全。拿离婚证前，寡妇向大伯提出要两万彩礼。她摸摸圆滚滚的肚皮，拉长调子轻笑：“我怀了你们家的崽，多少钱都值得吧！”奶奶肉疼得要命，为了抱孙子想方设法凑齐，还找我爸要了两千。人算不如天算，寡妇拿钱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知情人告诉冤大头伯父，人家早跟外乡的小伙子勾搭上了，怕是早想好私奔，想从他手里讹钱。大伯暴跳如雷，不仅人财两失，还成了镇上最大的笑话。“死婆娘，要不是你肚皮不争气，我怎么会丢尽老脸。”大伯娘成了可怜的出气筒，大伯的污言秽语像脏水，一桶桶往她身上泼。我气得砸了米缸，抓起瓷片恶狠狠放话：“你再敢动手，我就让我爸把两千块要回去。”大伯哪里会顾忌半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下来，差点震得我耳鸣。大伯娘心疼地拿起藏好的鸡蛋给我敷脸：“傻丫头，干嘛跟他顶嘴。”我初三毕业，爸爸在矿上出事了。后妈要走所有赔偿，把奶奶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带走。奶奶咒骂我是灾星，害死亲弟弟，还克死亲爹。大伯冷冷看着我：“废物何必留着，年纪够了可以嫁出去了。”我惊呼：“不行！我爸尸骨未寒，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留在烂泥坑里，为了逃离魔窟，拼命学习力争上游。支教老师说过，外面世界很大，人是可以通过努力过上想要的生活。大伯娘感同身受，痛恨被人支配的命运，不想看着我重蹈覆辙悲剧的人生。她说可以背药筒给人家打药帮我挣学费，要是他们不答应，她宁可带我要饭，也不回这个家。奶奶那时身体很不好了，急需有人照顾，哪肯放走帮手。大伯娘天不亮起床弄好米饭，背着大蓝药筒，骑破旧三轮车干活。她起早贪黑地忙碌，挣了钱偷偷帮我存起一点，余下的全上缴给大伯。终于考上大学，我发誓将来一定把大伯娘接到城里，远离吸血鬼一样的家人。谁能料到，心思愈发黑暗的大伯，根本没想过让我离开。三年来，他一直在物色条件更好的男人，最后他挑选了一个大我20岁的鳏夫。大伯吹嘘，既然我能考上大学，将来生的儿子肯定特别有出息。整个暑假，我被关在闷热的房间，只等男方下聘就绑着过去。幸亏大伯娘找到学校老师，我在众人帮助下逃离，还申请助学贷款抵达希望的岸头。大伯娘通过老师联系，让我不要担心，这几年最好别回家，照顾好自己。世事经历让人更成熟懂事。我一边勤工俭学，一边赚奖学金，扣掉生活费后全托给老师转交给大伯娘。逛二手市场，我买了一个智能手机寄回去。第一次从手机视频见到我，大伯娘惊喜万分。可我好心酸，她瘦了不少，形容愈加憔悴。我耐着性子，教她用下载好的短视频APP，去看看外面不一样的精彩世界。奶奶瘫痪在床，吃喝拉撒得让人照顾。好多个夜晚，趁着大伯外出喝酒，大伯娘就在昏暗的房间跟我聊天，再去刷各地不一样的风情。眼睛看过，她就好像身临其境一样欢心，盼着有朝一日能在四季如春的城市生活。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我寄钱回去时，明明让人给大伯带话，要对大伯娘好些。可是，我太了解这个脆弱又坚强的女人。如果不是忍无可忍，她的字典里是不可能出现反抗两个字的。寒假来了，我买了车票回老家。大伯冷嘲热讽：“三年不见人影，当真是吃我家大米长大的好侄女。”大伯揪起大伯娘的领子猛拽，歇斯底里骂脏话：“喂个药弄得满身是，连我老娘都服侍不好，要你有什么用？”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拳揍过去，我听到骨头咔嚓被掰断的声音。顾不上跟疯了几十年的男人理论，我带着大伯娘去医院。医生的检查结果是令人震惊的。大伯娘已是肺癌晚期，已经蔓延到多个器官。她的骨质如此脆弱，归因是身上的癌细胞转移到骨头里。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丝毫不敢相信，视频里开了美颜的女人早已病入膏肓。我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被大伯娘软软的手拉住。不知是不是忍痛成了习惯，她竟带着可恶的癌勉力支撑那么久。“妮儿，我快要死了对吧！好想跟那人离婚，不想下去还跟他绑在一块。”曾经，我以为等毕业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把她救出苦海。但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悲剧，总在猝不及防的时候上演。我带着强烈的恨意谈判，让大伯签下离婚协议书。他猩红着眼大吼：“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她别指望走得了。还有你，养那么大，该是时候回报我了。”在大伯娘问我家暴能不能离婚时，我就教会她用手机偷偷留下证据。大伯父致命的一拳，更是对肉身伤害的证明。大伯父在镇上蛮横一世，早有许多人听过他的恶行，加上铁证如山，他是怎么赖也赖不掉的。而这个蛮横了一辈子的男人，一见到律师就怂了怕了。所以，婚离得很痛快！“以后没人护着，要照顾好自己。你比我有福气，找个会疼人的男人，不要再走我的路了。”大伯娘说我寄回来的钱，她全部藏在柜子的卡里，没让大伯知道，否则他肯定全部拿去赌了。我咬着发麻的舌头，一遍遍忍着心里的剧痛。她真是个傻女人啊！有钱舍不得治病，就像很久以前被大伯踢得内脏出血，她咬牙也要省下汤药费，只想替我买久违的新衣。她带着暖暖春意与爱朝我走来，完成救赎的使命后，尘归尘，土归土。大伯娘宛如一片秋天的黄叶，依在我的臂弯闭上了眼睛。“这个一个夜晚，天上宿星点点。我在梦里看见我的妈妈，一个人在世上要学会坚强。”天亮后，我忍着排山倒海的痛，火葬了大伯娘，托举着她的骨灰带离令人窒息的地狱。不久，奶奶因无人照料病死，大伯欠下大笔赌债，被人砍断一条手臂。他辗转找上门，要求我支付赡养费和赔偿。我心中无一丝怜悯，约大伯到昂贵的酒楼，设计让他吃了一顿会挨削的霸王餐。那儿春暖花开，洋溢着人间的希望。那儿是大伯娘曾心心念念觉得美好的地方，从此将以她之名，活好一个女孩的勇敢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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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汤碗，一个有很多故事要讲的女人。个人公众号：有故事的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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