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随笔·空行母故事（还魂师达娃卓玛）འདས་ལོག་ཟླ་བ།་སྒྲོལ་མ་》

长寿箭，图片来自网络padmasambhava.org

在上一篇关于康卓恰度的访谈中，康卓提及了祖古恰度的母亲，一位深不可测的空行母（མཁའ་འགྲོ་མ།）。延伸阅读：《翻译随笔·专访康卓恰度（红度母化身）ལྕགས་མདུད་མཁའ་འགྲོ་མ་》本篇摘选于祖古的自传《舞之怙主》（The Lord of The Dance），其中讲述了阿妈空行母达娃·卓玛 (1910-1941)成为一名“还魂师”的缘起及利生故事。该书于 1992 年秋季由莲花出版社出版。更多原著文献详情，请参阅官网：Padma Publishing

我的阿妈——达娃·卓玛（ཟླ་བ།་སྒྲོལ་མ་），因她的美貌、狂暴的脾气和无条件的慷慨而非比寻常。当她还是个孩子时，家人发觉她那无条件之慷慨的特质令他们感到极度忐忑。 

"诸位可敬的施主，我是个老朽，身无分文，饥肠辘辘，请问有啥东西可以施予我这个可怜的倒霉虫？” 众多乞丐中的一位，漂泊到住家帐篷的一旁，发出哀怨的恳求，不禁引发一阵骚动。某些人会带上一点糌粑、一小坨黄油，或者酸奶朝乞丐奔去；某些人会为转移达娃·卓玛照拂乞丐的注意力，即刻赶往她那里；另一些人则守护在他们珍贵的圣物与家族财富的各式宝藏边。

假如亲戚仆从未能及时制止卓玛，或者更糟的是，若乞丐恰好趁无人看管寻来，她势必会从家中金库里拿走一些宝贝珍奇——银制供碗、一条中国丝绸，乃至姨妈最心爱的绿松石发饰——悉数作为献给令人可疑的流浪汉的供养。 阿妈的慈悲是无穷无尽的，她会为其困顿的境况伤心流泪。

对于家族财富，她的贪执之心可谓微乎其微，所以大家开始对此缄口不语，尽管他们彼此之间也会谈论说道：这个孩子自流露的无私，必定乃是某种她实为超凡脱俗之本尊度母——证悟之智慧与慈悲化现的徵相。

我们的家族（Tromges），是坐落在西藏东部康区的一个大氏族。它是一个海拔将近超过 13,000 英尺的高原，经此前往海拔 11,000 英尺的拉萨的朝圣者们，往日会几次三番地抱怨低海拔地区的沉重气压。那是一个遍布着熠熠生光的湖泊、绿色原野、高山花卉和绚烂天空的地方，生活在那里的家族都放牧着数以千计的绵羊和牦牛。

与康区其他家族一样，我们也居住在以黑色牦牛毛编织而成的黑帐篷里。不过，我们的家族特别富裕，所拥有的一个帐篷大得足以容纳四百人，在整个康区也唯有一顶如此宽敞的帐篷。偶然，当上师和僧伽聚集一堂举行隆重的法会时，帐篷就会被挤得满满当当。在传统的藏式羊皮地毯之上，大众成排席地而坐。远处的尽头，德高望重的上师于法座上端坐。法会开始以前，每个人都享用着盐茶，调侃玩笑。尔后，当酥油灯的和煦光芒和雪松香的氤氲在空气里弥漫蒸腾，仪式的深沉吟唱声，便伴随着铙钹、鼓、唢呐、海螺和号角那令人敬畏的法器演奏开场了，余音飘荡在帐篷外的天际，直至隐没于稀薄空气的寂静之中。

我们家族的每一代，都有几位高度证悟的上师，我的阿妈卓玛是其中最著名的。她是西藏五大智慧空行母之一——以佛行事业自发利益众生的女性化身。伏藏师吉美·卡乔·旺波曾授记她诞生为长寿本尊白度母的化身，同时也是西藏最受爱戴的女性修行者益西·措嘉的化身——公元 8 世纪在西藏传授佛法的金刚乘大师莲师的明妃（གསང་ཡུམ་）。

