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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杭州神社位置第一次被勘定——1937日军占杭建筑实录,国耻勿忘!

吴羽东华 城市秘密 2023-08-08
全文13659字,阅读约10分钟
《城市秘密》特邀作者:吴羽东华
感谢为此文提供帮助的专家及网友







今天,是杭州沦陷84周年祭日。对于⼀些已⼊耄耋的杭州⽼⼈来说,这个⽇⼦似乎正从⼉时的记忆中远去;⽽未曾经历的杭州⼈,也仅能从书本或⻓辈⼝中略知些许。那段尘封的历史如匣中之剑,时时悲鸣。沦陷⼋年中,杭州有众多建筑被⽇寇占去。⻉⾀铭曾说“建筑是有⽣命的”,每座建筑背后都有它所承载的历史,但这些建筑,却被侵略者刻下令⼈扼腕的烙印。


今天“城秘”请来了一位抗战史研究爱好者——吴羽东华,他说自己是一个业余的研究者,只是对杭州的抗战史用力甚勤,终于梳理出了日军侵杭建筑实录,力求锤锤到肉,并请教于大方之家。对于喜欢粉饰涂改侵华事实的日本人来说,杭州的建筑都会说话。往事并不如烟,砥砺皆在眼前。历史翻云覆雨,城市一直在场。




1937年11⽉,此时的杭州城⾥,不安的⽓氛开始蔓延。“淞沪会战”爆发以来,上海抵抗已逾三⽉,失守只是时间问题。收听着从⼴播⾥传来⼀百多公⾥外战场的消息,经历过⼏周猛烈空袭的杭州⼈,似乎再也坐不住了。直觉在告诉他们,这座城市响起的将不再是空袭的警报声,⽽是战⻋的轰鸣声和铁蹄的践踏声。随后,政府和军队炸毁了闸⼝电⼚,烧毁了兵营和仓库。从乍嘉国防线退⼊市区的中国军队,也未多作停留,纷纷朝着江对岸⽅向撤离。种种迹象,⽆疑提前宣判了这座城市的命运。⽽那场围城⼤雪,更为这座天堂之城增添了⼏分悲凉。


当我们睁开眼时,杭州已经是⼀个毫⽆防御的荒凉城市了”。


日军部队经过西湖边


1937年12月24⽇中午,⽇军的坦克和装甲⻋开进杭州。宝⽯⼭的葛岭上,⽬露贪婪的⼠兵⾯朝⻄湖举起双臂⾼呼,“万岁”之声响彻⼭间。空中骤然间升起写有“杭州⽆⾎占领”的⽓球,宣告这⽚千百年来由中国⼈统治之地的结束。⽇军占领杭州后,⾸先就是解决⼏万军队如何住宿的问题。⾃古以来,杭州便是江南繁华之都,⻄湖就像镶嵌在天堂⾥的⼀颗的明珠,吸引着众多四⽅⽽来的慕名者。于是,林⽴在⻄湖之畔的众多旅馆和别墅,便成了⽇军强征的⾸选。





坐落在孤⼭畔的罗苑,曾是犹太商⼈哈同在杭州所置的房产。1917年,哈同与妻⼦罗迦陵来到杭州,选中平湖秋⽉旁的这⽅胜地,建造了这座中式别院。但好景不⻓,仅过了十年,北伐军便击败孙传芳部进占杭州,结束了军阀割据。随后杭州市政府收回罗苑,并将此处拨给国⽴浙江⼤学。1928年1⽉,国⽴艺术院租借此地,便是后来著名的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国⽴艺术专科学校”。杭市沦⼊敌⼿后,⽇军第⼗军军司令部设⽴于此,成为初期占据杭州的最高指挥机构


 平湖秋⽉旁罗苑的中式阁楼。1937年10⽉20⽇,⽇军下令组建第⼗军下辖第6、第18、第114师团等。11⽉5⽇,第⼗军在杭州湾⾦⼭卫登陆,包抄上海防线的中国军队。12⽇1⽇,第⼗军编⼊华中⽅⾯军,主⼒沿太湖两侧进攻南京。7⽇,第⼗军受领进攻杭州的命令,第101师团临时归第⼗军指挥准备攻占杭州。南京沦陷前夕,第18师团主⼒停⽌向南京前进,转道进攻杭州。24⽇,第⼗军和第18师团、第101师团等占领杭州。图自《榾⽕·第101师团绷带所的记录》


▲平湖秋月   摄影@肖奕叁


资料显示,⽇军第⼗军司令部及附属,⼤多宿驻范围在岳坟附近及孤⼭中⼭公园⼀带[1] 。如时任第⼗军法务部⻓的⼩川关治郎,作为军幕僚在杭州沦陷后的⽇记中记录道:“宿舍是堪称⻄湖畔⼀流旅馆的新新旅馆,⾯向北⾥湖可以遥望⻄湖。以葛岭、宝⽯⼭为背景,实在是⻛光明媚天下的绝景……我们住在三楼,⼀楼是⼤会客室,⼆楼是兵器部、军医部,四楼是兽医部”[2]


▲中间这座古罗⻢科斯林柱式⻄洋建筑即为新新旅馆

“⼀条环湖路,半部⺠国史”。其时,北⼭路拥有众多旅馆,这座现位于北⼭路的新新旅馆,便是当时杭州最豪华的旅馆之⼀。1913年,宁波商⼈董锡赓向该地原主⼈——甬籍沪商何葆龄之⼦何积藩租⽤何庄,⽤于开办旅馆。1922年,这座⾯积2868m²的⻄式建筑拔地⽽起,成为新新旅馆的标志性建筑。1929年第⼀届⻄湖博览会时,曾为唯⼀指定接待外宾的旅馆。⺠国时期,新新旅馆接待过诸多各界名流要⼈。1938年2⽉⽇军第⼗军司令部撤离之后,新新旅馆作为⽇军的“兵站旅馆”营业,由⽇本⼈富永洁经营。在⽇据期间⾥,这⾥接待了⽆数⽇军中⾼级军官。建国后,新新饭店恢复运营,现该楼为省重点⽂物保护单位。


