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退选!纽约时报:他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了自己的骄傲和野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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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社论说,现在,拜登已经做了特朗普永远不会做的事情:他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了自己的骄傲和野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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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以自己的退选,一下子把政治道德这个问题,重新置于美国政治的核心话题,他一下子扭转了关于美国衰退、人群困境、经济危机等等议题的讨论,而把政治的指针一下子设定回了政治本源的话题。
现在,对于美国总统乔·拜登来说,应该是如释重负、最轻松的时刻,我猜想。
就像他自己在退出本届总统竞选在X上所写的那样,“在余下的总统任期里,我将专注于履行我的总统职责。”
图/网络
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拜登确确实实地可谓内焦外困。
在民主党内逼宫的高层越来越多;在社会上从左派媒体到民主党选民,呼吁他主动退出的声浪高涨;而他的对手特朗普遭遇了一场未遂谋杀,人气高涨,在民调上优势已经更加明显。
国内宣称了解美国总统大选的人很多,只可惜很多人实际上并不理解:在经过了200年的实践之后,大选是一个非常精细的技术活。它的核心已经不仅仅在两党候选人的理念之争,而更多地,是包括局势、大众心理、竞选资金、动员能力、网络应用包括政治策略的综合应用。
当共和党已经占据了整体的竞选话题走向的时候,民主党的策略还有什么选择?拜登退出选举,立刻就转换了整个竞选的核心话题:把理念之争变成了一场道德比拼。
《纽约时报》在第一时间发出的社论说,现在,拜登已经做了特朗普永远不会做的事情:他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了自己的骄傲和野心之上。
《大西洋月刊》的头条评论说,拜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现在,该共和党接招了。占据了竞选优势的特朗普,真的已经无可抵挡了吗?这是美国大选历史上最惊悚的一次,绝无仅有。
前任被打败的总统重新参选,总统大选辩论发生在两党大会之前,党内公开呼吁党魁放弃竞选,候选人遭到刺杀,现任总统退选。
在历次总统大选中,上述的黑天鹅事件或许会发生一两个,但是把这么多的极端元素全部集中在一届大选中,的确闻所未闻。
本届大选几乎有着生死攸关的意味。
全球格局在过去几年之间变动剧烈,地缘战略竞争重返世界,俄乌和巴哈两场冲突仍然硝烟弥漫,未见缓和;在美国国内,贫富分化急剧发展,美国分裂迫在眉睫,政治暴力甚嚣尘上。
从美国以外看上去,真的像一场“美国内战”。
拜登的退选疑云看上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但是要知道,迟至今年3月,民主党内还齐刷刷地站在拜登身后。真正的灾难性时刻,就是6月27日的第一次总统大选辩论。
撇开官方的竞选辩论委员会,而采取了一个体制外的辩论场,并且还远在两党大会都没有召开之前进行大选辩论,本来就是个异乎寻常的举动。而采取主动的,竟然是拜登一方。
当然,对于拜登的健康问题的质疑,早已存在。
所以拜登的本意就是利用此次辩论,争取公众支持。然而,事与愿违,他在辩论时步履蹒跚、目光呆滞、思维迟缓的形象,反而一次性地摧毁了人们对他的信念,以至于在民主党内部引发了巨大的危机。
尽管在辩论后拜登多次坚定表示自己仍将继续参选,但他已经触发了多重危机。民主党内高层的分裂使党内的动员显得力不从心。
总统大选从来不是依靠单个个体,而是大小选区的合力,尤其是关键摇摆州。一个党内候选人如果无从调动各州、各县乃至各个社区的民主党全力参与,那么胜率就会大打折扣。
大选辩论之后另外一个致命的问题出现:拜登的竞选募捐停滞不前。除了公众的小额捐款停滞之外,所有的企业捐献者自然是期望民主党获选之后在政策上的回报。当他们嗅到不祥的气息的时候,自然不会把资金投入到一个无望的候选人身上。
还有一个令人恐惧的事实,是支持民主党的年轻人不愿意出来投票。他们或许并不会投票给特朗普,但是拒绝投票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在历届选举中,动员政治冷感的年轻人出门投票,都是竞选技术中的重中之重。年轻人如果退出投票,选举团队大概率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即便如此,拜登也还是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坚持下去。
他是唯一打败过特朗普的人,美国的经济已经昂扬向上,失业率历史最低,大多数人支持政府的俄乌战争政策,没有一个党内后生可以抗衡特朗普……
但是几声枪响彻底改变格局。特朗普遇刺事件并不在于给特朗普增加了多少砝码,而是共和党变得空前团结,特朗普攫取了大选核心话题,而年仅四十岁的万斯作为副总统候选人的加入,让拜登更加显得老态龙钟。
要改变大选走向,只有转化话题。拜登不得不退。但拜登走了,谁来?
