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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访客随笔|再造青山村落

张庭辅 青山研习社NatureHub
2024-08-29

     【张庭辅,80后台北人,大三的时候开始以建筑之名为由旅行至今,现职城市设计师。喜欢研究群体关系,喜欢空想及速写、也喜欢问题、迎接挑战。

            进入青山村的田园景观


       我们从杭州萧山机场匆忙打车一路赶来,到达青山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路旁的杂货店门口立着崭新的微信扫码付款牌子,老伯在看起来是刚买的大木桶里面翻动烤番薯。「请问青山学校在哪? 」我们笨拙地问。我们顺着杂货店老伯的指引发现两栋刻意用土夯起来的简朴建筑,但是说也奇怪门口有散落着行李箱、背包、甚至在桌上发现了大台的单眼相机,简直就像是MARVEL终局之战的场景,心里面只有四个字「人间蒸发」。


       我们参加的是SEED年会,全名是《SEED社会创新种子社区》,在这个一年一度的年会当中,来自于不同城市的SEEDer齐聚一堂,讨论如何创造更多公益、如何传承前一代SEED的精神。好不容易负责接待的人终于接了电话,原来其他的参与者东西丢了之后就跑去农家院吃饭了。而在青山村彼此都认识,也不会有人乱拿东西,一瞬间礼运大同篇的那几句似乎可以形容这里的情景(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我们到餐厅的时候太晚了,大部分人已经吃饱在聊天,剩下的菜只剩蒸小番薯、被吃完扣肉的梅干扣肉和半盘三黄鸡。

       SEED的成员大多工作在公益团体或是NGO里,例如坐在对面的伙伴在谈论着如何帮助聋哑人盖他们自己的住宅,我们很快地就聊上关于建筑的细节。我介绍了曾在八八风灾有重大贡献的谢英俊建筑师,以及在汶川地震他们是怎么发挥常民建筑的精神和协力造屋的意义。建筑圈很小,华人建筑圈更小,我和邻座的王先生很快的靠着三个关键词就找出了互相认识的熟人。


融设计图书馆



叫做「融」的图书馆

       参加SEED是我老婆的工作,我只是当跟屁虫来玩而已。下午第一个行程是参观融图书馆,图书馆矗立在路旁有个朴素的外表,看起来是用心修缮过的房子,门口用一个厚重的木造大门掩着,进去之后果然别有洞天,走进前厅这边陈列着工业设计和工艺品,图书馆的大厅,桌子排列和阅读灯果然有着像一般图书馆的摆设。我不太了解现在人对于文青的定义,但是这里有着文青的气息。

       融设计图书馆开创于2015年,原来设立在余杭的五常,称为From余杭融设计图书馆,张雷和Christoph、Jovana三位设计师原来在米兰留学相遇。那时才2009年,随后创立品物流形,《From 余杭》计划就此展开。他们讲求的是一个循环,从手工艺到材料,再到当代设计的循环。这些充满现代感的家具及饰品融合了上千年累积下来的手工艺制造的精随。想到这里不禁想到新海诚的动画电影《你的名字》中三叶的奶奶说:「 要听着线的声音,你只要向那样一样一直绕着线,人与线之间就会慢慢产生感情。我们的绳结里,可是凝聚着上千年的历史。

       品物流形造访了中国31个省份进行手工艺的材料研究,从余杭的油纸伞开始,解构油纸伞的十几个步骤。2011年以纸伞的糊纸伞工艺创作出”飘”纸椅。数十张纸椅就摆在图书馆的书桌旁,坚固且耐用。融图书馆成立的时候,把搜集来的手工艺解剖中国传统材料的架构和体系,这些内容系统性地陈列在图书馆内并且开源给设计师使用。

       不仅如此,融设计图书馆和青山村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融设计的讲者才介绍到一半,楼下的爷爷奶奶们突然热闹了起来,原来是地方的村委会即将在图书馆里开始。融图书馆的原名东坞礼堂,融设计刚进入的时候礼堂已经年久失修、颓圮不已,屋顶的结构是简单的木桁架,那些结构并不是那种整齐切合的西式木梁,反而像是从树林里挑捡出来略有歪斜的树干。这些树干有序的互相搭接在一起,有些受力不足的部位就用钢键辅助或是新作笔直的木桁架,就如同青山村里相互扶持的新老社群,大家互相协助,撑起一片天地。从一个废墟的状态整理到整洁的图书馆真的费尽苦心,荒废40年终于礼堂重新回到村民的生活中。

        

