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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蓬变成了一只猫
Original
LuRan
LuRan
2023-12-17
//\\//欢迎来到隐藏内容\\//\\
1
蓬蓬变成了一只猫,男朋友对此很不高兴,这下你倒省事儿了,他说。蓬蓬没说话,眯了眯眼睛跳下了床:她已经变成了一只猫。
蓬蓬溜达到窗前看向外面:这个世界变了形,但并非全然陌生。远处的高楼枕靠在厚厚的云层上,反射着来自东边的光;对面楼下的烟酒店和鲜花店还没开门,但路口拐角的早餐铺子已经开始营业,门口冒着一团热腾腾的白气,人们一个一个钻进去,又一个一个钻出来。记忆并未失效,正如她所设想的那样。
然而还是有点什么不对劲儿。蓬蓬脑子里回放着男朋友刚才发出的那一串声音:这-下-你-倒-省-事儿-了。什么意思?她熟悉这些发音,也明白这种语气:这说明男朋友此刻不太高兴——显然是因为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毕竟,这个早上还没发生其他什么事。但尽管如此,那些音节所对应的准确的含义,蓬蓬却已经无法知晓了。语言能力丧失了,正如她所设想的那样。蓬蓬试图模仿这串声音:喵——,她说。
男朋友突然笑出了声,他想起了蓬蓬从前发呆的样子。人们不能知道蓬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有时会看到她一个碗洗了二十分钟,然后突然气鼓鼓地抬起头,像是被人从什么地方扔出来了一样。她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可做的,只好重新低下头迅速把手里的碗冲干净。
或许情况也不会有太大变化,男朋友这样想着,掀起被子下了床。他走到厨房去倒了一碗牛奶,蓬蓬一溜烟跟上,窜上了厨房柜台。从前,在蓬蓬还是人的时候,她就无法忍受早上的饥饿感。
晚上才能给你弄来猫粮了,男朋友说,伸出手摸了摸蓬蓬的头。蓬蓬使劲儿蹭了蹭那只手,表达感激,或者同时含有感激、释放和满足的爱意,相当于一种形式的句号。从前她会把头靠在他胸前,用两只手臂环住他的肋骨,然后快速地轻轻一挤。
2
蓬蓬是怎么变成一只猫的?这是个令人困惑的问题,或者也可以问,蓬蓬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猫?
这天清晨,蓬蓬醒了过来,她没有马上睁开眼睛。夜晚统治睡眠,白天监管行动。夜里,意识从所有睡着的身体里溢出,接连为一体;白天的使者在茫茫幽冥中巡视,每一双睁开的眼睛都发出一个精确的信号,它即刻把对应意识拽出来装回到那具身体里。一个人醒了过来,投入一天的行动。
蓬蓬发现了这个秘密,她逐渐训练身体在苏醒前几秒就控制住自己的眼皮,那是骗过白天的小技巧。意识脱出混沌,在白天和夜晚都找不到的地方四处游荡。这段时间被蓬蓬叫作偷来的时间,在偷来的时间里,蓬蓬经常考虑一些真正重要的问题。
这天早上她思考的问题就是,我为什么不变成一只猫?
如果变成一只猫,我会丢失从前的记忆吗?那可就糟了。我受了这么多年罪,干了数不清的蠢事,才刚刚摸清这个世界的门道,把我自己的小型世界系统修正到接近完美……要是丢失了记忆,一切岂不是要重新再来一遍?想想吧,到时候又得苦苦思索怎么在人前自我呈现,重新决定自己的审美品味和政治立场,反复修改自己的行事原则……最后才发现这些根本都不重要。天哪,不不,如果记忆会丢失,我绝不变成一只猫。
但我怀疑,变成猫并不会让我丢失从前的记忆,蓬蓬翻了一个身,继续思考着,因为那不符合逻辑。目前,我是一个人,变成一只猫就意味着我将丢失这副人的躯体,要是连记忆也一同丢失的话,又怎么能说是“我”变成了一只猫呢?难道不正是我的记忆确定了“我”的范围吗?那种情况应该表述为:蓬蓬消失了,在蓬蓬消失的同一位置,出现了一只猫。
那么,假如我还能保留从前的记忆,我为什么不变成一只猫?
如果我变成一只猫,那么我与男朋友以及与任何人之间的性行为就不会再发生了,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是一件大好事。人类的性行为含有一种内在的矛盾,它是一种私密的社交行为,既关于自我沉溺,又关于自我审视……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忘却周围又投入表演呢?蓬蓬总会想起自由搏击赛场,当一个人伏在另一个人身上扭打到场地边缘时,裁判会突然宣布暂停,让两个人回到舞台中央,再恢复同样的姿势重新开始。多么尴尬啊,蓬蓬禁不住想。如果变成一只猫,我就再也不用做爱了,那我为什么不变成一只猫?
