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 | 张培力: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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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面
#张培力 #身体数据2020
图片致谢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仁庐
艺术家张培力于2019-2021年分别在上海仁庐空间、北京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呈现了展览“关于强迫症的年度报告”和“身体数据2020”,两个展览都涉及到了对观看、身份、系统、我和我们、控制和被控制,以及技术、材料和美学等问题的讨论。我们通过话题“侧面”深入到张培力作品的背后,听听他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以及他是如何在艺术中将生活的经验、记忆与技术串联起来的。
“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张培力口述:
01,
#身份
张培力,《密码》,2019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张培力,《护照和签注NO.1》,2014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身份有几个方面,一方面是个人,每个个体都是有所不同的,从生理上讲,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不重复的,就像密码一样。另外一个身份是由社会来界定的,一个人生下来,社会开始把你当成一份子,它既接纳了你,你也在整个社会中被管控。这其中包括了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个人跟系统之间的关系。我们今天遭遇到了各种系统,比如医疗系统、教育系统、金融系统、通讯系统、安全系统、监控系统等。一个完整的社会系统最重要的就是把所有不同的人纳入到这个系统当中,加以管控。个人的行为也只能在系统里得到运作的可能性,离开这个系统是没有办法生存的。
往往个体的身体差异,是很难通过人的视觉察觉出来的,它只有通过专业的设备可以分析、体现出来。所以,我运用仪器扫描自己的身体,以材料的形式将身体的数据呈现为物。但表面看它们与别人的身体差异性是不存在的。那我用不同的材料把它们做出来,是接受还是不接受,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这都由不得我,因为我没有办法来考证这就是我或者不是我,它是由一整套技术最后产生的一个结果。我只是告诉别人这个是我,信不信由你。这更多的是在关注一种观看。
张培力通过CT扫描自己的身体,
并在知情同意书上签署扫描原由:艺术创作
图片由仁庐提供
02,
#美学
张培力,《19-O006》,2019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这些物的材料,我没有大量使用3D打印的光敏树脂,因为我觉得它太科技,太当下,光敏树脂受到强光的照射以后,颜色会发生变化。我希望它能保持一种美感,看上去让人联想到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刻,只不过内容发生了变化。尽管文艺复兴时期已经从宗教的封闭状态中慢慢走出来,但是那个时候的艺术品基本上还是从正面来赞美上帝或人,一般很少将人的内脏作为艺术品的题材。这样的创作可能会造成一种时间的联想:在当下用一块过去经典的材料来做一个个人的内脏器官,从而联想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典雅雕刻。
传统美学给人留下了一种印象,也可以说是一种错觉。我们认为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刻很美,所以当我们现在再看到大理石的雕刻,好像就会产生某种莫名其妙的美感,这个是很有意思的。这种美感是哪里来的?到底是石头给的,还是这个形体给的,还是别的什么?可能更多的是一种保留下来的经验。
我觉得很多人把当下的艺术创作解释歪了,说反了。我更愿意说当下很多的艺术创作其实是对美的另外一种发现,或者说延伸,因为人们不可能把过去古典的美学完全排斥掉,从时间上讲它是隔不开的。比如希腊的艺术跟埃及的艺术是有很密切的关系,阿拉伯的艺术其实也不可能跟欧洲的艺术完全是对抗的,因为那个时候叫东罗马帝国,其实就是拜占庭,它里面就包含了伊斯兰的文化。人类的文化很多时候是混合杂交、变异产生的,通过交流、战争、强迫输入等方式。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碰撞,后来有了不同于原生态的东西。所以我一直觉得在当下的背景下谈论所谓纯粹的东西是很荒唐的。
左:张培力,《19-O003》,2019
右:“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03,
#技术对观看的延伸
机械臂雕刻现场
图片由仁庐提供
“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米开朗基罗,《大卫》局部
《里亚切青铜武士像》(Riace Warriors)
以前的雕刻完全依靠艺术家的手工和能力,没有扫描、照相技术,就依靠素描,解剖学。比如以米开朗基罗为代表的大卫的造型就非常准,我还看过古希腊沉船中打捞出来的等身铜像也极准,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出来的。现在要训练雕刻得接近真实,应该问题不大,因为有照相技术,但是看不到的身体内部没有更先进的科技辅助是没办法做到的,借助科技人对事物的观察得到了延伸。
可以说,我的这一系列作品跟科技、生活经验、记忆有关,我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我从小就经常去医院看病,医院里的医生都跟我很熟。同时我父亲的医生工作也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我从小对于尸体、内脏的标本、骨骼等等已经熟视无睹。家里有很多的解剖书,我父亲有的时候还会把医学标本拿回家备课,母亲又是妇产科医院的,他们经常会谈论这些事。这可能也是父母给我留下的一种印记,在我父亲上班的地方,标本摆放得井井有条,它跟博物馆的陈列方式其实很像,特别有规则和逻辑性,需要归类和系统化。
另外一方面,这几年父母年纪大了经常生病,要去医院做CT、核磁共振等各种检查,我自己也经常做一些检查,还有朋友,像耿老师。这些事情会不断地刺激我的观看和脑神经,可能对于别人来说这样的观看是产生另外一个结果。但对我来说,就很自然地联想到是不是可以用它来尝试创作,因为它既跟我有关,也跟别人有关。
张培力在工作室
图片由仁庐提供
张培力,《脂肪总量》,2019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张培力,《血液总量》,2019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张培力,《19-B001》,2019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04,
#控制和被控制
作品当中通过医疗仪器扫描身体而设定的控制或被控制的观看条件,也是作品当中的一个元素,我是想做一个提示,让观众去感受。如果说我现在做的事情不是通过艺术在说话,关注的问题不是艺术当中的问题,我来做控制和被控制,它是没有美感的。艺术的事情就是:你说了这句话,但是在读这句话的过程当中,或许它是有美感的,或许是能制造出一种意味来的。我是希望艺术品一定是跟现实当中真实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张培力,《X?系列》,1987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张培力,《我身体的水的总量》,2019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张培力,《19-O002》,2019
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05,
#我,我们
这一年,我想大家都感同身受。我想通过作品告诉别人我这一年的直观感受:作为个体的人其实是非常脆弱的,而且是被一个系统控制着。“碰撞模式”的两件作品中的头颅都是按照我自己的头颅放大做出来的,这样对别人不会造成任何侵犯。《碰撞模式1》中头骨和头骨之间的碰撞,有三个速度,三个速度给观者带来不同的意味。有一个速度特别慢,产生很轻的碰撞,有点暧昧;第三种速度非常快,快速的碰撞会产生暴力的感觉。很多人听到《碰撞模式2》中的撞击声会有点揪心的难受,我自己听到这个声音特别满意,没有这个声音,这个作品反而是不完整的。《碰撞模式1》中几乎一摸一样的两个头颅,撞击以后,一个破了,一个坏了。它们每次撞击的结果不见得是一摸一样的,是没法控制的,是偶然的。在《碰撞模式1》中,我是想把“我”延伸为“我们”,变成复数。虽然使用的是我的头骨数据,但是我更想说的是我们:我们就是无数个我,很多个我,两个以上的我。
接下来我还会再做一些与外力破坏、破损相关的作品,我对这个东西越来越有兴趣。
张培力与自己的玛瑙石头骨模型
图片由仁庐提供
张培力,《碰撞模式 1》,2020
图片、视频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张培力,《碰撞模式 2》,2020
图片、视频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