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记独家丨文字记者的“跨界”出镜之道
融媒体发展在促进媒体转型过程中,也促进着记者转型。文字记者从报纸版面走进其所在媒体的App、抖音号、视频号,开始做直播、拍摄短视频。没有接受过专业出镜训练的文字记者,常常遇到服化不合适、镜头感不强、面对突发情况束手无策等问题。本期“茶座”邀请了两位出镜经验丰富的文字记者,分享她们“跨界”出镜的经历与经验。
《青年记者》:
蒋肖斌老师和禹洋老师好。两位最初进入新闻行业都是从事文字报道,近两年开始做一些出镜的短视频报道,是什么契机让两位开始“跨界”出镜?禹洋:
数据统计显示,当前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接近9亿,主要短视频平台日活用户累计有10多亿。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读者在哪里,受众在哪里,宣传报道的触角就要伸向哪里,宣传思想工作的着力点和落脚点就要放在哪里。海量用户聚集在短视频平台,不少敏锐的媒体纷纷提前谋划,躬身入局。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在2019年开始“触短”。我主做国际报道,有一定英文基础,名字中又有个“洋”字,于是大家为我量身打造了一个短视频栏目“洋说洋事”,解读国际热点,扩大主流舆论,并在其中分享一些英文知识。想不到,这个栏目还很受欢迎,先后推出了100多期,累计阅读量逾2亿次,点赞量超500万。
2020年疫情期间,我首次尝试以直播带货的方式,助力湖北复工复产;2021年,在参与经济日报赴内蒙古鄂尔多斯深度调研期间,我又尝试制作边采边发的记者出镜中英文视频;近两年,我还参与了经济日报国际部《外企头条》主播的工作……均取得了较好反响。
蒋肖斌:
选择出镜,既是大势所趋,甚至大势所迫,也有个人的机缘巧合。从大环境看,这些年刮在视频风口的风一直没有停过,无论是长视频还是短视频,受众对视频新闻的需求,以及视频新闻制造出来的需求,都有目共睹。中国青年报作为一张“青年报”,以“服务青年成长,推动社会进步”为己任,要有所坚持,更不能落后于大潮。
中国青年报社近年来也一直在推行“可视化”改革,没有“可视化”,就没有报人的明天。当然,“可视化”不简单等同于“视频化”,但视频一定是其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作为一线记者,即使不知道前路是否坎坷,也应该去拥抱这样的尝试,试一试,万一点开了文字记者的又一个技能点呢?
去年全国两会我开始做一些代表委员的短视频专访。从业10年,我做过无数人物专访,“访”的业务驾轻就熟,所以当时和摄影一起去采访,我采我的,他拍他的,几乎没觉得有什么障碍。因为这一类视频,镜头主要还是打在被访者身上,我并不需要出镜,或者只需要在开头做一个开场白。
我真正成为出镜记者,是在报社的一个系列融媒体节目“亲历”中。这个节目主打名家专访,拍摄团队堪称专业,依稀有“××访谈录”的感觉。“亲历”的受访者中有不少是文化名人——有一些原本就是我的采访对象,专业特别对口;加上可能在这个节目的“制片人”——她其实也是一名文字编辑——看来,我说话还算口齿清晰、身姿还算挺拔,虽然离专业主播尚有距离,但勉强符合出镜记者的外观要求。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蒋肖斌:
最大的问题是,多机位拍摄,竟然有一个镜头从始至终都对着我,这在一开始让我觉得不太自然。
第一次正式出镜是去年夏天,采访建筑师马岩松,拍摄场景很丰富,既有边走边聊,也有对谈。后来成片中虽看上去谈笑风生,但其实当时我肩膀僵直表情拘谨,连说话都不自觉地用了书面语。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无他,唯手熟尔”:前期做好充分准备,了解采访对象,才能聊得胸有成竹;采访提纲做成手卡,提问时的镜头往往给在记者面部,所以问题需要完整地背出来并自然地讲出来。
“聊得自然”是我做专访的要求,但因为视频语言和文字语言天然的不同,会有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比如,要避免杂音。一个摄像小姐姐告诉我,当采访对象说话的时候,我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此前我习惯用语气词来表达对采访对象所说的认同,这是一种让聊天更舒服的方式。但因为视频要收声,那些无意义的“嗯啊”就成了杂音。访谈中的提问,要语言清晰准确,因为视频无法为你修饰语病;一个问题中途的追问,要在对方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后再问,不然这些都会对后期剪辑带来困扰。