▲新新旅馆⾏李牌和宣传⼴告


〔新新名⼈荟〕

·1916年4⽉,⼴东督军陆荣廷下榻新新旅馆。

·1916年4⽉,教育家张元济下榻旅馆。

·1921年3⽉,⽇本作家芥川⻰之介⼊宿新新旅馆。

·1923年4⽉,著名⽂⼈胡适来杭,下榻旅馆。

·1923年6⽉,国⺠党元⽼蔡元培由绍兴来杭,⼊住新新旅馆。

·1923年10⽉,知名作家徐志摩来杭游湖,胡适陪同⼊住。

·1927年3⽉,国⺠党元⽼张静江下榻旅馆。

·1931年4⽉,宋美龄、宋霭龄等⼊住旅馆。

·1932年7⽉,国⺠政府⾏政院秘书⻓褚⺠谊⼊住。

·1936年9⽉,蒋介⽯“⽂胆”陈布雷下榻旅馆。



▲从西湖远眺现在的新新饭店(中)   摄影@子夷


⽇军刚进城时,残留在城内的中国军队伏毙⽇酋井泽新[3]。⽇寇开始搜查、抓捕⼀切有可疑的中国⼈,抢劫⼀切值钱的东⻄。伪治安维持会征集科主任郑林甫,为替⽇军制造慰问糖果,即示下查收华欧糖果⼚原料。汪泰和的南北货、浣花斋的藤纸,甚⾄连药房⾥治疗花柳病的“九⼀四膏”等药品,也被洗劫⼀空。除此之外,寇兵还调查城内药铺,寻访⿅⻆等名贵药材,以制⻓⽣不⽼之药。短短⼏⽉中,被名为征⽤实为劫掠的商号就达70余家。12⽉底的杭城寒⻛凛冽,亦是⽆序之始。


城内,⽇寇疯狂搜捕年轻貌美的⼥性,杭城⼈⼼惶惶不可终⽇。时任私⽴蕙兰中学校⻓的葛烈腾,是三⼗余名滞杭外国⼈之⼀,他在⽇记中记录道:“她们当中的很多⼈把烂泥涂在⾃⼰腿上,试图盖住光滑的⽪肤,把⻓头发包进⼤⼤的帽⼦,把⾃⼰打扮成苦⼒的样⼦,只为能骗过⽇本兵的眼睛⽽不被凌辱”[4]


葛岭饭店填报的《杭州市旅馆商业同业公会会员财产直接损失报表》。侵杭初期,⽇军占领⼤量旅馆作为军队宿舍[5]。如⻄湖边的聚英旅馆、沧州旅馆分别曾是101师团通信队、101师团147联队第3⼤队临时宿舍。但第101师团占领杭州的时间不⻓,1⽉中旬便被命令返回上海。据战后调查,葛岭饭店、圣湖旅馆、杭州饭店、清泰第⼆旅馆等,也在抗战中被⽇军占据。有的被⽤作兵站宿舍或兵站指定旅馆,⻓期霸占使⽤,遭受巨⼤的经济损失。图自杭州市档案馆


城外,⾉⼭⻔外⾄⾉⼭站已成禁区,⽇军贴出布告限制出⼊。⼀位名叫陈⾦⾦的市⺠,愤怒地撕毁了⽇军的布告,⽴即遭到逮捕判刑[6]。道路边上,零星地躺着⼀两具被随意射杀的⼫体。家住景福庙前的市⺠周景元,被⽆故枪杀于街头,殁时正值壮年;五⼗岁的萧⼭籍⻩包⻋夫徐⾦海,被寇兵殴伤成疾,不⽇在家凄惨死去。⻢上就要新年了,杭城却没有⼀点喜庆⽓氛。与之相反的是,⼀处残败的亭苑内壁上潦乱地写着“⾕川部队谨贺新年”。⻄湖四周则都是争相拍照留影的⽇本兵,为将来能在亲友⾯前夸耀积累谈资。南⼭路上,⼀队⽇本兵闯⼊⼤华饭店,蛮横地说着异国之语,驱离饭店内惊恐的⼈们……


笔者整理出18师团及配属部队的番号,均在城南分区驻扎,且标注司令部位于⼤华饭店。如今的位置是⼤华饭店的北楼。图自《第⼗⼋师团杭州攻略战战⽃详报》



⼤华饭店,原为上海斯⽂洋⾏的买办董炜⽣私宅“董庄”扩建。由于董⽒⻓期在沪经商,别庄多闲置。因⽽在1934年冬,董⽒在园内空地上,⼜建了⼀座三层⾼的⻄式⼤楼改作饭店经营。由匈⽛利著名设计师鸿达设计,⽤时近⼀年完⼯,为最初的⼤华饭店。当年,⼤华饭店打出的⼴告⾃称为“杭州唯⼀⾼尚旅馆”,报纸对这座中⻄参半的饭店描述也如秘境:“⾥⾯绿草如茵,林⽊荫翳,⼊门凉⽓沁⼈,炎暑全消。临湖处对葛岭、初阳台、保俶塔之胜,尽收眼底”[7]。1935年10⽉开业之后,便陆续接待诸多名⼈要员。如梅兰芳、张嘉璈、罗⽂⼲、余汉谋、许崇智等。杭垣沦陷时,⼤华饭店开业仅两年多。直⾄1938年6⽉第18师团撤离杭州为⽌,此后便再未营业。建国后,⼤华饭店恢复经营,多次接待国内外重要领导⼈和贵宾。


▲⼤华饭店中式主楼和三层新北楼。1937年12⽉底,第⼗军下属的第18师团(师团⻓⽜岛贞雄),承担了杭州南部的警备。依据命令,第18师团的警备区域需延伸⾄钱塘江右岸[8]。第35旅团主⼒因缺乏船只,进攻钱塘江南岸的计划中⽌。随即,第18师团负责“花港——南⾼峰——吴家河郎线以南的警备”[9]。师团司令部设置于⻄湖畔的⼤华饭店。图自@中城⼩王


⼤华饭店主楼的照⽚,能清晰地看⻅对⾯三楼楼体上的“⼤华饭店”、“GRANDHOTEL”字样,图注上写的⽜岛部队即第18师团。图自第18师团《⽜岛部队写真第⼀辑》


1937年3⽉23⽇,经历⻄安事变后的蒋介⽯,从南京乘坐⽕⻋第⼆次来杭州休养。24⽇⼀早,蒋介⽯在杭州的“澄庐”别墅,接⻅省⻓朱家骅、市⻓周象贤等。当天,是蒋介⽯夫⼈宋美龄的⽣⽇,陪伴者还有孔令仪、宋⼦良、宋⼦安等⾄戚。蒋在《蒋中正⽇记》中写道:“午晚皆家宴,仪甥、良、安⼆弟,陈辞修(陈诚)皆在,惜经、纬两⼉(蒋经国、蒋纬国)远在异国,不能团聚⽿。”⼀个⽉后,蒋介⽯再次来到杭州澄庐休养。⽽这⼀次,也是抗战爆发前蒋⽒最后⼀次来杭。杭州沦陷后,澄庐被⽇军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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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拍摄于⼤华饭店北楼,照⽚远处⽩⾊建筑即为“澄庐”,下⽅为揽⽉楼。可清晰⻅⺠国⼩说家许钦⽂在游记中所述的澄庐围墙。1937年杭州沦陷后,⽇军第18师团第23旅团曾将澄庐设为旅团本部使⽤,澄庐还曾改称为东和俱乐部。图二可见有水上飞机。图自第18师团《⽜岛部队写真第⼀辑》、中央社图库