       张雷一群人为了让设计有好的环境与传统对话,把整个设计团队都搬来青山村。讲者卢卢的小孩在她一旁转圈,不时乱动一下PPT的页面。不要忘记今天可是星期六! 融设计团队为了让小孩待在农村享受着自然的气味。他们成功了躲避现代社会的种种娱乐势力威胁,自己发起很多活动,让设计团队还有他们的孩子即使在乡村很多娱乐,公共厨房、假日午后的派对、爬山、划船,在青山不必做手机的儿童,而是生长在大自然的孩子。

  

       融计图书馆并不是单独存在的。早在2016年就有The Lake项目,在老板电器的发起下,一场融合传统手工艺、水循环、厨房绿色循环概念的公益活动就此展开,让青山村村民向传统手艺人学习新的技艺,创造主题工艺品。融设计图书馆团队就这时候参与进来,经过三个月的训练,村民掌握且熟练这些技艺,并为「The Lake 湖」带来了惊人的成果。有「The Lake水的一生、The Lake—kitchen 炊、The Lake 24膳还有The Lake -食屿」等系列作品并在上海展览中心展示。通过展览贩卖这些手工艺品,所得收益一部分返还村民,另一部分用于保护当地水源,帮助青山村尽快摆脱水污染,实现艺术与商业的有效融合。


自然学校前的市集



       结束了融设计图书馆的参观,我们返回青山自然学校学习怎么制作竹编的器物。来教我们的老师是来自青山村的大姊,很明显编竹篓这个简单任务难倒了众多来自北上广深的高阶菁英份子。


        现在青山村的保护计划起源于青山龙坞水库的保育计划──大自然保护协会(TNC, The Nature Conservancy)。从2014年开始对于青山村水源地污染的调查,农村里的饮用水因为周边的农业生产使用了过量的化肥、农药及除草剂,这些物质下渗到土壤中随着雨水混入了长期饮用的自然水源之中。张海江原本被TNC派到这片土地的只是为了龙坞水源保护计划,长期的投入使他喜爱上这片土地。

       大自然保护协会在2015年与万向信托、当地的龙头企业阿里巴巴联合发起善水基金信托,引入国际水基金模式,还在青山设立了阿里巴巴公众自然教育基金会。善水基金,利用水信托基金的租地模式逐渐减少水源地的污染以及农民逐渐被说服不在水源地使用化学肥料来增加毛竹产量,因此保育了村民的饮用水安全。开创了青山自然学校,展开一系列的企业公益团建、教育活动、商业发展的收入来承担保育水的资金及工作。


       在阿里巴巴的20周年年会上,张海江说:「我们致力于将青山村打造成一个集自然保护、环境教育、传统文创手工艺、体育及文旅康养的村落。」慢慢的,本地的青年在青山村自然学校找到回乡的机会,带领村民在环境共同治理的理念下开展小区公益,民宿、共享厨房、周末志愿者、以及我们正在做的竹制品等等。

       青山自然学校在假日的午后办起了衣物的二手市集,大家把家中一些干净堪用的衣物拿到这里交换。自然学校自然是为青山人服务的,教导大家垃圾分类、倡导生态、文明,也推出手工艺课程,提供场地给企业或是社团团建用。大家散落在学校草皮的各个角落,晒着江南的秋阳,感觉没有比这个更惬意的。


      下午场的另外一个分支是疯狂的猴子(Mad Monkey)主办的另外一个体能竞技活动,泥地赛跑。Mad Monkey原是一个运动品牌和自然学校合作,秉持着连接人与自然的理念,发起穿越青山公益挑战赛。一问之下老板之前就在我在的北京华贸中心工作,老板抱怨说之前因为工作的需要讲太多不真实的话,连自己到最后都变得不太真实,于是举家搬来青山。


    「人到了大自然里,就会变成一只疯猴子。」主要是现代人生活太紧绷了,所以希望人们通过新的方式喜欢上自然。在疯狂的猴子,学员可以在中体验爬山、划船、射箭,这些亲近大自然的活动就是瞄准了现在那些可怜兮兮、惶惶不可终日往返于学校和补习班的莘莘学子。


在融设计图书馆前和自然学校的大狗楼楼(黄金猎犬)与熊(边境牧羊犬)合照



四十年只做一件事

       青山村的样貌在新住民和老住民、村委会和镇政府的共同努力下显得和其他的乡村振兴计划不同。青山兴起的旅游风潮下,农民有了民宿的第二收入,而且部分回馈到水源保护项目中。

       我造访过其他杭州村落,或是其他地方的村落,他们生硬的向往两山文化,所谓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其实就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标语。) 融设计在乡村中注入活力,带来城市中的青年人口,一手系着富有传统文化的生产力,另一手系着国际视野的驻村艺术家。