阿妈是一位还魂师（འདས་ལོག་），她曾跨越死亡的边界，去我们身而为人目力所不能及的界域之中旅行，并为我们讲述那里的故事。

在阿妈大约十六岁的某一天，度母在她面前亲身示现（不是以光明的净相）告诉她说，不久她将生病死去。但假如能够遵循且落实度母的特定指示，她就可以令尸体再次苏醒，并经由传授经验来饶益有情。 

之后，阿妈做了一连串噩梦。这些梦境都纷纷围绕三位夺取众生寿命的恶魔姐妹来呈现，她们蓄意用黑色套索和丝带将她的腰勒住。不过由于白度母用金刚结护持阿妈，所以制止了恶魔三姐妹的侵害。可是，最终，梦中的威迫太过强烈，阿妈明白这已是死亡近在咫尺的预兆。于是，她找到叔叔仁波切（Tromge Trungpa）。在他的帮助下，依照度母的指示完成了必要的安排，阿妈仍旧病得相当严重，尽管唤来的许多医生都努力挽救她的性命，她后来还是死掉了。

正如阿妈（先前）所安排的那样，在一位名叫卓玛的侍者在场的情况下，她的尸体被用圣洁的藏红花水清洗后穿上新衣，小心地安置于一间没有一块食物、一滴水的房间里。房门上锁，披挂以忿怒火蝎标记为封印的蓝布，门外一名蓝衣男子看守。每一个人都被警告避免作任何徒劳无益的闲聊，只允许念诵祈愿文和咒语。 

在接连的五天五夜里，叔叔仁波切和其他几位上师、僧伽一起在隔壁房中，无间断地祈祷、作法事。守夜结束之后，仁波切踏进安置尸体的房间，尸体还是冰冷且苍白，当离去时，他念诵了有力的长寿祈请文，来召唤阿妈的心识。回来几天后，阿妈口头描述了，当她重归肉身的种种经历：

“当心识再次返回身体之时，我猛烈地打了一个喷嚏，似乎完全迷失了方向。片刻以后，我感受到自己对于净土（སངས་རྒྱས་ཀྱི་ཞིང་）之净相的信心和喜悦之情，以及对于地狱之业相的恐惧。我觉得仿佛从睡梦中醒来。叔叔站在我的面前，手持长寿箭，一双充血的眼睛满怀关切地望着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好像有点难为情似的。大家一边哭一边激动地对我说‘难不难啊？’‘你一定是饿啦！’‘你一定是渴啦！’之类的言辞。他们几乎如同是将食物和水倒在我的头顶上一般。虽然我认真地声明：‘我丝毫没有因饥饿或口渴而感到不适。‘他们却不相信。所有人都在说：‘吃吧！喝啊！’ 每个人都感到无比的喜悦，犹如母骆驼找到了遗失的小崽儿一般。所有人都赴宴来庆祝。”

在阿妈作为还魂师的五天旅行中，她的心识不为肉身所束缚，自在地游历一切心之界域，从承受无止尽难忍痛苦的地狱道众生（སེམས་ཅན་དམྱལ་བ་），到最高贵的极乐净土的智者。在阿妈的余生里，每当她要作教授时，都会从那段经历之中汲取灵感。她将其他轮回道的苦难描述得颇为生动，说着说着，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无论生而为人的你在此生所经历的生活有多么困难，与其他道相比，这一切实在无足轻重啊。”

谁都不会生疑，阿妈所说皆源于她的直接经验。与此同时，她还会从已故的亲眷那里带回信息，这也增进了我们对她的信任度。 

特别是有一个名叫徳里罗的大富商。他的姐姐早已死去，处在一种痛苦的状态里。某次偶然的机会，阿妈遇见了富商的姐姐，她央求阿妈给德里罗带去讯息，告诉他自己曾藏匿起来的某些贵重物品的下落。“让我弟弟用那些东西去做法事吧，回向给我，这样，我就能够更快地从这可怕的痛苦境地中解脱了。”