澄庐,原为清末商业巨擘盛宣怀之⼦、汉冶萍钢铁公司总经理盛恩颐所有。1927年,蒋介⽯与宋美龄结婚后的蜜⽉旅⾏,便选在此地。此后很⻓时间内作为浙江省政府主席的官邸。后来,则成为蒋介⽯在杭州的⾏辕。蒋⽒每每来杭,便总要在澄庐住上⼏⽇,有时⽔上⻜机停靠湖⾯,隔⽇便⻅诸报端。建国后,澄庐被⽤作浙江省省直机关幼⼉园使⽤,后为浙江省⼈⺠政府招待所。⽽⽇军占据澄庐,除初期当作旅团指挥部外,未如某些坊间传闻那样当作“神社”使⽤。所谓的神社,则是指⽇本⼈建造的杭州神社。


现在的澄庐  摄影@子夷


绝⼤部分杭州⼈,都不知道杭州曾经存在过⼀座⽇本神社。实际上,⽇本在侵略战争中曾建造许多海外神社,尤以中国⼤陆最多。与很多抗战中沦陷的城市⼀样,杭州亦未能幸免。1938年,在杭⽇本领事馆当局鉴于在杭州的⽇本侨⺠已达⼋百余⼈、驻军近万余⼈,于是在该年10⽉采纳各⽅意愿,允许在杭兴建神社[10]并于同年开始选址,决定使⽤公众体育场的950坪(1坪=3.305m²)⼟地,加上已被军⽅接收的澄庐等⼟地[11],总⾯积达2080坪。


▲1929年前的公众运动场(湖滨路南侧) 摄影@舒新城


1939年4⽉11⽇,在杭⽇本军、宪、侨⺠等千余⼈,在公众体育场举⾏奠基仪式,遂破⼟动⼯。同年7⽉10⽇,举⾏上梁仪式。10⽉11⽇正式落成,并举⾏奉币祭[12]  。 杭州神社奉请伊势神宫的天照⼤神为主祭神,主要由⻦居、参道、本殿、拜殿等建筑所组成。⽇本投降后,杭州神社⼤部被毁。


杭州神社明信⽚及笔者复原的概图   制图@⻘征⻥


杭州神社


杭州神社南起⼤华饭店(⽼北楼前),⻄临⻄湖(包含澄庐),东邻湖滨路,北⾄公众体育场⺠教馆,总占地⾯积近7000平⽅⽶,相当于⼀个⼩型⾜球场。社殿⾯朝东北⽅,正⻔前⽅有⼩型⼴场。神社正⻔⾯东,侧开在湖滨路,⼤⻔右侧⽴有阴刻“社号碑”,往⾥可⻅神明系⼆柱⻦居,最上⽅笠⽊为圆形,下⽅横贯为⻓⽅形。因与军国主义⾊彩浓烈的靖国神社、部分护国神社等⻦居类同,故⼜可称招魂⻦居。⻦居下⽅两侧,为伪杭州市政府在1939年神社落成时捐赠的狛狮⼀对,右边张⼝的为“阿型”狮,闭⼝为“哞型”。阿型狮⼦基座刻有“中华⺠国⼆⼗⼋年⼗⽉”字样,另侧为“杭州市政府奉献”,远处可⻅宝⽯⼭及保俶塔。


▲上世纪90年代时,⼀公园尚存这只神情怪异的⽯狮⼦。因为最底下的基座已被毁,⼤多数⼈不知其来⻰去脉,以为是普通石狮子,与其合影。这就是杭州神社⻔⼝的哞型狮,现已不知所踪。正面和侧面照如上。上图供图@章胜贤


社前⼩型⼴场原为公众体育场南侧局部,后辟为社前⼴场,时常举⾏集会和活动仪式。如慰灵仪式,广场上会临时搭建“御灵屋”摆放着阵亡⽇军的⻣灰盒和祭祀料,推测可能杭州神社也具有暂存⻣灰盒的功能。⻦居后直通参道,社殿应为前后两间式,朝向东北⽅向。前⽅拜殿为歇⼭顶式“⼊⺟屋造”屋顶,后⽅本殿兼有伊势神宫“神明造”的特点,顶部有五根鲣⽊、两侧有X型千⽊,本殿内部应为“内阵”祭坛。鸟居旁最右侧即可看⻅澄庐独特的⽅形⽴柱式⼤⻔及⼆楼⻔窗。进⼊参道后,可⻅院墙外侧毗邻湖滨路(南⼭路),远处为柳营路和将军路拐⻆空地。参道两侧有宝塔顶⽯灯⼀对,正⾯刻有“献灯”字样。殿前有屋型⽔井和⽊献灯,另有侧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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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占领杭州初期,强征使⽤最多的除了北⼭路⼀带外,就要数南⼭路了。据杭州难⺠收容所负责⼈之⼀的何致平曾回忆:“⽇军司令部最初是设在南⼭路”[13] ,指出了⼤概⽅位。杭籍律师、后任职于伪杭市警局的陈鼎⽂亦回忆:1938年6⽉,即杭州市伪政府成⽴前夕,⽇军⾼级将官在“南⼭路⼟桥部队招待所——⻩郛的别墅举⾏招待宴会”[14]  。但实际上,此时⼟桥部队(第22师团)尚未抵杭。⽽⻩郛故居,亦即现南⼭路上的⻩郛楼,早在杭市沦陷之初就已被⽇军霸占。


⻩郛楼,原为⻩郛为妻沈亦云所建。⻩郛,字膺⽩,早年为同盟会会员。作为蒋介⽯的盟兄,⻩郛在其幕后发挥了重要作⽤。北伐时期,⽇军制造济南惨案,⻩郛事后引咎辞职,避居莫⼲⼭。1932年,东北已⼤部沦陷,⽇本在肇建伪满洲国的同时窥觊华北。8⽉,在蒋介⽯⼀再邀请下,⻩郛遂出⼭主持华北政务。次年春,关东军南下分袭⻓城各⼝,⻓城抗战爆发,华北顿陷危局。⻩郛在内外掣肘之下,屈辱密订与⽇⽅议和之《塘沽协定》,招致全国⼀⽚骂声。此后逐渐淡出政治,抑郁之中于1936年12⽉因癌症逝世。


