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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最期待的华语专辑,上线了!

深焦艺文志 深焦艺文志 2023-01-29


编者按


生祥乐队最新专辑《江湖卡夫卡》已于10月20日上线,这是林生祥与钟永丰合作的第十张作品。林生祥与钟永丰,现今华语乐坛最具美学自觉的音乐创作人,没有之一。他们用方言创作,一首首如诗经一般形式感强烈的歌谣从各个侧面吟唱今日农村现实。创作论与卓别林和鲍勃·迪伦一脉相承,在保持底层人文关怀视角的同时又兼具疏离感。因此,即便他们的音乐可以奇迹般地在乡下耕作的老农、书斋中的文艺青年、街头的社会运动人士以及精英知识分子之间达成共振,形式上源自美学自觉的疏离感似乎又预示着一个个传播困境的存在。


1999年,由林生祥和钟永丰等几个美浓返乡青年组建了交工乐队,为反对美浓水库运动创作了第一张专辑《我等就来唱山歌》,他们使用锣、鼓、唢呐、月琴、三弦等传统乐器,以传统客家山歌中的客家八音音乐风格为基础,加入了一些台湾的原住民音乐、歌仔戏的元素,并结合现代摇滚乐,创造了呼应现实社会的客家新民谣。2003年乐队解散后,林生祥和钟永丰依然保持合作,共同创作出《临暗》、《种树》、“我庄三部曲”(《我庄》《围庄》《野莲出庄》)等佳作,多次获得台湾金曲奖。到最新的这张《江湖卡夫卡》,钟永丰尝试通过卡夫卡式的视角来剖析自己,是永丰人生半坡的场记。深焦曾做过一期关于林生祥的播客:他为金马最佳影片配乐,也创作了台湾最好民谣,搭配今天的评论文章一起食用,口感更佳。


永 丰 -  江湖卡夫卡  - 生 祥


命运的癫狗 从不甘心温和地 走入良夜



作者:剑 烧

乐评人,唱片收藏者





听完生祥乐队的新专辑《江湖卡夫卡》,想着永丰和生祥这对词曲搭档一路走来的“江湖夜雨十年灯”(严格说是25年),又下意识到二人都已经年过半百。如此再回味新专辑,颇有五味杂陈之感。


《江湖卡夫卡》是永丰人生半坡的场记。永丰身上有一连串的标签:诗人、作词人、音乐制作人、文化工作者,此外还担任过水利局长、文化局长等多个政府公职。这一连串的标签构成了永丰作为创作者的低调神秘感。对生祥乐队稍有关注的乐迷总是会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江湖卡夫卡》就提供了一个永丰自我剖析的面向,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层层身份标签之下的永丰。


专辑开篇曲《命运像癫狗》,受蓝调天才 Robert Johnson 名曲《Hellhound on My Trail》启发,由梦到家族伙房坍塌出发,长子身份的永丰写自己的命运之困。伙房是家族的象征,伙房的坍塌之感某种程度象征着家族的破裂和童年记忆的不复存在。永丰写作这首歌,也算是对过往的一个总结。虽然他在世俗意义上多少算个成功人士,但是面对家务纠纷是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黑人蓝调里的恐惧穿越时空变成了传统儿子的伦常压力。命运之路长满倒刺,倾塌的房子像地狱穿出来的狗撕咬着词人。年过半百的客家男人看待伙房乃至分家,当下习惯都市独居或者小家庭生活的年轻人可能很难共情。想必生祥也经历了分家,但他的音乐似乎躲避着这条黑狗,致敬非洲蓝调大师 Ali Farka Touré 的生祥显然和 Johnson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音乐里没有那种灵魂层面的恐惧,更多是生活烦恼积压成的愤怒和疲惫,命运的黑狗大概不会咬这种人的。