其实,纯粹从人气来看,民主党内只有一个人是十拿九稳的:米歇尔·奥巴马,前第一夫人。在所有的民调中,米歇尔妥妥领先特朗普超过十个百分点。
但这真的是一个悖论:米歇尔·奥巴马的传记作者彼得·斯莱文在接受电视采访的时候,认为米歇尔没有任何的可能性参加竞选,原因是她从来都反对参与政治,她甚至反对奥巴马本人参与政治,她认为政治本身就是肮脏的,“关乎对错”。
唯一能够战胜特朗普的人,却对政治充满了鄙视。
拜登在退选声明发出之后,立即提名了贺锦丽(卡马拉·哈里斯),他的副总统。他的提名立刻获得克林顿和希拉里夫妇的支持,包括几位民主党元老,也都立即跟进。贺锦丽在简短地接受提名中说,自己会“获得,并且赢得提名”。
贺锦丽有着十分明确的标志性长项。
她本身就是多元化和美国梦的代表。她本人是非裔和印度裔的结合,天然能够赢得少数族裔的支持。
她是女性,也会成为许多女性选民的第一选项。而此外,她在堕胎议题上支持率极高,超出了所有潜在的候选人。
而且,在担任副总统之前,她是加州参议员和总检察长,一向以正直不阿的形象为人所知。
然而,奥巴马在拜登退选之后尽管第一时间夸奖他是“最高标准的爱国者”,却并没有声明支持贺锦丽。据说,他支持在民主党大会上“公开和公平”的竞争。
奥巴马的模棱两可说明了民主党内对于贺锦丽仍然有着不可知的模糊性。
59岁的贺锦丽显然在政治履历上还不够光鲜,知名度上也远不及拜登和特朗普,并且,她的行政履历单一,人们对于她的政治、财经和外交政策倾向一无所知。2020年拜登当选的时候,我曾经认为拜登会在总统任期内着力提拔贺锦丽,如今看来,这可能是拜登最大的败笔之一。
当年他的年龄问题已经广受诟病,如果在过去4年中让贺锦丽充分曝光,并且把政绩让给贺锦丽,那么她的竞争力就会有显著提升。
现在仓促上场,副总统的履历没能给她加多少分,在性格明晰的特朗普面前,贺锦丽能否有足够的自信与抗打击能力,一切都是未知数。
另外,谁是她的搭档?这又是一个巨大的问题。特朗普的赢面急剧扩大。
遇刺之后的特朗普与拜登的差距正在逐渐拉开。他已经成为话题中心。而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仓促的、破碎的和拼凑的民主党。
民主党大会距今还有一个月,党内提名之争此前无法落听了,副总统候选人人选尚有一争,此后在进行竞选策略的拟定,一切显然都为时已晚。而特朗普的竞选策略与团队早在今年年初已经全面铺开,在时间表上,民主党已经大大落后。
特朗普如今手上握有三大杀器:
其一,空前团结的共和党。此前他在党内的最大竞争对手尼基·黑利已经宣布投诚,共和党的建制派也已经全部拜服,刚刚结束的共和党大会俨然宣示是一场“团结的大会”,即便那些心存不满的共和党,也都倾向于相信特朗普是唯一能够战胜民主党的人选。
其二,副总统候选人万斯的加入。万斯的提名震惊了许多人,但是最后都不能不由衷佩服特朗普团队选人的高明。
万斯身上有着极其丰富的吸票元素。来自“铁锈区”和农业区双重落后地区贫穷白人的标签,畅销书作家,硅谷风险投资人,年仅40的年轻人,妻子乌莎是印度裔。
作为独立候选人万斯当然还是稚嫩,但是作为搭档和接班人,万斯是万中无一的最佳人选。
其三,遇刺事件极大扩充了特朗普的死忠粉。但是特朗普真的胜券在握了吗?