▲⽇军照⽚中出现的⻩郛楼(左)和⻩郛楼现状(右),前⽴者为第18师团师团⻓⽜岛贞雄。因此,⻩郛楼确信为⽜岛贞雄的宿舍。18师团于1938年6⽉离杭,此照应摄于杭州沦陷初期的⼏个⽉中。图自第18师团《⽜岛部队写真第⼀辑》、摄影@子夷


⻩郛久居莫⼲⼭,并未在此居住。抗战爆发后不久,沈亦云⼥⼠将这座两⼈在杭州的爱情结晶,连同名贵家什⼀并捐出,以充抗战经费。沈亦云曾在回忆中谈及此楼,回忆两⼈时爱意浓烈:“膺⽩为我喜欢杭州⻄湖,且与庾村往来⽅便⽽建此屋;我为膺⽩喜欢建筑,建筑是他最磨功夫之娱乐,⽽⿎励成此屋”[15]  。沈夫⼈的义举,多少也为已故之夫赢回⼀点名声。1938年8⽉,依据《⼤陆命第152号》命令,新组建的第22师团从⽇本国内抵达浙江,占领杭州及周边区域。此后,该楼成为第22师团师团⻓(师团⻓⼟桥⼀次)的宿舍,与中⽅诸多回忆⼤致相同。


⽇军22师团史料中的⻩郛楼(上)和现在⻩郛楼正⾯对比,虽然细节部分略有变动,但整体外观格局未发⽣⼤的改动。上图自第22师团《步兵第⼋⼗五联队史》、下图摄影@子夷





除了别墅和旅馆,象征国⺠政府权⼒的各种机关建筑,也是⽇军强占的众多类别之⼀。侵杭初期,第101师团师团⻓伊东政喜在⽇记中,即记录占据的是位于圣塘路的旧杭州市政府市⻓办公室,推测第101师团司令部位于此地[16]。代表国⺠政府空军摇篮的笕桥中央航空学校和机场,亦被第101师团157联队第1⼤队占据接管,后来成为⽇本航空队的陆基前进机场,多次起⻜军机侦查、轰炸钱塘江南岸等地[17]浙江省⾼等法院及杭县地⽅法院,被18师团⽤作野战医院(18师团共有4个野战医院)将军路的浙江省建设厅,也被改作野战医院,北侧的公路管理局亦作宿舍。南⼭路浙江病院(原浙江盐运署,今涌⾦饭店),亦被18师团部队占据。南星桥的陆军兵营,驻扎独⽴⼭炮兵第2联队。


浙江省政府、浙江省⺠政厅位于梅花碑,原为清代杭州织造署。⾟亥⾰命时,杭州光复临时总指挥褚辅成在此设⽴指挥机关。⺠国后,为浙江都督府、浙江省政府所在地。⽇军进城后,浙江省政府等被18师团⼯兵第12联队——⼭⽥部队接收,财政厅内沦为⻢厩。抗战胜利后,省政府、财政厅等重新返回梅花碑办公。现为浙江省⽔利厅、交通运输厅⼀带。图自《杭州⾟亥⾰命百年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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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横滑查看]位于原⺠权路的国⺠党浙江省党部,被⽇军18师团铃⼭部队开设为野战医院。图一为⽇军“在杭州部队医学研究会会场”,背后就是⽤作医院的省党部。现为丰乐桥东南侧、解放路上的浙江省公安厅⼀带。图自浙江省档案馆、《⽜岛部队写真第⼀辑》、⽇军私⼈相册


⺠国时的浙江省建设厅,设在将军路。这⾥原为清代旗营,驻防杭州的杭州将军署便设于此。⾟亥⾰命时,起义的⾰命军曾往这⾥开了⼗⼏炮,射中府内辕⻔。杭州将军德济开府投降,为杭州的光复奠定基础。⺠国初⽴,百废待兴,各⽅急需资⾦,建设更是重中之重。浙江的经济发展,也随即起步。但国家⾃满清以来便积弱不堪,⼜值倭寇侵略,⼭河⽀离破碎。抗战时,⽇军强占此地许久,⼀度荒废。新中国成⽴后,这⾥成为杭州市⼈⺠政府。五⼗年代初,关押在浙江监狱的囚犯,⽤了⼆年时间在市政府对⾯盖起了⼈⺠⼤会堂。⼀直到2002年以前,这⼉都是政治和⽂化的中⼼,是杭州的⼼脏。


▲⽇军清⽔友部队,为⼜⼀侵杭卫⽣部队,驻将军路1号的建设厅。标志性的三联券⻔,铁⻔镂空花纹样式和⻄式浮雕⻔柱均⼀致。现该地为元华公寓和电信⼤楼。图自⽇军私⼈相册、浙江省档案馆、@阮发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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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法院和杭县地⽅法院,位于今庆春路⻄段,现仅保存杭县法院被拆除⼤半的“红楼”。从⻜⻁队队员威廉·迪柏在1945前后拍摄的照⽚,可发现与被称为中村部队的18师团野战医院的建筑外⻔⼀致。图自《⽜岛部队写真第⼀辑》、《⻜⻁队队员眼中的中国:1944~1945》


▲杭州沦陷第⼆天,伪“杭州市治安维持会”成⽴,徽商⾼懿丞(“杭⼀棉前身”鼎新纱⼚经理)任⼲事⻓,谢⻁丞(典业银⾏经理)任副⼲事⻓并代理事务。1938年3⽉,改组为伪“杭州市⾃治委员会”,在中央银⾏杭州分⾏办公。同年6⽉,⽇军为了便于统治,扶持成⽴伪“杭州市政府”,位置不变。中央银⾏杭州分⾏建成于1934年,造价费银11万元,⽓派⾮凡。原址位于丰乐桥⻄南侧,原建筑现已不存。现址为中国农业银⾏浙江分⾏。图自⽇军私⼈相册



令⼈闻⻛丧胆的宪兵队,占据的是东南⽇报社该社发⾏的《东南⽇报》,原为国⺠党浙江省党部机关报。因在浙江地区⾏销盛⼴,故颇有影响⼒。报社在撤离杭州前,曾刊登⼀则启事:“本报⾃即⽇起,暂⾃杭州迁⾦华出版,继续加急宣传抗战,以与前线将⼠呼应。惟时局⾮常,筹备匆促,邮递电讯,均多阻碍,内容简陋,盖所不免,能否如期到达,尤难逆料……”[18]。报社迁往⾦华后,⼜辗转于江⼭、丽⽔、云和,最终在福建南平迎来抗战胜利。东南⽇报社⼤楼建于1936年。1949年,该楼成为浙江⽇报社。1973年,⼜改为浙江电视台。1992年,杭州市政府宣布对庆春路进⾏综合扩建,⼤楼才被拆除。