变成一只猫以后,我还能够讲话吗?如果我们讨论的是一只生物学意义上的真正的猫,而不是什么变异的怪物的话,那么,到时候我应该就不能够讲话了。在蓬蓬的小型世界系统中,讲话相当于一种报错机制,好比当一辆火车未能按时到达站台时,站长必须得请广播员讲话通知各位候车的旅客这个消息。如果火车迟迟不来,这位倒霉的广播员就需要讲更多的话来安抚旅客们的情绪。过去几年,蓬蓬一直在专注于修缮她的系统,删除其中各种繁杂的细节,如今它已经进入了相当流畅的运转状态。即便偶尔会出错,应该也不会超过眼神和手势能解决的范围。讲话这个机制她已经越来越少使用,也许是时候将它删除了,蓬蓬想。
蓬蓬发现,她找不到“我为什么不变成一只猫”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那个瞬间,她变成了一只猫。
3
男朋友去上班了,蓬蓬在房间里闲逛伸展,感受这副新的躯体。她把自己拉得很长,然后又卷成一个球,把后爪举过头顶。房间变得更大,但行动更加敏捷。她钻到沙发下面,跳上书柜隔层,在堆满了杂物的桌子边缘轻巧地行走,竖起尾巴保持平衡。虽然语言能力消失了,但一切思维都以画面的方式有条不紊地运转着,甚至那些假设、推测、比较、判断……蓬蓬猛地定住了,抬起头,意识到,现在她终于可以当一个作家了。
蓬蓬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文案。说实话,她从没想到自己会进入一家公司,并且在同一个工位——多么奇怪的词——坐了五年。世界上有那么多公司,像一个个摞起来放进壁橱里或者塞到床底下的收纳盒一样,装满了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东西。而蓬蓬一直认为自己是有使命的,那就是成为一个作家。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一个作家,“成为”只不过是向世界揭示自己的一个过程。为了度过这个过程,她决定自己可以先找一份工作,在一个临时的地方安一下身。
从一座拥挤的公寓楼到一个光洁的办公室中间,有一座高架桥,两家医院,一个剧场,数不清的小饭店和便利店。蓬蓬每天从中穿过,怀揣着一袋使命感,感到明朗又快乐。她跟所有的同事都客客气气的,就像对待短暂相处的陌生人,下了飞机一起登上摆渡车的陌生人。一进入到达大厅她就自由了,在四散的人群里她将笔直地走向下一站,新的生活——成为作家——即将开始。
许多精彩的句子,有时甚至是整个段落在蓬蓬的脑子里飞快地组织着,在淋浴的时候,在电梯上,在嗡嗡作响的咖啡机旁边,在会议中途。这世界还从没有人写出过这样了不起的东西,她兴奋不已,一有时间,就把这些句子从脑子里翻出来,反复读上几遍。周末到来时,她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干净,准备好提神的饮料,有时候点上一支蜡烛,小心调整窗帘的位置,然后坐在写字桌前,打开电脑,准备把脑中的精彩的段落转录下来。然而,那些平时吵吵嚷嚷的灵感此刻鸦雀无声。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没有,无论她多么努力,怎样调整坐姿,把窗户打开又关上,就是写不出任何东西。文档里散落着不可解读的词语,字,甚至部首和笔画,连诗歌也不是,甚至连语言也不是。蓬蓬两只手抱着头,大脑里反而冒出了评论者的声音,先是种种赞美:真正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声音……默默无闻而一鸣惊人的公司职员……不动声色地揭露生活的荒诞……;随后逐渐变成种种批评:毫无真才实学的自作聪明……虚弱的都市人极其狭窄的想象力……令人难以下咽的自恋……三个月以后就没人会记得的潮流泡沫当中率先破裂的一颗……;随后,干脆同她想要写的东西没什么关系了:当不上作家的家伙……连作家的样子也装不出来的家伙……找不到方向的家伙……没有勇气的家伙……
太阳逐渐斜到西边去,屏幕上映出蓬蓬上半身的影子,她把电脑合上了。
蓬蓬沮丧极了。世界上有从未盖出房子的建筑师,他们把伟大的想法做成一张张拼贴画。我是一个永远也不出文字的作家,我的想法就在那儿,却找不到任何能够附着的物质。她去翻看最厚的字典,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又去观察那些已经被组织出来的句子,研究那些精细的结构。全都不对,全都偏离要害,一点儿也描绘不出她脑中绝妙的思维。哦,如果人们可以闭上眼睛就好了!她想,他们立刻会看见那些明亮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
