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张文冠：异文语言研究的新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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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近日，第二十一届中国社会科学院吕叔湘语言学奖评选结果正式公布，真大成教授专著《中古文献异文的语言学考察》荣获二等奖。

此书于2020年8月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本期“语言学”刊载书评（张文冠《异文语言研究的新探索》，《中华读书报》 2022年06月08日 16 版。以使读者朋友对此书有更全面的了解。

异文语言研究的新探索

文/张文冠

（本文原载于《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06月08日   16 版）

古代典籍在创作、流传和引用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异文。作为文本的歧异，异文给整理和解读文献带来烦扰，但由于蕴含了语言、文学和史学等方面的丰富信息，又成为解决问题的线索和重要的研究对象。因此，异文研究向来受到学界重视。特别是近几年来，异文备受从事汉语史研究的学者的关注，涌现出一批研究成果。但颇为遗憾的是，在语言学界，现有的异文语言研究大都围绕专书或专题资料，以“挖宝”的方式展开，呈现为“点状”，缺乏考察深入、统领全局、个案和理论兼备的著作。浙江大学真大成教授的《中古文献异文的语言学考察——以文字、词语为中心》（下文简称《考察》）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憾。

《考察》一书50余万字，分为上、下两编，凡十二章，辨析异文2000多组，写作时间长达10多年，是一部厚积厚发、分量十足的著作。

第一，取材全面，披沙拣金。

《考察》一书的研究材料为中古文献异文，书中对材料的占有非常全面。这首先体现在语料的多样性，从文献载体上看，既有传世刻本，也有出土的写本、石刻；从内容上看，佛经、道经、史书、类书、医书、诗歌和农书等各类典籍都有涉及，研究重点则是异文丰富、价值较高且研究不充分的佛经、史书等。在考证过程中，也时常援引字书、韵书和佛经音义等小学著作。各类语料，信手拈来，运用自如。比如在考察“丁、钉”这组异文时，就综合利用了译经、音义、敦煌写经和石刻等各类资料。

　　材料占有的全面，还体现在对具体异文的搜集。在考证具体异文时，《考察》一书广泛搜罗不同的版本和他书引文。以书中第七章“一词多形”部分为例，作者利用异文考察了“凳”“硬”“抨”“刨”“矟”等词不同时期的各种用字。例如“抨”，书中列举了“抨”“拼”“絣”“”“”等11个用字；又如“矟”，所列举的用字有“矟”“梢”“销”“筲”“槊”“銏”等，多达13个。此类词语用字的查找，往往涉及数组异文和诸多字形，为了保证搜集的全面性，研究者需要仔细研读原典，从大量文献中筛选出相关的异文和异体，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远非仅靠检索数据库所能比。

第二，分析透彻，探赜索隐。

一般而言，辨析异文的重点是说明异文的正误或先后，阐述异文的产生途径。《考察》一书从文本流传、用字习惯等出发，在辨析异文方面作了深入的探究。例如，译经中有一组异文“两—闹”，“两”为误字，该组异文的产生，与“闹”的异体“”有关。乍眼一看，很容易将这组异文的产生过程归纳为“闹——两”，即本作“闹”，后作“”，再误作“两”。但《考察》并未停留在表象，而是充分考虑到了文字的时代性，指出：“‘两—闹’并不是异文发生的原初情形。致异之初，应当是‘—两’直接形讹相异，由于用字的变化，原初文本中的‘’后来改作‘闹’。”如此一来，拨云见日，令人茅塞顿开。这类从历史发展的维度所展开的分析，在书中数不胜数。在很多组异文的考察中，作者都明确了相关词语和文字出现、流行的时代，再结合文本流传，进行条分缕析、抽丝剥茧，避免了将不同时期、不同层次、不同性质的信息混杂于同一平面的弊病，从而达到了探赜索隐、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效果。

第三，新颖前沿，体系完整。

《考察》一书所考释的异文多达2000余组，但这些个案研究并非一味獭祭堆砌。作者将这些个案研究作为建筑材料，通过新颖的构思设计，构建成一座完整严密的理论体系大厦。

通过分析具体的异文，《考察》一书的上编总结了异文的含义、表现形式、成因、类型和性质等。这些总结多发前人之所未发。比如，书中指出作为术语的“异文”，内涵应包括文本、文字、语言三个层面；在阐述异文的类型和性质时，根据来源将异文分为异本异文、异述异文、引用异文和异译异文。特别是根据异文性质，将其分为校勘性异文、用字性异文和修辞性异文三类，这是前所未有的新观点，是异文理论研究的进一步概括和深化，对相关研究工作具有指导性意义。这些对异文多维度、多层面的归纳和提炼，具有相当的理论深度和精度，使我们对异文的认识摆脱了常见的形近、音近和义近等简单的分析模式，无疑具有很高的理论创新意义。

《考察》一书的下编分为8章，诸如“中古文献异文通假研究”“中古译经异文所反映的‘一词多形’‘一形多词’现象研究”“以异文为切入点的中古词语历史考察”等。在这些专题研究中，作者将异文考察与当今学界方兴未艾的汉字字用研究、汉语字词关系研究、词汇语体研究、汉语常用词和核心词研究等结合在一起。一方面，从“一词多形”“一形多词”等前沿研究视角出发，对异文所蕴含的多元信息，作全方位地审视和解析。另一方面，书中以异文为研究材料和切入点，为当今的汉语史前沿研究增添了新的活力和推力。

《考察》一书的大部分章节可以视作一个独立的专题研究。各个专题研究，经作者的深思熟虑和匠心独运，组合为一个完整体系，使得该书在异文研究理论构建方面，呈现出高屋建瓴、精巧细密的风格。

第四，解疑祛惑，授人以渔。

《考察》一书中的异文考证，解决了很多文字、词汇、辞书和文献等领域的疑难问题。比如“中古汉文佛经疑难俗字考释”一节，利用异文考释了100多个佛经中的疑难俗字；“基于异文比较的中古词语考释”一章，利用异文考释了等30多个中古（组）疑难词语。这些疑难字词的考释结论，可以直接应用于语文辞书的修订。书中还通过中古新词“趁”的出现、流行的时间，鉴定《齐民要术》卷前《杂说》、王梵志和寒山诗等作品的撰写时代。另外，异文的辨析特别重视旁证，书中所汇释的2000多组异文，为今后相关具体异文的考释，提供了丰富的佐证素材。还有，作者在书中将自己的在研究方法和注意事项等方面的心得，娓娓道来，可谓金针度人，授人以渔。

　　因《考察》一书所考释的异文数量众多，部分可以在修订再版时进行适当的增补。比如，书中在分析“-齶”异文时，非常审慎地提到：“‘’何以是‘齶’之异写，不详。”也许从更换声符方面入手，可以解决该问题。有些确论，也可以再补充一些证据。例如，关于“替”之“替代”义的来源，书中指出：“某物废弃，留下空位，以另一物填补，就是一种替代过程，从‘废弃’演变为‘替代’，其意义演变的路径是很自然的。这符合人们对事理的认识，也正是人们对词义变化认知的心理基础。”这无疑是正确的，而且可以得到词汇类型学方面的支持。以英语为例，supersede（v）和名词supersession（n）都兼有“废弃”和“替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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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巴婧懿

审核 | 兰娅妮

来源 | 公众号“上教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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