▲东南⽇报社,曾挂着“杭州宪兵队本部”、“宪兵杭州分队本部”两块牌⼦。前者主要负责浙江地区,后者仅为杭州及周边地区。⽇据时期,杭州宪兵分队在杭州各城⻔及主要出⼊⼝设⽴检查站,盘剥进出百姓。同时派出数个派遣队,诸如南星、拱宸等,实时监控城内动向。图为三个不同时期的东南⽇报社⼤楼。图自《杭州宪兵队史》等







⽇军侵占杭州之初,由于时间仓促未能来得及建造兵舍。因此曾⼤量占领杭城内的学校,作为部队的驻扎地。学校内因有校舍,部分可容纳⼏百甚⾄上千⼈,成为重点接收对象。此后来杭驻扎的部队,也⼤多沿⽤旧的体系。


1981年,中⽇友好协会群⻢县联合会的54名团员,组成中国寻迹团。这批团员,⼤多是侵华时期第22师团的旧⽇本军⼈,杭州成为寻访的⾸站。此次的寻访⽬的,主要是寻找在杭驻军时的旧地。随着中⽇两国正式恢复邦交,⼤量旧⽇本军⼈假借旅⾏之名,偷偷返回中国“回忆他们在中国的所谓⻘春”。1⽉22⽇,⽕⻋到达杭州城站。中国国际旅⾏社杭州分社副经理和杭州旅游局、园林局五名陪同⼈员进⾏接待。但时过境迁,杭州早已不似当年,寻迹团⾃然未能找到。当历史迷雾层层被揭开,那些建筑的屈辱过去,最终浮现。


1938年时,吴⼭脚下的省⽴杭州初级中学,最早⼀度是⽇军116师团133联队的联队本部和宿舍[19]。此后116师团移驻安庆,该地成为22师团85联队本部。从发现的照⽚可⻅,杭初先后挂着中⽂“⽥村部队”、⽇⽂“佐佐部队”的⻔牌,均属第85联队。此地就是寻迹团想要寻找的⽬标。图自《杭州市志》、⽇军私⼈相册、@邹德怀


杭州第四中学,其前身最早可以追溯到清光绪25年(1899年)。该年5⽉,杭州知府林启在横⼤⽅伯圆通寺创办养正书垫,是浙江的第⼀所官办近代中等普通教育的学校。当时由于维新失败,清廷下令各省停⽌办学,因此林启只能使⽤“书塾”的旧名。之后,养正书塾改称浙江官⽴第⼀中学。到了⺠国初,据新的规定中学堂改称中学校,便称浙江省⽴第⼀中学校。1933年8⽉,根据教育部《中学规程》关于"省⽴中学以所在地地名名之"的规定,遂改称浙江省⽴杭州初级中学,地址迁到了吴⼭脚下。抗战胜利后,流亡办学的杭初在原址复课。建国后,这⾥改称杭州第四中学。


上图为建国后重建的杭州市第四中学⼤⻔和当年的⼤礼堂旧影。⽇据时期,⼤礼堂曾作为部队讲堂使⽤。下图为现在的杭四中校门,摄影@子夷。


⽇军第22师团是侵杭最久的部队,其师团司令部⻓期驻留杭州城内。通常⽇军占领城市后,由驻扎该城的部队担任警备,并由指定的部队组成警备司令部或警备队,以所在地名冠之。杭州警备队最初由18师团抽出部队担任,此后由116师团133、109联队⼀部分别承担。杭州警备队的总部,选在南⼭路的浙江省⽴杭州师范学校。据史料证实,第109联队第7中队曾作为警备队的预备队,就驻在杭州师范学校[20]。1938年8⽉,第22师团接替116师团的警备任务,也沿⽤了旧的体系,此地成为了师团司令部。


各时期的杭师大门。杭师原为1908年创⽴的浙江官⽴两级师范,1931年改称浙江省⽴杭州师范。1935年,杭师迁⼊南⼭路孔庙后的新校舍。抗战爆发后,杭师流亡建德梅城,后迁往丽⽔碧湖,次年7⽉⼀部被合并为浙江省⽴临时联合中学(联中),⼀部合并为浙江省⽴临时联合师范学校(联师)。1957年,该地成为浙江美术学院校址,即今天的中国美术学院。


除了以上两所学校以外,还有多所学校也在杭州沦陷后,被⽇军⽤作部队营房或本部。可证实的还有曾被116师团109联队第3⼤队占据的浙江警官学校、被22师团⼭炮兵52联队⼀部占据的杭州⾼级中学等,但因⽇军部队轮换较为频繁,⽆法查证更详细的沿⾰。此外,省⽴助产学院、之江⼤学、杭州⼥⼦中学、杭州第⼀中学(后为省⽴杭州中学)等,也均成⽇军驻地或兵营。这其中,⼜尤以浙江⼤学和其分院,被侵占的程度最为严重。浙江⼤学、浙⼤⽂理学院、⼯学院、农学院均驻过扎⼤量部队。因离城站较近,部队过境或轮换均在此安置。更令⼈愤慨的是,浙江图书馆⼤学路馆甚⾄被当作堆放⻢饲料的仓库[21]


被侵占的浙江⼤学教学楼,⽥中部队应为22师团85联队第1⼤队,该建筑直到抗战胜利后仍有留存,现已不复存在。图自《战尘·22师团⼟桥部队写真第⼀辑》


⽇军占领学校和机关的过程中,还隐藏着更鲜为⼈知的巨⼤阴谋。在1937年的年底,⽇军华中⽅⾯军特务部,便会同满铁上海事务所、东亚同⽂书院,制定名为保护、暗为掠夺占领地⽂化财产的计划。与此同时,成⽴“占领地图书档案接收委员会(后改组为华中建设资料整理委员会),强⾏接收上海、南京、杭州等地的⼤学、图书馆、政府部⻔所藏书籍等各类⽂化财产。杭州各地被掠夺的书籍,总计达10万余册。仅浙江图书馆孤⼭馆就被掠图书2万册、清代浙江官刻雕版16万枚。但值得庆幸的是,包括⽂澜阁《四库全书》在内的珍贵典籍,在杭州沦陷以前就已被偷偷迁移,这才免遭劫难。这批珍贵书籍,⼀路辗转⼏千⾥,直到1946年才重新回到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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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横滑查看]浙江图书馆⼤学路馆舍旧图与现照,在1938年1⽉调查时,便已成⽇军⻢料仓库。1938年8⽉,该地成为⽇军第22师团战⻋队本部。⽇军骑兵搜索队的装甲⻋⻋库和乘⻢⻢厩,就建于馆区内。⻔柱挂着“⾼原部队”(搜索队⻓⾼原孝)、“⼭崎部队”(战⻋队⻓⼭崎义光)⻔牌。图三摄影@肖奕叁