出镜采访还需要化妆,这对毫无化妆技术、此前也无化妆需求的我来说,是新的挑战。还要管理声音和表情。人在聊天时,声音还会随着情绪波动,一不留神变得尖锐。表情也是同理,一不留神笑得花枝乱颤。
这些技术层面上的问题,只要发现问题在哪,相对比较容易解决:改变对话方式,坚决执行对方说话我静默、对方说完我再问的原则。合适的衣服,买;合适的妆发,学。平时多注意自己的说话语气,多听听自己的采访录音,熟悉自己的声音,自拍别开美颜,敢于直面自己的脸,管理好自己的笑容。
禹洋:
“隔行如隔山”。文字记者“跨界”出镜,的确会遇到种种问题,比较具有普遍性的问题有三个。一是找不到镜头感。平时下笔千言,能说会道,可哪怕是面对最简单的拍摄设备——手机,就立刻“不会说话了”。二是找不准文字感。文字记者会找不准“文字感”?会的。这主要是因为文字记者容易用文字化思维串联文本,不少表达不够活泼,不够生动,没做到表达口语化,总是“掉在书袋里”。三是缺乏美感。很多文字记者出镜,都是“小米+步枪”,自拍自播,没有团队,影响作品质量,不能给人以美感。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要克服这些难点,结合我自己的经历来讲,就是要做到“三多”。
一是多练。很多人在镜头面前坐立不安、语无伦次,关键是因为对镜头陌生进而畏惧,有了“心魔”。要克服这种恐惧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多练,熟能生巧。平时在生活中、工作中,有志于融合发展的文字记者,可以把自己主动置于镜头前,直到自己在镜头前从容大方,达到“面前有镜头,心中无镜头”的境界。
二是多改。我最开始拍短视频,花了很长时间才知道文字表达和视频表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文字表达精练、文雅,而视频表达更注重“短平快”,语言一定要接地气,语句一定不能太长,切忌出现文件化、书面化的表达。总之,就是要多改,直到去除视频表达中的生涩之气。
三是多拍。由于没有专业团队,一些视频记者的作品往往看起来不够精美。这就需要出镜记者在注重细节的前提下,多拍,拍好,要有精益求精的精神,拍到满意为止。比如,录制的背景、记者的服装、周边的声音……都要考虑进来。
从文字记者到出镜记者的过渡,不容易,不平滑,也没有捷径可以走。只有摒弃以前的思维惯性和思维惰性,真正认识到短视频是一种全新的表达方式,多练、多改、多拍,才能真正实现艰辛的蜕变。
《青年记者》:
听了两位老师的分享,我能感受到文字记者最初尝试做出镜类报道的困难和不易。但是,文字记者本身具有文字功底深、新闻敏感度高等方面的独特优势也不容忽视吧?两位老师能否结合个人经历谈谈文字记者如何将自身优势融入出镜工作中?禹洋:
是的,文字记者特别是有经验的文字记者,在视频化转型的过程中也有不少优势。比如,文字记者对新闻价值的把握,对新闻信息的敏感,往往会高人一筹。这对后续视频报道时精准抓住新闻的重点、要点,以及受众感兴趣的传播点,十分关键。再比如,文字记者能够将采访内容言简意赅、高度凝练、重点突出地表达出来,比较契合短视频言简意赅的风格。在内容始终为王的背景下,无疑也具有很大优势。又比如,文字记者一般都有自己专长、擅长的领域,并在这一领域不断深挖、深耕、深入。这些积累,也必然会让视频报道更加厚重,更有分量。实践证明,在某个领域如宏观经济解读、房地产领域、民生领域等有较深积累的文字记者,容易在视频报道中打造个人IP。毕竟在信息过剩的传播语境下,专业、专注、专精的内容往往具有更强的传播力。在这方面,经济日报做出了不少有益的探索,从2020年底开始,经济日报为12名年轻记者开设了个人专栏。其中,有的专栏如“能源广角”等,就利用虚拟数字人,对专栏内容进行视频转化,既有专业性,也有趣味性。
总体而言,文字记者在视频化转型的过程中,一方面,要拉长特长,充分发挥好文字优势,让新闻点更“吸睛”,让文本更精彩,让观点更鲜明;另一方面,要补齐短板,尽快适应视频化的表达方式和呈现方式。如果两者能做到相得益彰,转型就能更加平顺。
蒋肖斌:
前面说,“可视化”不简单等同于“视频化”,能撞击心扉的文字、能引发共鸣的镜像,等等,都属于“可视化”的范畴。作为文字记者,我的优势自然是文字,以及多年从事人物专访的经验。在出镜报道时,我作为文字记者的优势在于全程参与和融媒呈现。
“亲历”的采访对象要求既有新闻性又有知名度,呈现方式是视频报道+文字报道。所以,出镜采访只是我的工作之一,从前期策划、提纲撰写,再到后期报道撰写,都属于我的工作。我的职业理想是能成为“专家型”记者,文字记者的人物专访经验和注重文稿深度的特征,让我能够对报道有更全面的把控和更深度的挖掘。
