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一般的P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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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 PRB
江海淘沙漫卷行
浪高未必澈泓成
激流奔越三千里
青石无华作锦晶
1
引 子
今年 6 月底，2019 年度 JCR 刊物影响因子 (impact factor, IF) 评估报告发布，按照惯例又在我国学术界和科技评论界引起一年一度的轰动。各种声音延绵不绝，半衰期不短。我国也因此成为全球唯一一个对期刊影响因子“举国哗然”的国度。笔者踌躇再三，希望等风声过后再来写几句自己的感受。取了这个题目，屈尊浏览之各位一看，定会有很多贤儒智者讥笑相加、认为笔者神经不大正常。当然，也应该有一帮物理人当会心一笑、言之相欢。
今年有一个较为奇怪的现象：国际物理学期刊大多数都保持沉默寡语，因为大部分物理期刊的影响因子不上不下，甚至下降的期刊比上升的期刊多。很多知名期刊的数据都有不同程度下降，使得物理人讳莫如深、有些心虚不爽而难以启齿。我国也差不多，物理学期刊大都保持沉默，因为大部分期刊 IF 数据一般，而大批其他学科期刊则兴而呼焉。
如此境况，Ising 吃了豹子胆，依然要取这样一个题目来“妖言惑众”，自然不会有好结果。不过，即便如此，Ising 还是有话要说。阅者不妨先看看，感觉一下这算不算强词夺理？当然，Ising 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理由：我作为打酱油者，有很多论文发表在 Physical Review B (PRB) 上，也有不少论文发表在 Physical Reviews 系列其他刊物上，因此对此话题有所体会。图 1 所示即为 PRB 的网站首页模样。
2
什么是神
在宗教里，“神”是自然观念之一，一般被认为是超自然体的最高者。它不受自然规律限制，反之却高于自然规律、主宰物质世界，能对物质世界加以直接或间接影响。本文当然非谈宗教，而是要谬论自然科学期刊中的神。
如果做一些修改，那么自然科学期刊中的神也许是：“神”是自然科学发表的观念之一，是自然科学出版精神的完备体现者。它不受学者趋之若鹜或避之不及的影响，反之却远高于影响因子的学术度量。它主宰自然科学的精髓度量，能对认识物质世界的观念施加深邃的影响。
将这样的理念贯彻下来，似乎很像图 2 所示的神祗 (Deity) 表达。这里的“神”与宗教无关，乃是表达对一本好的科技期刊之敬仰而已。
除此之外，笔者以为自然科学出版之“神”还应该有如下两个特征：
(1) 上以揭示新现象、下则阐明新原理。神不能是那般出其不意而重奇异的理念，也非那般神秘莫测而道不明的逻辑。什么意思呢？就是一篇文章，既要有所创新，更要阐明其中的道理，最好是定量化的道理。学问之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那是低端学问。一位神，应该能居上而弥新、解惑以学问，才能给学者以信心、使读者生景仰。
(2) 拒绝高高在上，亲民而惠及大众。作为神，不能总是那副高高在上而和寡的做派，总要能让大众够得到摸得着，能够触摸大众的喜怒哀乐、思行梦语。比如，NS 就有些让大多数学者难得企及。神应该在我们芸芸百姓身边，要呼之即来、挥之而去。作为神，更不能远远在高处诵经却不明道。现在的很多高端热点论文，对学问之奥秘都有寥寥数语而语焉不详的趋势，虽然刨根问底的确也困难。
列神如此，当是自然科学学问之福，也才会最大可能推动学问的进步与知识的夯实。
3
囊中羞涩的 PRB
首先写明，PRB (Physical Review B) 是美国物理学会 APS 发行的国际凝聚态物理和材料物理的知名期刊，已经刊行数十年。期刊主要量化与特点包括：
(1) 2019 年发表大约 5000 篇论文，之前每年大概也是这个数目，因此是一本大刊。
(2) 2019 年影响因子 IF 为 3.5 左右，过去 5 – 10 年的影响因子大约都是 3.5 ~ 3.8 区域。对一本大刊，能做到这一点的确也不易。
(3) 文章被引用数据很好满足“理想气体麦克斯韦速率分布”的样子，引用寿命长。
(4) 覆盖范畴广、学科领域宽、包容性强，真正做到了兼容并蓄，囊括广义凝聚态物质的泛物理研究成果。
(5) 没有大综述 (reviews)、没有短展望 (perspectives)、没有豆腐块新闻 (news) 和深度点评 (commentaries)，就老老实实只有研究论文。早些年，主体之外还有 Rapid Communications 和 Brief Reports 两个版块。前些年 BR 被取消，RC 也大规模削减。也就是说，其 IF = 3.5 也即每篇研究论文平均都被年引用 3.5 次。这不是一个“好”数据，在大批热门学科期刊和新晋期刊面前，更像是一个差数据。
PRB 在国际物理学界和关联学科口碑甚佳、声誉卓著，但其影响因子数据表现却远不尽人意，让我们这些经常在其上挥洒泼墨之辈很是尴尬。在大批其他学科期刊蒸蒸日上的形势下，PRB 就像其他 APS 姊妹刊物一般，不免有些黯然神伤。不过，APS 旗下期刊对这一状况的反应大约都是“舍我其谁”的气概，而很多物理人的反应则是“您若看不上，请进去划两道试试”！