CNN的记者在拜登退选之后第一时间采访了特朗普。他说了两句话:
拜登是美国历史上最糟糕的总统。
打败贺锦丽容易多了。
就像我曾经多次说过:特朗普竞选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现在更是如此。
在6月份的时候,FT中文网发表了一篇令我十分震惊的分析稿。文章认为,特朗普在此次选举中,真正地雇佣了一个专业的竞选团队,并且特朗普一改以往刚愎自用,嚣张跋扈的个人做派,听从专业团队,约束自我行为。
所以,令人惊异地,今年选举中特朗普夸张可笑的表情包和金句明显大幅度减少,而代之以更加中庸和稳健的作风:是因为竞选团队告诉他,关键的是中间选民,他的基本盘不足以赢得竞选。
一个最惊讶的案例,是他在遇刺之后所发表的言论,重点是强调团结,然后是感谢特勤局。他并没有阴谋论地把责任推卸给拜登。
照这个路数走下去,特朗普无人匹敌。
但是这两句评论暴露无疑。
无论如何,拜登退选都是一件高贵而有尊严的事情。
此时此刻对拜登哪怕虚情假意的赞扬,都能够为他自己加分,获得中间选民的支持。而对贺锦丽的轻敌更加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在过去半年时间里,特朗普的所有竞选策略都是以拜登为假想敌的,这个策略会有惯性,他会不自觉地依然以拜登民主党政府作为攻击对象,那么这就错置了对手。
这两句话更加堕入了拜登退选的民主党策略:把两党的理念之争,引导到道德之争上。以拜登为代表的民主党以国家为唯一利益导向,人品高贵;而特朗普为了赢得竞选,不择手段。
这就是特朗普竞选的最大风险。当拜登离去之后,特朗普眼中已经没有对手,他或许将不再接受竞选团队的约束,从而再次开启“疯王”与“懂王”的肆无忌惮的竞选生涯,从而生生葬送自己的必胜优势。
特朗普遇刺事件不仅仅是政治暴力对抗的象征,而且是社会和解可能性的开启。两党选民或许都突然意识到:也许对抗没有那么重要,美国的伟大,还是需要依靠团结和妥协。
这就是特朗普遇刺之后和共和党大会的核心意义:团结话语超越两党竞争。
如果特朗普要输的话,那么唯一的因素就是他自己。德意志帝国首相俾斯麦曾经说过一句话:政治是可能性的艺术,是可行性的艺术,是次优的艺术。在历史的流转之中,这句话被简化成“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而妥协的艺术,恰恰变成了美国政治的最好诠释。
美国的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的。在美国建国一代人中,华盛顿、杰弗逊、麦迪逊和亚历山大之间,后来都演变成了彼此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一种斗争。
但是在斗争行为上,他们都遵循了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这一准则,即所有的政治斗争,都通过程序、立法与司法来解决。他们都遵循了政治的道德,绝无逾越尊严的行为。
也就是说,人们倾向于认为,没有一种理念是亘古不变或者说一不二的真理。人们通过协商和妥协,来解决政治争端。这也是美国大选每4年一次的终极真理:哪怕不对,忍受4年,从头再来。
国会、总统和法官都可以忍受,无非过一段时间换一批人来试试。但是政治协商和妥协却不可变易,没有人是至高无上的,也没有人是说一不二的真理。我之所以不喜欢,甚或讨厌特朗普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政纲,而是他的政治行为。
他太相信自己,破坏民主的原则,拒绝了政治协商,打破了政治的妥协,最终,他毁掉了美国体面的政治道德。
可是哪怕如此,也没关系。因为4年之后,美国还可以再换总统。在他2020年败选之后,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今年我观看美国总统大选,心情轻松许多。
现在的问题是:拜登以自己的退选,一下子把政治道德这个问题,重新置于美国政治的核心话题,他一下子扭转了关于美国衰退、人群困境、经济危机等等议题的讨论,而把政治的指针一下子设定回了政治本源的话题。
特朗普将如何应对?
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的舒适区是破坏,而不是建设。从这个角度来说,拜登的退选,是一记回马枪,把特朗普架到了火堆之上。
这届美国总统大选,越来越惊悚,但是越来越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