杭州被占之初,因⽇本当时尚未与英美等国开战,杭城多所教会学校和医院如仁爱医院、⼴济医院、弘道⼥中等,都成为红⼗字会庇护⺠众的难⺠收容所。弘道⼥中收容的难⺠,有600余⼈,据形容“三层楼的宿舍内,所有卧室、⾛廊、甬道、阳台、扶梯边,都挤得⽔泄不通”。争相进⼊难⺠所的难⺠,“整天整晚在那⾥坐,在那⾥吃,在那⾥睡”。各个收容所⼈数最多时,有⼀千五百⼈以上。但即使有外国背景作保护,仍⽆济于事。⽇本兵随时会闯⼊,不由分说抓⾛⼥性残害。抗战胜利后弘道⼥中回原址复校,如同被侵占的⼤部分建筑⼀样,清点时发现校舍损坏颇多,损失惨重,“教室课桌,宿舍铁床,办公室、膳厅、礼堂中校具,以及图书、仪器、家具、童军、诊所等设备,亦均被破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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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弘道⼥中,1912年由在杭三所教会⼥校(贞才、育才、蕙兰)合并。抗战爆发后不久迁往上海,与华东区基督教15所学校合并成联合中学。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学校再次内迁,直到抗战胜利后才返回杭州复校(现学士路上的妇保医院,就是弘道女中的旧址)。图为弘道⼥中校⼤⻔、在上海时期的童⼦军、教师合影。图自@于岳


沦陷不同于军阀混战时上演的“城头变幻⼤王旗”,⽽是彻彻底底地从天堂变成地狱。⼈们在这⻓达2700多天的漫⻓⿊夜⾥,苦候光明。杭城内多数建筑物被换上⽇⽂招牌,挂满膏药旗。现今解放路(旧称迎紫路)上的⻄华⼤楼曾是杭州城内最⾼的建筑之⼀。⽇据时期,⻄华⼤楼被⽇⼈⽤作经营“庄岛洋⾏”,贩销仇货。楼顶的监视哨,端着枪的⽇本兵监视着迎紫路上的⾏⼈。官巷⼝的⼤喜公司,成了⽇⼈垄断杭城丝织品的“峰绢洋⾏”。国货路商品陈列(今解放路百货商店)成了“⽩⽊实业公司”,物资贸易由其经办调剂。抗战期间,⽇本⼈通过政府和军队这⼀便利渠道,成⽴⼤⼤⼩⼩数百家企业和商店进⾏殖⺠经济掠夺,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上图1940年拍摄的西华楼的照片中能看⻅⾼楼上插满了太阳旗和路上巡逻的⽇军⼠兵。右侧最近处为停建的商务印书馆杭州分馆新馆(今解放路新华书店)和浙江建业银⾏(今光⼤银⾏),图自⽇军私⼈相册。下图为80年代左右的西华大楼,摄影@章胜贤。


⽽现在的延安路,曾是杭州城内最为繁华的⼀条商业街,⺠国时名为延龄路。⽇据时期,⽇本⼈在延龄路上开设了众多商业娱乐设施。如美国驻远东记者密勒曾报道他在杭州的⻅闻:“看到沿街都是⽇本商店,有⼥招待的咖啡店,中国的饭店、旅馆,⽇本⼈开设的商店都是卖⽇本货,玩具、布匹等,也有⽇本药房。在延龄路散步的⽇本兵很多,都是穿着军服的,据说每⽇都是这样。[23]


位于解放路和延安路拐⻆的实业百货店,原为劝⼯场。⺠国时全国兴起抵制⽇货、⿎励国货运动,此处改设国货陈列馆。杭州沦陷期间,因由⽇本东京⽩⽊屋经营(今⽇本东急百货),故⼜称杭州⽩⽊屋,图中⼤⻔两侧⻔牌均有⽩⽊屋店铺标志。图自⽇军私⼈相册


抗战爆发后,为顺应侵华国策,⽇本政府指令百货业进⼊中国。开设于东京的⽩⽊屋,也开始在中国各地开设“实业百货店”。并在1938年6⽉,成⽴⽩⽊商事公司(⽩⽊公司)。⾄1939年底,包括杭州在内的实业百货店已达11家分店[24]。许多中⽅资料将“⽩⽊”译为“⼤⽶”,其实并⾮如此,其屋号与早期经营⽩⾊⽊材有关。杭州分店开设于1939年1月,分店主任为市川隆三,此⼈后来是上海“⼉⽟机关”的⻣⼲。⼉⽟机关也是鲜为⼈知的特务机构,机关⻓为战犯⼉⽟誉⼠夫,掠夺物资为该机构⽬的之⼀[25]。据资料证实,当时⽇本百货⾏业的甲州屋、⼗⼀屋、松坂屋等商店,也于此背景下在杭州开设分店,成为⽇本经济侵略中国的⼯具。


▲浮世绘「名所江户百景」中的⽩⽊屋⽇本桥店早期店铺标志、⽩⽊公司⼴告(1941年印制)中⽩⽊公司延安路侧街景。⽩⽊屋在⽇本东京的经营史,最早可追溯到幕府时期的宽⽂⼆年(1662年)。早期主营服饰布料,后经营各种百货。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屋已成了⽇本百货业的龙头。




商店林⽴的表象下,是隐藏在延安路上名⽬众多的“⽇军慰安所”。淞沪会战结束后,⽇军开始向国内和朝鲜、中国等地强征妇⼥,充当军队性奴⾪。侵杭⽇军慰安所的设⽴,现有资料最早可追溯到1938年的1⽉13⽇。⽇军18师团⼠兵村⽥和志郎记录这天“从上海来了⼤批慰安妇,向第△△联队派发30名”[26],甚⾄要早于1⽉15⽇在杭正式设⽴的“军队慰安所”。