那些发光的思维、灵感或者才华,在蓬蓬的大脑里越积越多,逐渐发酵成一种酸酸的物质,结出一层薄膜,把蓬蓬包了起来,就像超市货架上一颗裹着保鲜膜的青梨,不再接触流动的空气。也许从确切的某一天开始,蓬蓬就不再尝试转录她脑中的文字了。反正,这个世界似乎也不需要这些想法,世界需要的是广告词。说真的,也许所有重要的文字早就已经被写完了,只有广告词才是真正属于当代的文字。蓬蓬留在了公司——成千上万的收纳盒当中的一个,在她的工位上,写下无数朗朗上口的广告词。她仍然跟所有的同事都客客气气的,在邮件末尾发送一个冒号和一个括号。货架的一角,那颗果子里所有的营养成分慢慢地流失了,如果有人发现它,轻轻碰一下,它就会立刻变成粉末。
但是,看看现在,蓬蓬变成了一只猫!她再也不用把想法转录成什么文字了。她走到窗边坐下来就可以开始写作,就在她的大脑里。一只猫不需要拿出任何证据,她的大脑能写作,她就是一个作家。蓬蓬觉得,她解决了她的小型世界系统中最后一个问题,一个关于为什么的问题。
这一天上午,公司人事发现蓬蓬的工位没有人,蓬蓬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她跳上桌子,俯视着这个扁方块,然后把它推了下去。
4
中午刚过,一阵脚步声响起来,男朋友回来了,提着猫粮,猫砂和一切蓬蓬需要的东西。蓬蓬立刻就看到了一种新的生活,她将在写作的间隙与那块猫抓板为伴,直到它变得破烂不堪。她充满期待。嘿,男朋友说,我跟老板请假了。蓬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显然,他在解释自己为什么提前回家。男朋友一边把猫粮倒进碗里,一边伸出手指戳了蓬蓬一下,然后扬了扬眉毛。他想知道我今天上午过得怎么样,或者说,他想听我说说当猫的生活有多好。蓬蓬满意地叫了一声,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妙极了。
我早该想到了,没什么比当一只猫更适合你的了,男朋友把猫砂盆拿到房间一个角落里,转过头来接着说,你穿上了一件隐形衣,虽然说,我觉得没必要藏起来……但不管怎么样吧,你高兴就好,还好我知道你在那儿。蓬蓬虽然不能百分之百地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确定,男朋友为自己而高兴。
蓬蓬与男朋友的关系本来建立在双方互不依赖的前提下,她变成一只猫,多少打破了这个平衡。但还好她变成了一只猫,而不是一只狗,或者一个婴儿。再说,这也不完全是她主动的选择。
显然,只有从根本上对生活产生怀疑的人,才有可能变成一只猫。在这一点上,男朋友与蓬蓬不同。如果男朋友也变成一只猫,那么两只猫也许就很难生存了。在这一天早上的偷来的时间里,蓬蓬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几乎确定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如果男朋友不会也变成一只猫,我为什么不变成一只猫?)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对生活抱有一些信仰,相信生命能够交换到一些什么。有的人认为一生总要实现某种成就,他们信仰虚荣,就像蓬蓬曾经想要成为一名作家;有的人想要得到尽可能多的钱,他们信仰物质;有的人想要用自己的意志影响别人,他们信仰权力;有的人认为如果自己不存在,就会有其他人的生活出现问题,他们信仰责任……男朋友虽然并不抱有以上任何一种信仰,但他相信生命本身,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活着似的。如果让男朋友以某种方式重新回到母亲的肚子里,在出生的那一刻,他一定会响亮地大喊:啊哈,我出生了!在他的眼前展开的是一段只属于他并且无法属于任何其他人的生命,一个完整的自由意志,以及数不清的自己作出决定的机会。因此,在死亡到来之时,他也会以同样的语气说出,啊哈,我结束了!一段只属于他的并且不曾属于任何其他人的生命完结了,一个完整的自由意志做出了数不清的由自己所作出的决定。
男朋友的小型世界系统拥有一套十分简洁明了的机制,却能够阻尼各种各样来自外部的冲击力,这套机制从来不会问自己“为什么”这样的问题。
也许很早以前蓬蓬的小型世界系统也有一样简洁的形式。但自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她的系统就不断地在各个环节增加步骤,一度形成了一部极其复杂的机器。每维持一天的运转,都需要消耗巨大的精力。这个机器有数不清的分支,很多的死循环,很多死胡同。但它仍然无法抵御新的外力,持续地处在被攻击的威胁之中。有时因为过度防范,这部系统甚至会突然自动解体。粉碎,修复,加强,再粉碎……蓬蓬的机制反复经历这样的循环。也许有那么确切的一天,也许与蓬蓬停止写作是同一天,她决定拆除这个系统中无用的步骤,首先就是各种接收外界信号的机制。经过几年的时间,蓬蓬的小型世界系统终于也变得无比简洁了,它能够避免一切可能的外力,就像一种能够完美地从任何障碍物之间穿过的液体,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那个关于为什么的问题了。然后,在这个早上,蓬蓬变成了一只猫。
