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拜登的反普京民主运动失败了

作者：迈克尔·赫什（Michael Hirsh）

译者：谭金哲

法意导言

乌克兰局势发展至今，拜登政府从经济和政治等多方面对俄罗斯进行围剿。其中拜登一项重要的武器就是“民主与专制”的话语体系，这套话语体系在对俄压制的过程中是否成功？以此为切入点，《外交政策》高级记者迈克尔·赫什（Michael Hirsh）于2021年5月11日在《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上发表了《为何拜登的反普京民主运动失败了：华盛顿反对俄罗斯的斗争未能赢得世界大部分地区的支持》（Why Biden’s Anti-Putin Democracy Crusade Is Failing）一文，阐明了美国的“民主运动”在世界大部分地区未得到支持的事实，分析了美国在“民主与专制”话语体系背后的逻辑混乱和言行不一。作者认为，俄乌冲突是一次机会，美国应当吸取过去“民主运动”的教训，调整策略，赢取更多地区的支持。

图为拜登于5月10日在华盛顿白宫校园的南法院礼堂发表讲话

图片来源：https://foreignpolicy.com/2022/05/11/us-russia-war-ukraine-democracy-autocracy/

起初，俄罗斯总统普京对乌克兰的行动似乎给拜登发起全球民主运动提供了完美的理由。还有什么比勇敢、斗志昂扬的民主国家与残暴的专制国家作斗争更好的故事呢？

正如拜登三月份在波兰的一次重要演讲中所说，乌克兰现在在“争取民主和自由的持续斗争”中“站在了第一线”。尽管乌克兰在地面上成功对抗普京的军队，但白宫在几个月内将这场冲突描述为民主与专制之间的巨大全球战斗的努力似乎效果不佳。除了西欧盟国和日本等美国的长期伙伴之外，世界其他大部分地区并未加入。问题一：这些国家中的大多数要么不是民主国家，要么作为民主国家有很大的缺陷，以至于他们对这些说辞不那么感冒。问题二：在世界大部分地区看来，给其他国家上课的美国是一个严重破碎的民主国家，应当首先解决自身的问题。

这些问题在本周表现得很明显，拜登欢迎来自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的领导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是美国意义上的民主国家，或代表一党制国家，没有走向民主的迹象。其中包括柬埔寨长期以来的强人洪森；泰国总理巴育·占奥差（Prayuth Chan-ocha），一位在2014年政变中夺取政权的前将军；以及越南、老挝和文莱的威权主义领导人。令拜登欣慰的是，另一个东盟成员国缅甸军政府首脑敏昂兰（Min Aung Hlaing）不在其中。

周三，拜登的白宫东亚问题首席顾问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承认，会谈“有时候可能有点不舒服”，但没有直接讨论该地区民主程度下降的问题。他在美国和平研究所的一个论坛上说：“我确实认为我们将进行充分的交流，也承认存在意见分歧。”

这些国家中的大多数都表示，他们在俄罗斯和西方的斗争中不会选择结盟；东盟的另一个主要成员，民主国家印度尼西亚甚至邀请普京参加其在11月主办的G20峰会。加入东盟国家的还有中东、南亚、拉丁美洲和非洲的国家——这些国家包括一些民主国家，但也包括代表世界大多数人口的可疑民主国家。他们并不认为俄罗斯这个主要的石油和天然气供应来源需要从全球体系中被切断。

“他们的态度是，‘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在你们的国家，赢得民众投票的人甚至没有被选为总统。所以不要对我们说教！’”圣母大学的民主化专家迈克尔·科普吉说，他们是民主多样性研究所（V-Dem）上个月发布的一项详尽的国际研究的管理者之一。

根据自由之家的一份报告《扭转美国民主的衰落》，“在全球自由度下降16年的情况下，美国的民主遭受了严重的侵蚀。”报告发现，美国已经下降到巴拿马、罗马尼亚和韩国等有缺陷的民主国家的水平，并得出结论：“美国民主的削弱并非始于前美国总统特朗普对民主机构和权利的直接压力，他的离任并没有结束这场危机。”

批评者说，虽然拜登政府对冲突的框架在北约和西方国家内部运作良好——日本和韩国等坚定的美国盟友也加入其中——但如果美国总统想在孤立和削弱俄罗斯的努力中拉拢更多盟友，他需要重新思考他的做法。他们说，真正受到考验的不是民主本身，而是大多数国家更容易认同的问题：根据联合国认可的国际法所维护的二战后规范，其边界的神圣性。

“这是关乎领土完整和不使用武力改变边界的国际规范问题。这些是核心问题，”杜克大学的政治学家、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和国务院政策规划参谋部的前高级外交政策顾问布鲁斯·詹特森说（Bruce Jentleson）。“在这方面，它类似于1990年的科威特，”当时的美国总统不是赢得了反对当时伊拉克领导人萨达姆的广泛国际共识。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詹特森补充说，虽然他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战时领导力“非常钦佩”，但乌克兰本身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一个“有问题的民主国家”和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之一。

曾在1990-1991年波斯湾危机期间帮助布什制定“世界新秩序”概念的美国前高级外交官小查斯·弗里曼同意这一说法。而且拜登确实谴责俄罗斯的行动是“对国际法的公然违反”。但弗里曼说，在美国自己最近违反国际准则的行为，包括使用酷刑和入侵伊拉克之后，美国将不得不努力恢复其在这方面的信誉。

“我们需要回到我们愚蠢地搁置的国际法的基本原则，但这将是一个问题，”弗里曼告诉《外交政策》。“美国在二战后发起、创建并执行了现在所谓的自由国际秩序。所以你有《联合国宪章》，它规定了国际法的基本原则。美国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的正当理由，你不能开展，我们在1990-91年有这样的理由。但那是我们最后一起遵守这些规范。在那之后，我们开创的每一项国际法原则都被我们违反了。”

