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性别平等也惠及男性》
图 / @JoinFeminism字幕组
在越来越多性别暴力被报道、被认识、被讲述的当下，女性与男性之间的信任几近土崩瓦解。
伴随着无数徒劳的努力，一些女性悲观地表示：作为既得利益者，男性是不可能放弃性别特权的。某种程度上，太多男言男行在反复印证这个观点。所以，表达愤怒是正当的。与此同时，赋权女性的有效策略只能是“girls help girls” （女生帮助女生）。而在强大的女性愤怒面前，不少男性人生第一次被按头了解自己的“性别红利”。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化身弹跳小子，对女性反唇相讥，或是转而大谈自己经历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眼看着不同性别之间的对话难以为继，我深感苦恼：厌女症早已不分性别地入侵各类人群，我们真的就只能依赖“girls help girls” （女生帮助女生）这一种疗法来走向康复吗？在什么情况下，“guys help girls” 才会成为可能呢？希拉·阿里（Hira Ali）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是一位生长于巴基斯坦、现居英国的女性，在人力资源领域工作多年，曾于2019年出版《她的通顶之路：粉碎玻璃天花板指南》一书，讨论全球女性普遍遭受的职场压力。2021年6月，她出版了新书《她的盟友：一个帮助男性通过社会倡导来发挥领导力的实用工具包》(Her Allies: A Practical Toolkit to Help Men Lead Through Advocacy）。这一次，她将男性纳入性别问题的解决方案，敦促他们和女性一同为实现职场性别平等而努力。希拉·阿里积极推动职场多样性与包容性，有丰富的领导、培训、演讲、写作经历。
虽然书名显示，这本书的目标读者是男性，但书中的建议对于抱有性别偏见的女性等人群同样有效。希拉·阿里指出，对女权主义的误解，是阻碍男性成为“她的盟友”的一大原因。她强调，女权主义的目标，是创建这样一个社会——“个体的性别，不会限制其在追求成功和幸福时，获得平等的机会。”女权主义并没有秘密宣扬女性至上主义，或者要求给女性特权；女权主义者既不反对男性，也不反对婚姻（如果能够在婚姻关系中实现平等）。TA们要求的，是女性在生活的各个领域获得平等的权利。丹尼尔·斯洛斯（Daniel Sloss）在单口喜剧中积极呼吁男性制止性侵。这是“她的盟友”该有的行为。
图 / 微博
剑桥大学的研究发现，男性大体上有意愿做女性的盟友，但这种意愿并未很好地体现在行为上。这个研究结果，也被麦肯锡公司以及非营利性组织“向前一步”（LeanIn.org）的调查证实。与全球800多个公司有合作的非营利性组织“催化剂”（Catalyst.org）在一项采访报告中揭示：漠然、恐惧、以及对性别议题的无知，阻碍了男性参与那些能终止性别偏见的项目与活动。男性往往不知道，支持性别平等会给他们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他们一听说“女性议题”或者“性别议题”，就自动认为这只与女性有关。一些男性害怕失去地位。他们抱着零和游戏的心态看待性别议题，认为支持女性可能导致自己失去机会。一些男性害怕犯错，被女性批评。比如，受访者们担心：- 生而为男，就被女性自动看成性别问题的肇事者而非解决者；
- 即使抱有良好动机，也可能被误解或不小心冒犯女性，甚至最终影响了自己的事业；
- 男性为性别平等做了一点小事（如做家务、带孩子）就会大受赞美。这对长年承担情绪劳动和推动女权重担的女性来说，很不公平。这时，这些男性就可能因为受到特殊待遇而遭到女性批评。
此外，男性还担心支持性别平等会被同性评判、孤立。这种恐惧和传统的男性气概有关。众多文化在不同程度上，都通过传统的男性气概来规训男性，要求他们：争当赢家，追求财富与权势；展现身体和精神上的刚强，隐藏恐惧、悲伤、紧张、犹豫等情绪；享受男性情谊，寻求同性的尊重与爱戴；避免一切女性化的事物。女权活动家托尼·波特（Tony Porter）将“传统男性气概”比喻为“（禁锢）男人的箱子”（man box）
图 / acalltomen.org