军队慰安所,为⽇本陆海军直接经营。由兵站配发各地强征的⼥性,⼀个师团约 200 名左右。通常设⽴于军队警备区域内的部队驻地附近,外⼈不得接近,并按各部队区分出数个。个⼈持军队配发的⼊所卷⼊场,费⽤按照军职和妇⼥国籍区分⼤约 1-3 ⽇元。并施⾏时段制,有公休⽇。⽽⻝堂、料亭等特别慰安所,则⼈数较少,通常只有⼗⼏⼈。部分也由兵站指导分配或经营者个⼈招募妇⼥,往往都设在交通便利的⼤路中。也由属地警备部队、宪兵队或领事馆监督管理,属于和军⽅协作的性质。但由于⽩天没有特殊营业, ⼀般不⾯向⼠兵,主要接待晚间⾃由出⼊的军官。如⼀份记载着 22 师团管理部雇员战地逃亡的⽂件中指出, 该员趁管理者外出演习不备时,夜间逃亡时逗留“关⻔亭慰安所”[27]。杭州慰安所据统计有 40 余家,但⼤多⽆更详细的资料佐证,因⽽⽆法判断性质。位于延安路慈幼路的泗⽔新村,⼜名“关⻔亭慰安所”,其成为慰安所的具体时间待考。但在1939年2⽉统计杭州开设的⺠营慰安所,即已有“关⻔亭”、“鹤屋”等三家[28]


1997年,亚洲妇⼥基⾦会出版了《政府调查「从军慰安妇」关系资料集成》。其中收录的 《杭州在留侨⺠营业种别并投资额⼀览表》便记载了“关⻔亭”慰安所,开业资本⾦达3.5万 ⽇元,规模较⼤。2003年,杭州相关⼈⼠接待了⼀批韩国调查访问团,确定了泗⽔新村现址即为“关⻔亭”旧址。由此,杭州市政府进⾏了⼤规模报道和启动保护,该地才为⼈所知晓。


·▲现在泗水新村的一些建筑中仍留有慰安场所特有的铁窗格   摄影@子夷



战争如同⼀头巨兽,吞噬⼈性。伴随⽇军全⾯占领杭州,由军队许可、军队附属和侨⺠开设的⺠营“慰安所”开始设⽴。除了“慰安所”,诸如“⻝堂”、“娱乐所”、“咖啡屋”等,也为这类慰安所的别称。这些看似平平⽆奇的名字,实际上⼤部分被称为有“公娼性质的慰安设备”,并指出这类⺠营慰安所已逐渐替代军队慰安所[29]。另据不完全统计,杭州城内还有常冈旅馆(常冈咖啡)、⽇本咖啡、⽩⻦咖啡、第三俱乐部、军⼈俱乐部等[30]。这些地⽅不但要接待本地的部队,同时也要接待外地来杭部队[31]。北⼭路的⻄泠饭店,也曾是华中铁道株式会社运营的旅馆,成为⽇本军队的将校俱乐部[32]。甚⾄在师团司令部内也开设过军官慰安所[33]。另外,⼀些旅馆也被改作特殊“慰安所”(为了掩⼈⽿⽬,⽇本官⽅⽂件常常把慰安妇称为特殊妇⼥。诸多⽂件中也把“艺妓”、“酌妇”、“⼥给” 等陪笑服务业⼥⼦,称作慰安妇,甚至部分文中出现“P妇”【ピー婦、朝鲜P】,P指的是英语Prostitute,意为娼妓),以常冈旅馆最为典型。


▲常冈旅馆,位于延安路与平海路的交界处,最早为瀛州旅馆。《正⽂堂初编》内「海外在杭⼯商业⼀览表」中记载常冈旅馆开设于 1939 年 8 ⽉,具体时间不明。店主为常冈改三, ⼀楼是军队⻝堂,⼆楼是旅馆[34]。2019 年中,笔者朋友发来⼀套⽇军相册辨认,震惊地发现有数张与常冈旅馆相关照⽚,其中不乏⽇军与注明为“朝鲜⼥性”的合影。右下图为常冈旅馆刊登在报纸中的⼴告招收“特殊妇⼥”,较为符合“特别慰安所”性质。左下图注 “常冈旅馆的⼩柳君,1943 年 4 ⽉”,⽊牌上刻有“军指定、领事馆指定常冈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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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横滑查看]位于解放路的杭县县政府内,最早也曾开设慰安所。据载,这处名为“松涛园”的慰安所, 在杭州被占领不久便已开设,与“关⻔亭”慰安所(二图贫⼉院)仅隔⼀条⻢路。此后,松涛园移⾄⽩傅路6号继续开设,是兼营割烹料理的特别慰安所。⽩傅路6号“松涛园”,紧靠湖边邨 8 号“⻓⽣楼”慰安所、39 号“鹤屋”慰安所,⼤致在现星远⾥⼀带,推测可能存在⼤量此类慰安所。[35]


1945年8⽉15⽇,⽇本宣布投降,杭州也终于迎来光明时刻。9⽉4⽇,驻杭⽇军第133师团⻓野地嘉平,指派师团参谋⻓楹泽⼀治⼤佐及随员前往富阳宋殿镇,向国⺠政府第3战区指挥官接洽投降事宜。6⽇,第3战区第1接管组进驻杭州,指令所有⽇军部队离开原驻地,交还被占建筑。9⽉中旬,侵杭⽇军所部于杭州中学、杭州师范学校等地,分次向中国军队缴械,并造册上缴弹药、粮⻝等物资。随后,⽇军在杭俘虏先后被扣押在⻄湖⻄岸和昭庆寺等地,不久后全部被移送嘉兴、嘉善地区等待遣返回国[36]


历史虽已成过去,但却不容忘记。这些只鳞⽚⽖,当然⽆法拼凑出杭州沦陷中的全貌。如今,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去,透过这段苦难历程去回望记忆原点,不禁猛然发现,⺠族之魂迸发出的耀眼⼀瞬,早已镌刻在时光之中,为⼈们照亮黎明前的最后⻓夜。被鲜⾎浸染的每⼨⼟地,都是抵御外侮的英烈留给后⼈的印记,通过⼀草⼀⽊传达,最后馈赠给新的⽣命。


▲1937年中国人自行设计的第一座钢铁大桥——钱塘江大桥正式通车,仅89天后,为了阻止日军南侵,茅以升只能忍痛亲手炸毁了这座他设计的大桥。终于在1946年抗战胜利的第二年,炸毁的钱塘江大桥进行了修复。


杭州是抗战时期最初沦陷的重镇,在抗战中,许多将⼠为了保卫和光复杭州,付出了宝贵的⽣命。杭州过早地沦陷,对于地⽅抗战史的研究是不幸的,沦陷期间鲜有重⼤战役战⽃发⽣,故⽽抗战研究偏重于沦陷史。但杭州未经历较⼤的城市破坏,⼜是值得庆幸的,对后来研究城市发展进程,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参照。诚然,因为各种历史原因部分历史建筑逐渐消失,但能够在历史中保留下来的建筑,仍旧还在延续着它的使命。它们有的成为历保单位,也有的被商业活化利⽤,增添了杭州的历史⽂化⽓息。本⽂除了叙述这段屈辱的历史外,也是向那些保护这些历史建筑的⼈们致敬,这些不会说话的建筑物提供了历史在场的证据,让我们牢记国耻,反思战争,砥砺前行。