特别是 PRB，曾经公开声明不追求影响因子，宣称将一如既往注重发布凝聚态物理学科内在规律的阐明、深化与拓展。那般时刻的壮语豪情，不免令人动容。
我说 PRB 显得囊中羞涩，当然是浅薄而无理，却也有些悲壮叹息。
4
为什么 PRB 是神
然而，如果细细思索，很多读者和作者对 PRB 将会有豁然悟道的感受。物理学及相关学科，形如其他学问却胜于其他学问，“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才是自然科学的正道、才是正理。而 PRB 追求了多年的正是这种品质和精神，可以作为很多刊物办刊的范本。作为被这一刊物打不死的小强，笔者的感受是：
(1) 内容上实在、接地气。凝聚态物理学科可能是物理学中与我们日常最为接近的学科，听、看、感觉、思考和运用等，处处都是凝聚态物理。因此，凝聚态物理的研究内容就很实在、接地气。PRB 在这方面可能首屈一指，与凝聚态物理的学术风格最为接近。物理人说 PRL 时，第一感觉是那里的论文艰深、苦涩、难懂。冯端先生曾经说过 PRL 论文基本上不是要让人读懂、而是要让人敬仰。诸如 PRA 尚数学、PRC 多高能、PRD 爱超弦、PRE 论各态历经，都有一处方圆。但 PRB 上的论文则平实自然，大部分娓娓道来，让人容易明白和 follow。
(2) 方法繁多、层次丰富、相互印证。凝聚态物理过去百年发展颇具深度和广度，已经形成三维完备的方法体系和层次。这种特征赋予 PRB 文章内容丰富、层次多彩。PRB 对文章的要求似乎很注意一个结论的多方论证、一个理念的多重阐明、一个模型的定量验证，不鼓励草草作结、寥寥妄言。整体而言，文章读来会有风雅而浅、隽秀而深的印象，内容充满立体感和充实感。这种科学的多维论证和多方论述架构正是物理学基于事实、严于论证的风尚，也正是很多刊物所缺乏或不足。
(3) 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当前自然科学期刊重报道、轻阐明的风气日渐浓厚，但 PRB 则非常强调这一理念。它鼓励您求新求异，更鼓励您告诉读者新、异之下的道理是什么、为什么。它不马屁热点、不刻意前沿，追求对科学问题的深入浅出。对新现象、老问题，只要阐明了其中缘由，特别是定量的阐明，哪怕是冷门和古董，都是好角色、好物理。这一理念应该是很多期刊唯恐避之不及的事倍功半之举。
(4) 理论与实验。虽然 PRB 也有很多纯理论或纯实验的文章，但其特色之一便是理论与实验紧密结合。审稿人对那些理论文章，会要求作者面向某一具体体系而捉对而论；对那些实验文章，会要求作者挖掘其中理论根源，特别是定量的根源。这一做法，经常难为作者而将很多作者拒之门外，一副“我就这高门槛，您爱进不来”的态度。却不知，这才是学问的涵义。
(5) 不卖噱头、不争强好胜、不夸张渲染。PRB 的编辑会不厌其烦地指出他们不准用“首次”、“创新”、“突破”之类的虚头巴脑言语，会要求作者实事求是，不夸大、不吹嘘、不文过饰非。这种编辑作风，在现在科技出版界，应该不是追求之目标。
(6) 编辑相对规范，不求快、不越矩，学术水平高。PRB 的编辑路线很多年就是那种亦步亦趋，按规范行事。预审、送审、修改和编辑决定的过程相对完备完整，很少见到逾越规范而动的情况。不过，一旦接受发表，其后期制作、排版水准非常高，上线速度也非常快。此等风范，令人赞叹，应该是物理学期刊的模板。
在 Ising 看来，一本期刊，有此六中之四，即为好刊物了。而若此六中之七八，应属“神”刊。正因为如此，Ising 一激动就取了这个不符合 PRB 精神的标题！
5
絮 语
一本好的自然科学学术刊物，或者说一本好的物理学刊物，应该追求学科的崇高目标，坚持自身特色，引导刊物作者追求自然科学的本源而不是热度和受众度。至少，这本刊物应该有图 3 所示的基本理念。我国科学技术发展本来就欠缺务实固源的悠久传统，如果出版发行的刊物能够从 PRB 的风格中借得一二，将会是大有脾益的。
笔者作为一个作者，纯粹是凭个人体会而对 PRB 大行溢美之辞，的确有所不合。诚然，作为一本年发 5000 篇论文的大刊，也定有不少瑕疵和问题存在，这就像西方的神也多有高品与陋习一般。特别是一些体验不好的作者肯定不赞同笔者，其中缘由各有不同。不过，当前我国期刊发行如雨后春笋，参考 PRB 的办刊理念和风格是必要的、甚至是至关重要的。
笔者现在就在运行物理期刊《npj Quantum Materials》。这本刊物覆盖的范畴与 PRB 有很大重叠，约占其 scope 的四分之一左右？因此笔者特别能体会 PRB 作为“神”的意义和指引。实话说，我们刊物在综合层面与 PRB 还有很大差距，虽然名义上的 IF 已经高于 PRB。与 PRB 比较，我们的差距不仅体现在体量和领域的巨大落差，更在风格、传统和理念上有偌大距离。这可能也是笔者“冒险”撰写本文的驱动力之一。
最后，如有读者阅读本文有不快之感，那都是笔者之过，请谅解！
备注：
(1) 题头小诗乃表达一种办好学术刊物的精神！
(2) 封面图片寓意物理世界还有很多未知，需要我们一步一个六角方块去填充。来自https://www.epfl.ch/labs/c3mp/wp-content/uploads/2019/07/graphite-1-1498x864.jpg。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 量子材料QuantumMateria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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