阿妈重返人间，为德里罗捎去口信。当时，德里罗正忙着剪羊毛，相当粗鲁地回绝了与她的会面。因此，阿妈写了一封信，来告知他那些贵重物品的下落。德里罗大吃一惊，唯独他才知道这些东西下落不明。根据信中所示，他找到了东西，所以认为与我阿妈的会面是值得的。不过，他们的会面却引发了第二个骇人的征兆，阿妈告诉德里罗：“除非你采取特定行动，否则你将与自己的姐姐一起下地狱。”

“我会去做，如果您能确切地告诉我该怎么做。但前提是它应当全然阻挡我下地狱，否则假如只是拖延时间，那我可不会去做任何事，我更不会去打坐。我是生意人，不是修行人，我不会花时间在修行上的。“德里罗答复说道。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阿妈说道，“你每天至少供养一百盏酥油灯，每年都必须读一遍一百零八部大藏经（བཀའ་འགྱུར），这一生都必须供养玛尼墙的建造。”

玛尼墙，是以篆刻有六字大明咒的石头所建造的墙。身为大富商，做这些供养对德里罗而言似乎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一种相对容易的方式来换取活路。但是，当阿妈告诉他需要每天念诵大明咒时，他犹豫了。“我不要念，我可没时间。” 

几乎每一位藏人都会在一天之中念诵很多遍观世音菩萨的心咒（ཨོཾ་མ་ཎི་པདྨེ་ཧཱུྂ༔），另有一些非常具德的修行人会进行闭关，来念诵一亿零八百万遍的六字大明咒。德里罗顽固地拒绝念诵一百零八遍六字大明咒，直至阿妈再次证明了她非凡的能力，才终于改变他的想法。

阿妈被请求为一位上师主持七天的长寿法会。按照惯例，仪式开始时，会将一支饰有彩色丝绸飘带的长寿箭放在佛台上，剪下一根与长寿箭等长的绳子。如果在仪式进行的过程中箭的长度有所增长，这则预示上师的寿命也会相应地延长。妈妈将那根绳子拿给德里罗，并告诉他要将其保存直到仪式结束。

通常来说，阿妈对于法事的各种方面都是一位完美主义者。时至今日，一些僧众仍然记得她曾经把金刚铃（དྲིལ་བུ།）扔过房间，或用罡令敲打他们的头。由于散乱，一位僧众犯下愚蠢的错误。然而，那次法会，她自己似乎也心不在焉。最后一天，她其实睡了整个上午，醒来之后，她便告诉侍者，自己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中有一位智者送来了加持。

“去坛城看看。”

侍者去了，没发现任何异样。空手而归非常不吉祥，他于是捡了些黑芥子。当阿妈看见那些芥子，却困惑地说：我认为不是这些，你再去看看。“

这次，侍者发现数百颗小药丸到处散落。这种药丸乃是“长寿加持”的精粹，它们自生显现，不容争辩地被视为仪式达至成效的征兆。之后，阿妈喊来德里罗，测量了他所保存的绳子来对比放在佛台上的箭。箭的长度增加了一英寸，这是仪式得获成果的另一个征兆。

德里罗对阿妈的虔信由此变得极度强烈。他再也不会推辞，每天念诵一百零八遍的“嗡玛尼贝美吽”。不过，他不买念珠，而是用手指数着来作念诵。尽管如此，也从来不会有人怀疑他念了一百零九遍。同时，他四处走动还喃喃自语（还魂师达娃·卓玛鉴知，伟大的还魂师达娃·卓玛鉴知）。他成为我阿妈许多佛法事业的功德主，包括建造一座饰满本尊金刚萨埵心咒的巨大而昂贵的转经轮。

邬金阙灯圆满译于2023.6.13，空行荟供日。感谢耶提大人（Yeti）深夜逐字审校。愿见闻者受益、欢喜奉行，一切善妙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