林生祥


《安心做窦》回应着《种树》里的“种给虫儿逃命/种给鸟儿歇夜”。细究两首歌词写的内容,应是永丰就职高雄市府,期间参与水利局的事宜。《安心做窦》写自己得罪议员,治水预算被冻结,去讲给鸟儿和虫儿,安心做巢。因为没有预算,就不会有推土机来过来。官场的挫败通向鸟儿的暂时安全,与其说是永丰的阔达,不如说是诗意般的自我排遣。生祥的歌唱是专辑中最好的表演之一,温柔又有发自内心的平静力量;同名曲《江湖卡夫卡》既不是你我理解的江湖,也不是你我理解的卡夫卡,永丰大概是将自己的官场经历,一种夹杂各种派系间和官僚机器运作缝隙中扭曲变形的身心双重负担,通过卡夫卡《变形记》的启发呈现出来。“身体像虫/渐肿/变不出蝉”。生祥和早川徹联合作曲,以一种慵懒的基调处理歌词,唢呐的变形模拟出类似虫鸣,慵懒中有一种进退不得、身体卡卡的困感。英语单词“stuck”可能比汉语的“卡卡”更方便流行音乐的听众理解这首歌。


《佇夜之前》里永丰再次面对夜晚之前的难熬时间。对永丰创作有持续关注的听众应该很熟悉《临暗》,客家人将日落前后至夜晚的时间分成临暗(太阳落地到落日余晖燃尽)、暮麻(红色散去后,天空呈灰白色的状态)、断暗(到完全看不见光为止)。黄昏的乡愁指向母亲(阿母阿姆籲細人仔洗身/盡想鼻一下/竈下裡煎魚炒菜介味氣《临暗》)也通向父亲(“童年上面是阿爸/沉默的阿爸”《佇夜之前》)。这是首写给父亲的歌,也是写给自己的歌。一边是烟酒和无处释放的童年,一边是困顿的中年,生祥的深情里有一种告别,告别什么无从所知,或是忆起《发梦到你》的父亲,或是对自己身处中年人生的无限慨叹。这首歌专辑收录两个版本,我更偏爱早川徹的钢琴版本。早川徹的钢琴让歌曲变得更宽敞,应和着生祥的演唱,美得让人心醉心碎;《议场猴话研究》是《阿钦选乡长》之后的又一次场景式音乐展现,只不过这次是议场的质询环节。永丰对质询的对白进行了精彩地挑选和重组,展现了他在市井俚语和民间话术层面的文学式加工。此类歌词自然可以给予生祥和乐手们足够多的诠释空间。他们理解着歌词,又跳出了歌词,将整首歌变成一支俏皮又极具活力的乐手本事大比拼。你可以听到精彩的乐器演奏,完全不用在乎歌词在唱些什么,歌曲本身呈现的活力和power是乐队当前阶段音乐上最好的见证。



《路坏行》和《ばか》一前一后是专辑里的人生之歌,前者写人生的困苦,后者写人生的荒谬。《路坏行》生祥先成曲,永丰后填词,二人合作二十来年,初次尝试先曲后词的结果居然是出奇之好。《路坏行》未必是二者合作最好的作品,但作品中有一种难得的自然与默契,而这种默契可以微妙地看成这对词曲搭档当下状态的见证。歌词里永丰写了很多意象,山河湖海,石打横,但都不如朴素一句“曲折无人指点”道尽内心最深处的慨叹,这句简单的话比命运的黑狗更能打动我。夜以石头砸我,爱情理想将我抬进遥远的流放之路。行走江湖,官场的江湖,家族的江湖,亲密关系的江湖,得意落魄相伴。生祥为这首歌花了大功夫,永丰的江湖对应着生祥的卧房,生祥在卧房里完成了专辑中大多歌曲的雏形。《路坏行》生当其时,不早不晚,早之则过于年少为赋强作愁,晚之则太过于悲哀。它是专辑里我最喜欢的歌,我还会一遍遍地听“曲折无人指点”,想到杜甫写“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同时感恩自己人生路上碰上的知交,这二者并不矛盾,都可以是真的;《ばか》里有着永丰的招牌动作:奇喻。他总能找到一个听起来很奇怪,仔细琢磨又很恰当的比方。这次写人生的无用功,像西西弗斯推石头那般,他用了崩牙的螺丝空转这个意象。虽然他自言来自修车师傅,但可不是每个听到修车师傅如此说的人都能把它写到人生中去。生祥对这首歌的编曲很轻快,让你觉得西西弗斯推石头推地很开心,或如加缪所言,我们应当相信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ばか》MV截图