       其实在全面推行特色小镇的风潮下,余杭区的开发计划也不会少,在青山附近已经有酒店龙头品牌希尔顿进驻,还连带周边的地产项目。最近六善酒店(six senses)的田园综合体也开始启动。如此朝向城市化的发展看似缓慢,其实比想象中快很多。

      张雷的计划是他们要想办法待下四十年,关于四十年的这种态度让想到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也就是黄声远老师一手带领的田中央联合建筑师事务所。黄老师从美国回来之后在一直待在宜兰,2000年前台北还是房地产蓬勃发展的年代,但是田中央一直在宜兰的城乡间从事景观建筑工作。张雷一伙人做的很有意义的事就是把团队拉进了青山村。在乡村长期缺乏教育资源的条件下,城乡差距并不仅是资本额的差距,而是眼界的大小,在青山村的融设计、青山自然学校、疯狂的猴子这些人组成的群体为青山的村民连上世界的网络。

       如果融设计一直待在青山村,加上都市人对于自然生活环境有向往的趋势,自然可以吸引更多人加入团队,为团队源源不绝加入新的血液。设计产业不透过资本的方式介入乡村,反而让设计师和农民间有了直接的交流,他们对于毛竹的价值不再是一斤多少钱,而是还可以种毛竹种多久的那种眼界,融设计的介入的确打开那些老农夫的大门。



从都市景观主义看青山村

       我于2014年到2015年在位于伦敦的建筑联盟学院的都市景观主义学派(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Landscape Urbanism )修习都市景观硕士。都市景观是一个近20年才兴起的学派,与其说这个学科在讨论都市景观设计,到不如说当经济模型表现在地景当中,那会是怎么样的人文风景。就拿那一条穿越西班牙南方的水系来说,从上游到下游,因为地形的关系把溪水分流到山的两头,本来水是够用的,在山的两侧大家的农田和果园都使用这一条水源。但是在全球气候变迁下,因为洪水或干旱水源变得不稳定,突然无法同时满足下游两边的生产,这时候在同时满足两边生产条件下介入设计,都市景观就在探讨这种关键性的决定。


       回到职场看来看青山村的诸多现象,多少印证了在学校学到的事情。如此一来,当设计变成媒介、生产模式的改善、形成稳定的社会关系让张雷口中的40年成为一件更有有意义的事。融设计先是搬到青山村开办图书馆、举办活动、以及TNC一开始对于水源的保护就说明了当设计者成为媒介( Design as agency)。对于纸伞和毛竹的需求改变了毛竹生产的模式(mode of production),逐渐的毛竹的生产的环境样貌得到维护。青山村不被现代工业侵蚀而维持毛竹农地的状态或是增加更多的毛竹农地,这就是对于地景加工 (Manufacture ground)的结果。青山的名字得以保留,而不是变成遍地工厂冒着黑烟流着红色排水的红山村。最后大家长期的合作、交流形成稳定的交易模式和有信赖度的社会关系就是形成社会关系(Social formation)。


希望未来的青山村能够避免仕绅化

      我们的班机比较晚不急着回北京,一方面还有青山的暖阳作伴。在走去龙坞水库的路上看到一群热血青年在铺路,先前他们还在自然学校前面除草。我们在疯狂的猴子的露天餐厅看着落日、聊八卦、吃串烧。 


        我们回到北京之后秋意更浓了,到了银杏叶落了满地的季节。这个问题一直在心中回荡许久,我翻出那本在书架上描写仕绅化的书《如何谋杀一座城市》。缙绅化本身就是缓慢的资产阶级的战争,在城市中最没有争力的群体最终会被排斥,有资本和有权力的人会留下。青山村的消费群体应该不仅仅城市的人而需要更加多元,能够给任何阶层的人提供无差别体验大自然快乐的机会,这样的青山村才会更加可持续。也唯有这样,青山村既会有民宿、旅游、高端消费,同时保留农村的质朴和吸引,外来新村民也能和本地村民相处的更加融洽。回头想想,最终能够平衡的支点还是人,尤其是台湾最近大力推行的地方创生,自下而上的力量个体虽小,但是运作起来如同蚂蚁雄兵。在青山村,这股力量自下而上,同时自上而下,相互配合,加上长期合作关系累积下来的信任感,容纳更多多元价值,结合更多可能,有点像是融设计的理念一样,融合新的人事物在里面,新的人群加入后不被打破,新的信任感建立起新的社会关系网络。

       

        我们的青山之行结束了,身为城市设计师平日只能体验到政府方的自上而下的大系统,而此行却感受到那微小又真实的力道,只是当跟屁虫果然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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