向上滑动阅览文中注释


[1]本⽂中涉及的⽇本军队组织名称均未替换,括号内为中国军队对应名称:军(集团军)>师团(师)>联队(团)>⼤队(营)>中队(连)亚洲历史资料中⼼「杭州占領に伴う秩序維持及配宿等に関する件」Ref.C04122536200

[2][⽇]⼩川关治郎《⼀个军法务官的⽇记》,⽔篶书房,2000 年版,第 131 ⻚

[3]有关⽇酋井泽毙命于南京的论断是错误的。井泽新(1883.9.1~1937.12.24)福冈县⼩仓市⼈,⽇本陆军⼠官学校第16期⼯兵科,最终军衔陆军少将。1904年任陆军⼯兵少尉。1921年晋升少佐。历任17师团⼯兵第17⼤队附、中队⻓,参谋本部陆地测量部班员、班⻓,电信第2联队⼤队⻓,⼯兵第1联队附。1931年晋任⼯兵⼤佐,同年编⼊预备役。1937年9⽉,以预备役⼤佐召集任18师团⼯兵第12联队⻓,同年12⽉24⽇下午在杭州南星桥附近毙命,追晋少将。《东京朝⽇新闻》(1937年12⽉27⽇);[⽇]军⼈援护会编『中国事变忠勇列传』,第8卷,1940年版,第3⻚。

[4]葛烈腾著、蕙兰译《⼈间世》[M],浙江古籍出版社,第 203 ⻚

[5]亚洲历史资料中⼼「第101師団通信隊陣中⽇誌Ref.C11112138300、「歩兵第149連隊第3⼤隊戦闘詳報」Ref.C11111818100

[6][⽇]⼩川关治郎《⼀个军法务官的⽇记》、⽔篶书房、2000年版、160⻚

[7]《东南⽇报》(1935年8⽉1⽇)

[8]亚洲历史资料中⼼「丁集作命甲第77号」丁集団命令の件、Ref.C04120414600

[9]亚洲历史资料中⼼「丁集作命甲第81号」第10軍作戦指導に関する参考資料、Ref.C11111743900

[10]《⼤陆新报》(1942年11⽉25⽇)

[11]澄庐改为东和俱乐部。陈⼩法著《⽇本侵华战争的精神毒瘤:「在华神社」真相》、浙江⼯商⼤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32⻚

[12]《⼤陆新报》(1939年4⽉11⽇、9⽉23⽇)

[13]杭州市政协⽂史委编《杭州⽂史丛编·政治军事卷》上册[M]、2001年版、第467⻚

[14]杭州市政协⽂史委员会编《杭州抗战记忆》[M]、2015年版、第136⻚

[15]唐德刚整理、沈亦云著《亦云回忆》、岳麓书社、2017年版、第490⻚

[16][⽇]古川隆久等《第百⼀师团⻓⽇记》、中央公论新社、2007年版、第304⻚

[17]亚洲历史资料中⼼「杭州攻略戦戦闘詳報歩兵第157連隊第3⼤隊」Ref.C11111841300

[18]《东南⽇报》(1937年11⽉19⽇)

[19][⽇]步兵第百三⼗三联队史编辑委员会《步兵第百三⼗三联队史》,⾮卖品,1973年版,161⻚

[20][⽇]⼭下⾠雄《扬⼦江岸警备·岚第百⼗六师团步兵第百九联队》、⾮卖品、1991年版、第51⻚

[21]亚洲历史资料中⼼「第22師団兵舎2階墜落負傷者発⽣の件」Ref.C07091073800;亚洲历史资料中⼼「書類送付の件(2)」占区内图书⽂件接受委员会报告(杭州及笕桥)Ref.C04120307300;[⽇]富⽥松⼀等著《砲声万⾥·元华中派遣岚兵团野砲兵第百⼆⼗⼆联队回想录》、砲声万⾥刊⾏委员会、⾮卖品、1984年版、第109⻚

[22]⽥伯烈著《外国⼈⽬睹中国之暴⾏》、天津⼈⺠出版社、1992年版、第90⻚;费佩德「中国红⼗字会⽉刊」[J]、1938年第32期、第71⻚;「致⻓官司令部⽑万⾥先⽣函」(1946年2⽉11⽇)、杭州市档案馆藏

[23]《密勒⽒评论报》(1939年11⽉18⽇)

[24][⽇]⼭⽥忍三著《昭和⼗四年的经营》、⽩⽊屋出版、1940年版、第178⻚

[25]逄複《侵华⽇军间谍特务活动纪实》[M]、北京出版社、1993年版、第144⻚

[26][⽇]藤井忠俊《⼠兵们的战争·书信、⽇记、体验记解读》、朝⽇新闻社、2000年版、第151⻚

[27] 亚洲历史资料中心「特別報告提出の件」Ref.C07092224200 

[28][⽇]亚洲妇⼥基⾦会《政府调査「从军慰安妇」关系资料集成①》、1997年版、第625⻚

[29]亚洲历史资料中⼼「戦時旬報(後⽅関係)送付の件(1)」Ref.C04121006900

[30][⽇]⼆⼗⼆师团战⻋队⻄湖会《思念之⻄湖史·第22师团搜索队战⻋队史》、⾮卖品、第150⻚

[31]迫击第四⼤队1940年1⽉配属22师团进攻萧⼭,该⼤队⼠兵⽇记便记载外出时前往关⻔亭慰安所。[⽇]迫四会⼤队史编撰委员会《迫击第四⼤队史》、迫四会本部事务局、⾮卖品、1985年版、第460⻚

[32][⽇]步兵第⼋⼗五联队第⼗中队编《步兵第⼋⼗五联队第⼗中队史》、1989年版、⾮卖品、第51⻚

[33][⽇]⻄野留美⼦《从军慰安妇与⼗五年战争·⼀个缅甸慰安所经营者的证⾔》、明⽯书店、第71⻚

[34][⽇]⻄湖会《⻄湖之⽉·杭州宪兵队史》、同队史出版实⾏委员会、1974年版、第176⻚

[35][日]秋山博『枪部队史』枪友会、非卖品、1995年版、第490页,第705页

[36]亚洲历史资料中⼼「処置要報在杭州航空部隊」Ref.C15010647500;[⽇]⽥村定吉『续·专和进击』⾮卖品、2000年版、第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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