5
男朋友打开广播,收听来自家乡城市的新闻。男朋友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个城市,一来到这儿,就像是一直长在这儿似的,再也没有离开过。而与此同时,他从不错过任何关于家乡的消息,他同时生活在两个地方。我爱我的家乡,男朋友总是说,那是个美妙的城市,但前提是不住在那儿。人不可能既生活在家乡,又爱家乡;人总是会讨厌他所生活的地方,而那是除了家乡以外最好的地方。
蓬蓬也从另一个地方来到这座城市,但那只是因为她觉得她没有什么理由必须要留在家乡。蓬蓬说不出来喜欢一个城市是什么意思,“城市”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太笼统了。城市是真实存在的吗?那些与自己相隔十几个地铁站,四十多分钟路程的小区、写字楼、超市、餐馆、理发店、医院、商场,还有里面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人们,是真实存在的吗?当蓬蓬从在家里的窗前往外看的时候,她总怀疑,在她所能看见的最远的楼房的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种均匀的灰色。道路延伸到灰色的边缘,有许多小汽车一个个冒出来,另一些小汽车一个个钻进去。当她在城市里朝着一个方向行走,整个可见的城市就会往那一个方向推进,而当她返回来,推进出来的部分又会重新被一种均一的灰色吞没。有时,蓬蓬看到城市的墙面上张贴着一些海报,上面宣告着在十个地铁站之外的什么地方将要发生的事情。如果我按照地图,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那些事情就会发生;否则,就什么也不会有。哪怕我临时出现,一切也总会在我到达之前就准备好,有些人会与我眼神交错,我一转过身,他们就变成均一的灰色。整个公司和所有的同事也一样,每天傍晚七点多,我一穿过高架桥,他们就和整座写字楼一起消失了。
蓬蓬有时会特意来到一个陌生的遥远的小区,看人们在那儿遛狗,聊天,坐在椅子上打牌,小孩四处奔跑,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在那儿似的。她小心地避免跟任何人产生交流,这好像是蓬蓬和世界之间的一种默契。
有一天蓬蓬做了一个梦,她穿过一个广场,来到一个长而扁的,白色的现代风格建筑前。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短裙的房产经纪人刚刚消失在走廊深处的拐角。蓬蓬在后面慢慢地跟上,走廊两侧有许多房间,蓬蓬一个一个走进去看。它们是明亮的,清晰的,未经使用的,墙面是一种均一的灰色。一个非常宽敞的房间的尽头有另外一扇门,蓬蓬走过去推开它,看见一个院子。院子的边缘被一排冬青树围起来,树那一边是马路。她立刻认出了那条马路。更早以前,她在另外一个梦中经过过这条马路,当时,她看向左侧,看到一个长而扁的,白色的现代风格的建筑。
十个地铁站之外的写字楼,会比梦中的建筑更真实吗?
6
晚上,男朋友把蓬蓬卷在自己的臂弯里睡着了。蓬蓬并没有睡意,她站起来,环顾着黑暗中的房间。她感到自己如此幸运,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念头能伤害到她了,孤独,焦虑,困顿,耻辱,畏惧,虚无、求之不得,念念不忘……这些全都不能够再伤害到她了。她跳下床,像是一个国王,在丰饶稳定的土地上悠闲地漫步。她扒了一口猫粮,又抓了两下猫抓板,然后走到窗前。
窗户开了一条缝,蓬蓬扒住窗沿跳上去,把身体平衡在一截窄窄的塑钢凹槽上。城市的灯火起伏着,远处的高楼上,航空警示灯一闪一闪地发出红光。此时,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在蓬蓬身体中涌了起来,一种蓬蓬是人的时候很少体会的情绪。一只猫体内的激素使她对对面的树杈、屋顶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奇心,她低下头,看见楼下一排排的空调外机、晾衣杆、防盗网、遮雨棚、灌木丛和人行道……蓬蓬的尾巴紧张地竖起来,在塑钢凹槽上轻轻地挪动身体,然后,她使劲儿一瞪后腿,跳了下去。
2021年3月 北京
陆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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