“前进靠基督,后退靠佛祖”,永丰视加拿大唱作人Leonard Cohen的歌曲为摇滚佛经,写下专辑终曲《科恩度我》来致敬Cohen。永丰之前在纪念Cohen的文章里,写Cohen从奈莉.萨克斯和保罗.策兰犹太诗人身上吸收到旧约传统和大屠杀意象是有洞见的论述,但他对Cohen的小我想象更多是Cohen作品给他的启发,和Cohen本人有不小的差别。不过我觉得从Cohen身上永丰或许看到了作为诗人的他女性的一面。最好的创作者一定是雌雄同体的,当然这个雌雄同体是心灵层面而非身体层面。传统家庭成长的儿子,往往过于男性化。学会“无自傲自卑”某种程度也是意识到心灵里女性的一面。永丰是通过听 Cohen,完成这一心路转变的,也是他自言的“窝囊的自由”。生祥唱“哈雷路亚”过于小气了,或许他们的生活远没达到宗教意义上的“度”,更多是身心俱疲之后的心灵小憩。写到这里,我想到他们共同热爱的音乐人Van Morrison的《Too Long In Exile》,看看Morrison如何自度,如何处理自己的江湖卡夫卡。已经有《南方》《化胎》珠玉在前,《科恩度我》着实算不上佳作。回首二位合作的作品,最接近宗教层面震撼的应该是阿成开着风神125,祈求土地伯公(本土信仰)熄灭路灯的那刻,而《江湖卡夫卡》专辑里的佛祖抑或是基督,乃至Cohen更像是个心灵按摩工具,这多少有点轻佻或强行幽默地放松。我想还是一种无意识地回避,或是说写自己都要搞一个分身在旁边看着自己才能写。


钟永丰


《江湖卡夫卡》虽是永丰第一次写自我的专辑,但它依旧可以隶属于“南方意识”的谱系。这是一个发酵的乡愁驱赶着的身心,思念着南方,但一旦将南方具像化,又有几分厌弃与无奈,至放逐自我于江湖。南方的点滴,落难的童年和摇滚乐交织的救赎,进入都市和官场的人情冷暖,拿到过金曲奖,也伤过身体,“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江湖卡夫卡》就是永丰的《旅夜书怀》。当然,《江湖卡夫卡》并不只是自传性作品,它可以作为人生进退维谷的一个见证,有这么一个作品在处理这种人生状态,它未必面面俱到,但它总能不经意间在现在或者不久的未来触动你,命运的癫狗从不甘心温和地走入良夜。


回首过往,交工时代血气十足,心脑走的比身体快;到生祥开始单飞生涯,结识日本乐手乃至组建生祥乐队以及创作电影《大佛普拉斯》《阳光普照》和纪录片《男人与他的海》配乐,这里面潜移默化的改变就是他们的身体和心脑慢慢同步。《围庄》里,生祥求助早川徹,后者开始部分作曲到《江湖卡夫卡》堪称二人共同作曲(生祥个人作曲仅两首歌),永丰的词从歌曲的纹理渐变成歌曲内在的精神骨骼,越来越短,如此使得音乐层面有更多可以发挥的空间。再或者,从一支呼应社运组建的乐队起二人合作,到如今进入到古典音乐厅和流行音乐的场馆演出,生祥和永丰走过的路不只是艺术上的,也是生活和行业上的。如今,他们走在一条可持续创作的良性循环道路,这条路还在延伸着,Too late to stop now!Come on,rock your gypsy soul!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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