传统的男性和女性都认为，支持权力共享、更具合作精神、不怎么自我推销的男性，不够“有能力”，也“不够有男人味”。这样的规训，导致许多男性屈从于传统性别角色脚本。而且研究表明，男性在偏离传统性别角色脚本时，受到的社会惩罚比同类状况下的女性更严厉。那些害怕失去同性认同、失去“男人味”的男性，就容易在对抗性别偏见时裹足不前。对性别议题的无知（包括真实存在的无知与表现出来的无知）“催化剂”（Catalyst.org）的采访报告发现，男性对性别偏见的觉察程度越高，就越容易认同性别平等的重要性。有三个因素影响着男性对性别偏见的认知状况：陈迪在谈话节目《角落的夜晚》第10期《女性：在社会框架之中》里，谈男性对性别议题的无知如何导致了“性别对立”。
图 / Bilibili.com
尽管性别平等能为男性带来诸多益处——如更好的身体与精神健康状况、与女性建立更高质量的关系、和女性伴侣分担经济责任的自由、更深入地和孩子交流的自由、用突破传统性别规训的方式生活的自由等，但很多男性囿于无知，依然生活在孤独而有害的挣扎中。在研究了阻碍男性成为女性盟友的主要原因之后，希拉·阿里提出了一系列富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在社会倡导（Advocacy）领域，盟友关系（Allyship）日渐受到重视。在消除种族主义、异性恋霸权、仇外主义、针对残障人士的歧视等领域，盟友就是那些享有“特权”、不被歧视、但愿意为弱势成员应援、奔走的人类。“allyship”是2021年Dictionary.com的年度词语。
图 / Dictionary.com的社交媒体
说起来，每个人都可能在特定领域中拥有“特权”，但在其他领域处于边缘位置。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用更具包容性的思维，来看待自我和他人。在任何一种压迫性的权力体系中，加害者、受害者、英雄的角色分类不是泾渭分明的。拥有“特权”的人，不一定就只能是“加害者”。他们可以担负起“盟友”的角色，善用特权，做弱势成员的神队友。好的盟友，能有效支持被边缘化的群体，实现社会公正与平等。《她的盟友》指出，做一名女权主义盟友，意味着为女性提供支持、赞助、辅导、反馈，支持她们提升职场地位与能见度。女性需要盟友，但不需要拯救者、保护者。盟友不居高临下，不“表演”女权，不自诩无所不知。男性女权盟友，是女性的同伴、导师、资助人、辩护者、扩音器，同时推动其他男性觉醒，最终达成系统性的变革。“白丝带运动”联合创始人迈克尔·考夫曼（Michael Kaufman）号召男性推动性别平等，终结所有形式针对女性的暴力。
图 / European Institute for Gender Equality
希拉·阿里发现，男性往往对职场女性面对的内在和外在挑战认知尚浅。有志于当好盟友的男性，需要深入了解女性承担的压力。希拉·阿里曾采访全球300位女性，发现她们在经历偏见和歧视后，常常被迫选择改变行为方式，迎合职场文化。这会影响她们的自我价值感，容易导致自我否定与怀疑、完美主义、累积性压力等。希拉·阿里在《她的通顶之路：粉碎玻璃天花板指南》（2019）中，讨论全球女性普遍遭受的职场压力。
图 / Amazon
女性经历的外在挑战，则囊括系统性偏见、职场骚扰、男性主导的行业与组织对女性缺乏包容、职场妈妈缺乏所需的设施与制度扶持等。这里的职场骚扰不单指性骚扰，更包括精神暴力，如强迫女性在充满敌意、羞辱、威胁与恐吓的环境中工作。职场PUA，也是职场骚扰的一种。
图 / 微博@打工行为大赏
综合以上挑战，希拉·阿里从“挑战自己”、“挑战他人”、“挑战组织文化”、“挑战制度”四个方面，给男性盟友提出具体建议。以下摘选对我国男性最有启发的12条建议：1）反思自己的特权。身为特权群体的一员，不代表你永远不会挣扎痛苦；它只代表你不用面对其他人可能要面对的困境。和女性对话，有助于你认识到自己享受的性别红利。
2）女性谈论性别歧视时，专注倾听，不要打断她们，也不要把话题转向自己，大谈你面临的困境，把对话变成“比惨大会”。
3）主动向女性了解她们的困境与需求，寻求她们的建议和反馈。你对性别议题的了解越多，越容易赢得她们的信任。饱经歧视或忽视的女性可能会对你的动机有疑虑，一时不愿打开心扉，那就多给她们一点时间和空间。
Men of quality are not afraid of equality. （高质量的男性不会恐惧平等）
图 / 微博@字幕少女
