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三潘案｜一场关于阅卷权的抗争

“商丘三潘案”因一审存在两份判决书、侦查人员采取捏睾丸等手段刑讯逼供，以及被告人笔录严重造假等问题，二审发回重审，并指定宁陵县人民法院审理。重审开庭前，公安就来下马威：将第二被告人的儿子潘飞抓走，并收走了家属准备的辩方证据。

2022年7月20日，迎着大雨，本次庭审终于拉开序幕。

10分钟，17位律师，10个警告

开庭前，十几名辩护人向合议庭提出要求查阅、复制新证据，并建议合议庭休庭，为律师留出必要的准备时间。各辩护人在7月18日下午18：46收到阅卷通知，随后快马加鞭前往宁陵，但仅有部分律师在7月19日下班时间前赶到法院。经阅卷，发现新证据包含2份书证及78张光盘，律师们仅是复制这些证据材料就花了7个小时，更不用说仔细研究、比对，做好辩护准备了。

但侯洪林审判长面对律师要求阅卷的回应是：“阅卷不影响开庭”。

辩护律师纷纷抗议，表示不阅卷无法履行辩护人职责。审判长强调，律师未经允许不能发言，辩护律师就集体举手牌申请发言。审判长却给了举手的辩护律师每人一个警告；几名律师还想坚持，就被训诫；何智娟律师不禁发问：“如果不能阅卷，我该怎么履行辩护人的职责？”，而回应她的却是责令法警将她带出法庭。

开庭第一天，短短10分钟，10次警告，3次训诫，一个带离法庭。

开庭时间是省扫黑办定的

何律师被带走后，其他律师仍坚持要求阅卷。这些新证据中，或有能直接证明被告人无罪的证据。对阅卷权的侵犯，不仅会引发对核实证据、举证质证权利的严重剥夺，而且也违背了不质证不辩论不审判的原则。律师不阅卷就不能辩护、不能开庭。审判长却说“新收到的两份卷宗不影响法庭审理。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开庭，这是合议庭的态度”。

赵永林律师对合议庭说：“昨天我到法院的时候，郭俊梅法官对我流露出一个信息：‘这个案件的开庭时间，不是法院定的，而是省扫黑办定的。要改，必须经过省扫黑办同意’。我怀疑合议庭能否公正审理本案。”

审判长回应道：“这个问题，庭下可以告诉你，这不是不可以公开的。现在不允许你说了。”                              

那么，开庭时间不容延后，到底是合议庭的态度，还是领导的态度？合议庭如果连开庭时间都决定不了，其他问题能自己决定吗？是否还能做到对案件独立地进行审查判断？

后经过一天的猛烈抗争，合议庭暂时休庭，重新对阅卷权问题进行商议，当天未给出答复。

庭审变研讨会

第二天，审判长开篇就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在庭审中加入了“对阅卷权及相关问题的研讨”这一环节，审判长也说：“这是我们添加内容，不是符合我们法定程序的必备的一个内容”。

庭审主要由控辩双方讨论四个议题：1、法院是否有通知律师阅卷的法定义务；2、是否存在没有保障辩护人阅卷权的问题；3、辩护人查阅询问同录，应当履行什么程序；4、本案审理有何其他程序问题。

在律师看来，法院通知律师有了新证据，并为律师准备辩护时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本次庭审是否保障了律师阅卷权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2本书证、78张光盘，只给律师一天时间，换做神仙也看不完，何况还要仔细研究、比对。不过既然法官真诚地问了，律师们也就从原则到法理再到法条一一释法。

而轮到公诉人发言时，竟称：“我翻遍了法条也没找到法律依据。辩护人接受委托后，要交手续、阅卷、会见，这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还需要法院通知你吗？没有人把卷宗锁起来，束之高阁，但案卷到了法院后，你们是不是提出来要看卷了？你们就那么自信地认为证据没有变化吗？是不是可能会有新证据呢？这还需要法院通知？你自己行使权力就可以了。”

还称：“公诉人提醒你们，这78张光盘包括：被告人的同录，被害人、证人同录，涵盖的只有这三个方面的内容。我们制作的起诉书已经列明附件包含‘随案移送财产、物品清单’。光盘，也是物品，不知道辩护人为什么没有查阅78张光盘”。

案件指定异地管辖后，律师到检察院阅卷时，拷贝的案卷中并未包括上述78张光盘。而律师们确实是在收到法院的阅卷通知，第一时间赶来阅卷，且提前赶到的律师在要求查阅新证据时，也阅到了光盘。

况且，光盘怎么能是财产、物品呢？正如被告人葛永强所质疑的那样“如果证据材料、卷宗也是物品，那为什么要单独列出来？永城市检察院的起诉书就注明了有光盘多少张，怎么到了宁陵，光盘就算到物品里了？”

该坚持“面子”还是法律

下午，被告人再次要求何律师回到法庭，为他辩护。审判长称，现在不符合开庭条件。王书华追问，什么时候能符合？他已经两天没有律师了。审判长继续说“现在就要这样开庭”。

宁陵法院因何律师要求阅卷权而将其带出法庭一事，已引发各届广泛关注和讨论。相信审判长能在法庭审理中询问是否有程序违法，也认识到将律师带离法庭的决定可能存在错误。但在其他律师指出该行为的违法之处时，审判长又坚持称何律师是因不听审判长指挥被带出。审判长在庭上多次对律师说：“这是我的法庭，你要听从我指挥”，审判长其实是将“个人的权威”与“法律的权威”划了等号。律师被审判长多次打断后还坚持发表要求阅卷的意见，确实有损于审判长个人的权威，但要求法庭依法审理其实是维护了法律的权威。审判长应当认识到：让律师阅卷、让律师出庭辩护这个问题，无关面子，只关法律。

经过整整两天庭内的说理和庭外的坚守，合议庭终于宣布休庭十天，让律师阅卷。至此，本次开庭结束，8月1日再次开庭，期待本案能够得到公正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