弗里曼说，如果美国要赢得世界上大部分地区的支持，回归这些基本原则并进行适当的道歉，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他补充说，行不通的是对民主的荣耀进行布道——这是美国的老习惯，他认为拜登团队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国内的政治利益。

“我从一开始就认为，坦率地说这是一派胡言，”弗里曼说。“这是一个非常美国式的自负。特别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出现在我们自己的民主陷入明显陷入困境，我们甚至不确定我们是否会在2024年权力是否会和平过渡的时期。”

拜登的信誉问题延伸到了其他主要国家，这些国家没有配合拜登的竞选活动--它们继续对俄罗斯的行动持观望态度。威廉玛丽学院（College of William & Mary）的学者拉尼·马伦（Rani Mullen）说，对印度来说，这个问题与民主关系不大，与边境安全关系很大。其日益强势的领导人、总理莫迪是一个煽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间教派仇恨的民粹主义者，而在国际舞台上，他同时追求与莫斯科和华盛顿的关系。自今年年初以来，印度大幅增加了对俄罗斯折扣石油的购买——莫迪迫切需要这些石油来支撑印度疲软的经济。

南亚和中亚问题专家穆伦说，莫迪的立场完全是为了现实政治。这意味着要与俄罗斯保持可行的关系，以免鼓励莫斯科与中国建立更深的伙伴关系，与巴基斯坦的关系也很密切。对新德里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根据1954年印度和中国之间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现边界完整。

“归根结底，印度的立场是受疏远俄罗斯将破坏其安全的思维驱动的，”马伦说。“民主？它在乎什么呢？这就是它的现实。这都是为了中国。因此，以保证相互尊重对方领土完整的方式来框定俄罗斯的行动——这将引起不同的共鸣。”

更广泛地说，拜登必须面对的严酷事实是，自冷战以来，民主一直在倒退。“2021年全球普通公民享有的民主水平已降至1989年的水平。过去30年的民主进步现在被根除，“V-Dem研究所的一份报告称，非美国式政权正在上升，并涵盖了世界人口的70%-54亿人。” 该研究发现，现在只有34个自由民主的国家，低于2012年42个国家的峰值，这些国家的人口只占世界人口的13%。

甚至是那些民主国家，也在根据与民主威胁关系不大的因素进行盘算。巴西总统博索纳罗最近表示，他将继续支持俄罗斯参与国际论坛，如20国集团、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

一些专家认为，拜登对民主的态度不一致也伤害了他。去年年底，这位总统的虚拟民主峰会受到广泛批评，因为一些国家被邀请，而另一些国家则被冷落，这似乎是一种武断的方式。例如，尽管菲律宾的反美总统杜特尔特开展了法外处决的暴力活动，但他还是受到了欢迎，而与华盛顿结盟的新加坡却被排除在外，该国在自由之家对全球权利和自由的年度研究中被评为“部分自由”。新加坡的自由之家排名也高于其他一些受邀国，如安哥拉、伊拉克、刚果民主共和国、巴基斯坦、尼日利亚和黎巴嫩。在菲律宾，杜特尔特很快就会被小费迪南德·马科斯取代，他曾表示要与中国拉近关系。

“不民主的国家被当作民主国家对待。新加坡拉惹勒南国际研究学院（S. Rajaratnam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高级访问学者拉斐尔·潘图奇（Raffaello Pantucci）说，“这完全是一种愚蠢的做法，它背离了人们的信任。”

然而，尽管如此，乌克兰也不是1990-91年前后的科威特：一个由君主统治的国家。它确实是一个处于危险之中的民主国家。拜登似乎不准备对自他担任总统以来一直拥护的议程作出妥协，他在第一次国情咨文中宣布：“在民主与专制的斗争中，民主国家正在崛起，世界正在明确选择和平与安全的一方。”拜登政府官员喜欢指出美国及其西方盟国的经济分量，它们占“全球GDP的50%以上”，而“中国和俄罗斯还不到20%”，正如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在2月份所说。

总统有很多盟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居住在华盛顿的知识分子泡沫中，自冷战结束以来，即使面对许多挫折，他们也一直虔诚地促进民主。例如，《华盛顿邮报》的编辑部本周不同意对美国的民主议程作出妥协，敦促拜登告诉“他遇到的个别东盟领导人他们滥用权力的真相”。该社论警告说，美国不应重蹈冷战时期的覆辙，当时美国经常培养反共独裁者，却被指责为虚伪。“事实上，过去美国宣扬民主但实行现实政治的例子，已经重新困扰着它目前为团结世界支持乌克兰的事业而做出的努力。本周，拜登先生有机会表明他已经从这段历史中吸取了教训。”

其他专家表示同意，尽管许多人认为需要采取更细致的方法。科普吉说：“我认为对这场冲突的地缘政治框架在某些方面会更准确，但我不确定它是否同样有效，至少在欧洲内部是这样。”

他补充说：“有一个鼓舞人心的目标可以团结在一起，这一点非常有效。我认为普京在乌克兰的赌博失败，有机会扭转我们一直以来的浪潮。”然而，科普吉也表示，拜登关于民主与专制之战的宏伟构想，目前仍然是“进取的”。

文章来源：

Michael Hirsh, Why Biden’s Anti-Putin Democracy Crusade Is Failing, Washington’s framing of its fight against Russian aggression has failed to win over most of the world, Foreign Policy, May, 11 2022 Analysis.

网络链接：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2/05/11/us-russia-war-ukraine-democracy-autocr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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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介绍

谭金哲，现为法意观天下编译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