4）不用害怕犯错。担心自己误解女性的意思时，可以询问她们：“你的意思是不是……？”诚实透明地告诉她们，你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不要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知道最佳答案。5）对话不一定总会其乐融融。如果你带着改进自己的动机提问，你得到的答案可能会让你意外、不适。这时，你需要提高自制力。遇到意见相左、被批评的状况时，你可能会忍不住过度反应，比如急于在争论中求胜、为自己辩护、或者反唇相讥，这都是人之常情。但更好的做法是，平和地阐明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问自己，你希望为自己、为对方、为这段关系获得什么。比如，你可以说：“我想要帮助我的同事解决（某个问题）。我并不想要显得自以为是或咄咄逼人。”以这样的开放心态参与对话，能有效减少冲突。6）主动分担家中的“家务活”。在家中和伴侣分担家务、育儿责任。教导你的女儿善良，但不要教导她牺牲自己来取悦他人。做你伴侣、女儿的女权盟友。教导你的儿子做女权主义者。马拉拉的父亲在《让她飞》一书中回忆：在马拉拉小时候，我砸碎了社会用来剪断女孩翅膀的剪刀。2014年，来自巴基斯坦的马拉拉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图 / Adrian Harrington Rare Books
7）给女性担任职场导师时，你的目标不是培养出另一个自己。最有价值的导师，能信任指导对象的经验，鼓励她们发挥创造力与才智，并且通过谨慎的提问来帮助她们独立找到解决方案。作为导师，你要做的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心腹朋友，不评判，不自以为是，仅在指导对象提出要求时，给出建议和指导。更多时候，你做的只是倾听她们表达、发泄。向她们展示女性榜样。保证你的指导对象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导师。如果你觉得自己并非最适合她的导师，可以向她引荐和她的目标与价值观更匹配的人选。对指导对象负责，意味着给她最有理有据、最有利于她的指导。有时，那意味着建议她考虑所在机构之外的机会。8）利用你的性别红利来支持女性。许多有才华的女性受传统性别规训影响，过分谦虚低调，所以如果你能公开认可她们的成就，给她们提供赞助和机会，会大大提升她们的自信。小到邀请她们参加重要会议、精心为她们准备出场介绍词，大到为她们搭建有意义的人脉、推荐她们参加重大项目，都能提升她们在职场的可见度。迈克尔·基摩（Michael Kimmel）是一位专注于性别研究的美国社会学家。他创立了学术期刊《男性与男性气质》。
图 / TED Talk
9）在新冠疫情中，细心关注女性的情绪和精神状态。鼓励她们自我关怀，允许需要照顾家庭的女同事更灵活地安排工作，为面临家暴风险的女性提供帮助。10）制止男性同伴的歧视言行。消除性侵害，从杜绝含性别歧视的幽默开始。黄色笑话和调侃，在不经意间将贬低、轻视、性化女性的行为正常化，会像滚雪球般演化成很大的恶性事件。骚扰可以是肢体上的、语言上的、甚至是非语言的。每个人都可能经历骚扰。判断骚扰的重要标准是受害者的主观感受。当女性分享性侵遭遇时，表达同理心。质疑受害者的外貌打扮和性历史、反问受害者“你当时为什么不……”、把责任推给施害者以外的人事物、单纯以激化争论为目的提出不同观点，都是“责怪受害者”（victim blaming）的表现。11）为创建一个性别平等的职场环境制定相关政策：如为职场妈妈提供灵活的工作计时制、远程工作制和非全职工作机会，提升两性育儿假福利，在单位设立育儿设施，将薪资透明化，发布反骚扰行为手册，支持公正的招聘过程等。12）选举公正、富有同理心的人担任团体、机构和政府领导。纠正媒体的性别歧视和偏见。提倡富有包容性的政府政策、法律和规定。妇女权益保障法迎来大修，你能作为“她的盟友”，在1月22日前向政府提交保障女性权益的修改意见吗？
图 / 微博
和同类书籍相比，《她的盟友》最大的优点是：从男性“无意识的偏见”出发，以“不评判、不指责”为原则，细致全面地给出实用建议，帮助男性更好地与女性合作，消除职场性别暴力。书中的建议虽然以推动职场性别平等为主，但适用范围也包括学校、家庭、亲密关系等等。我也已经在用这些建议来要求自己以及周围的男性。我坚信，当男性成为“她的盟友”，他们也将深刻理解性别不平等对男性的伤害。图 / 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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