因为做的是新闻,所以不像有的视频节目那样有剧本,我们的采访,一切都是临场发挥的,采访对象和我,皆如此。得益于多年的记者经验,我比较擅长和人面对面交流,也熟悉采访对象所从事的领域,这让我在克服了出镜最初的不适后,也许比需要剧本的主播更能在镜头前把话题聊深——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亲历”的团队组成,就内容这块来看,十分“小而精”:在专业的视频拍摄制作团队的技术支持下,我作为记者,一个人承担视频和文字两种类型的新闻采写;另一位文字编辑,则是“制片人+文字编辑+视频编辑”的角色。最终呈现的成品,既要尊重视频传播的特征,又希望保证文字的温度与深度。
《青年记者》:
是的,无论是文字还是视频都只是一种形式,其根本还是做新闻、传播新闻,大多数的文字记者对于文字类型的新闻报道比较得心应手,但是由于视频报道有其独特的表达逻辑,很多文字记者出镜报道难以把握住影像表达的新闻内核,蒋老师对把握影像表达的新闻内核这个问题,您能分享一些经验和方法么?蒋肖斌:
我觉得主要有以下三点。一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视频新闻是一个团队合作的产物,每个人各有分工,在遵循共同理念的前提下,一定要让每个人都发挥出自己的专业所长。采访对象适合在镜头前如何表达,片中需要哪些镜头设计,都要充分吸取拍摄团队的意见。二是尊重视频和文字不同的传播规律。文字稿中的新闻点选择和视频中的镜头选择,不必完全一致,甚至可以说,需要区分开来。在出镜采访时,我也越来越注意到这一点,比如,采访对象对某一个观点的表述,理论和深度都足够,但在视频中可能就显得不那么生动,那就需要引导他再补充一些故事和细节,加以佐证。事实上,这对文字稿也是有帮助的,毕竟,人人都爱听故事。三是不要疏忽新闻记者的基本功。我觉得无论是做文字报道还是视频出镜报道,记者都是在采访,在“术”的层面有较大差异,需要克服一些困难,但是在“道”的层面,优质的新闻报道所需要的记者素质是一致的。比如,对一个领域的长期观察,对一个人物的背景调查,资料搜集能力、长期学习能力,也不妨学一点心理学,增强与人沟通的能力,锻炼身体,保持健康和出镜的状态……
《青年记者》:
当下,直播成为视频的风口,很多文字记者不仅要“做视频”,还要“做直播”,没有经验的文字记者面对视频直播等突发情况,常常难以处理,束手无策。禹洋老师,您在前边也提到近年来参与了很多直播类出镜工作,您可以分享一些直播工作的实用经验么?
禹洋:
现在直播出镜或直播带货的出现,对出镜记者的综合能力、业务素养、心理素质、应变反应等提出了更高更严的要求。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由于直播容错率低、反应要快,镜头前的一分一秒,都考验着记者的素质与积累。无论是直播报道还是直播带货,归根结底还是要做好功课、做足准备。这样,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对于直播出镜来说,除了基本的技术支撑之外,出镜记者一定要做好充足的专业知识储备,避免因储备不足出现差错、失误或冷场等。那么,怎么才算准备充分了呢?建议以直播聚焦的话题为焦点,将知识储备做到“1米宽,1000米深”。比如,在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的现场,出镜记者直播要具有一定的飞行知识、救援知识、气候知识,等等。这样,才能让受众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以专业知识储备立稳专业权威形象。
对于直播带货来说,一定要充分考虑到不可控的因素,做好各种预案。例如,2020年7月,我跟同事一起在抖音做了一场助力湖北复工复产的公益直播。虽然之前做了充分准备,但还是出现了连线嘉宾设备故障等突发情况。好在,事先我们做了很多预案,包括对直播流程不同环节的调度、对当地风土人情的文案准备,等等。应急预案要考虑得充分、周全一些,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无备。
党的新闻工作者,面对的是一份“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事业,文字记者向视频记者转型,只是我们面对的众多挑战中的一个。我们要始终保持对新技术、新平台、新渠道的关注,克服本领恐慌,提升自身素养,敢于创新,善于创新,精于出新,用好更多新本领,新方式,为党的新闻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青年记者》: 感谢两位老师的分享,期待两位老师更多的佳作。【文章刊于《青年记者》2022年第9期】
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钮迎莹,蒋肖斌,禹洋.文字记者的“跨界”出镜之道[J].青年记者,2022(09):34-36.编辑: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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