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素来以法治昌明、尊重人权而著称,但是今年这个国庆日,加拿大人却不得不直面残酷的历史、黑暗的一页。近日来连续发现的一千多原住民儿童残骸和无名坟墓,显示出半个世纪以前的加拿大,并不是像今天一样法治昌明、尊重人权。相反,在它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也曾经上演过违反人性甚至接近法西斯的行径。
5月27日,卑诗省坎卢普斯市一处原住民寄宿学校旧址,发现了215具不知名的原住民儿童遗骸。
6月24日,萨省里贾纳市一处原住民寄宿学校旧址,探测出751座无名的原住民儿童坟墓。
6月30日,卑诗省克兰布鲁克市一处原住民寄宿学校旧址再传来令人心痛的消息,为加拿大又增加182座无名原住民儿童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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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动乱的年代,或者历史的战场,出现数量众多的人类遗骸甚至是集体的墓葬坑,并非稀奇之事。远的不说,仅仅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惨遭屠戮,一命呜呼。
可是,令人痛心的是,加拿大卑诗省和萨省发现的遗骸和无名坟墓,都来自于和平年代的原住民社区儿童,都来自于联邦政府和天主教会合作管理过的学校旧址。
换句话说,这一千多不知姓名的原住民儿童,是半个世纪以前,在联邦政府眼皮子底下,在天主教会管理下,惨遭虐待而不知所终的。他们不是死在战场上,也不是死在敌人刀下,而是消失在了某些管理者或教师的邪恶计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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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这些儿童遗骸或无名墓葬,人们绝不会想到当初的强制学校教育,竟然给原住民社区,带来了如此惨痛的伤害;更想不到阳光温和的加拿大,也曾经隐藏着看不见的黑手,发生过骇人听闻的罪恶。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一百多年前加拿大联邦政府的强制原住民教育计划。
众所周知,欧洲人踏上美洲之前,当地早有居民。以前,欧洲人称他们为印第安人,现在为了避免歧视,多称原住民或第一民族。
对后来的欧洲人来说,如何对待原住民始终是个大问题。具体到加拿大境内,无论法裔殖民地,还是英裔殖民地,都倾向于从同化原住民儿童做起,迫使他们放弃自身,成为欧美文化的一员。1867年加拿大自治领成立后,针对原住民儿童的零星同化教育,逐渐演变为系统的系统学校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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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4年,加拿大在修订的《印第安人法》中规定,原住民学龄儿童必须到日间学校、职业学校或寄宿学校去就读。由于前两者大都位于都市,大多数原住民儿童只能上寄宿学校。
为了尽量减少原住民儿童与家庭联系,保证学校教育的“纯洁性”,联邦政府通常将原住民寄宿学校,都设置在远离原居民部落的区域。具体的管理,则大都交给天主教会,少数交给基督教新教教会。
这个原住民强制教育系统,从1876年开始运作,到1996年最后一座寄宿学校关闭,共计运转了120年。
在此期间,十几万原住民孩子到了7岁,都远离父母和家庭,长年寄宿于联邦指定的学校。在那里,他们被美其名曰地要求放弃落后的语言和信仰,接受沉浸式的现代“文明”教育,学说英语和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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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仅仅是强制教育,寄宿学校尚可接受。毕竟,在人类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反复上演,司空见惯。然而,令人震惊的是,接纳原住民儿童的学校里,竟然充斥着非人的虐待,甚至性侵。
据幸存者回忆,当年他们在寄宿学校,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遭到了学校管理者的严重虐待,比如体罚、殴打和性侵,每天心惊胆战。有时候,某个孩子会被突然叫出去,伴随着凄厉的救命呼喊,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也没有回到同伴中来。他们的同伴们,也一个个吓得如惊弓之鸟,不敢出一点声响。
寄宿学校的许多孩子再也没有回家,塔庙要么死于被忽视、疾病、虐待,还有一些自杀。家人对他们的命运知之甚少。有些人根本没有被告知,他们的孩子便直接消失了。
初步统计显示,寄宿学校运营期间,至少有6000多名原住民儿童由于疾病、营养不良、虐待或犯罪而死亡。近日新发现的无名遗骸和坟墓说明,实际死亡的儿童恐怕还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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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段以往不为人关注的历史,打破了加拿大昌明的历史形象,震碎了很多人对加拿大的观感。原来加拿大这片土地上,同样曾经隐藏着不可饶恕的罪恶。它甚至让我们不得不回过头来,重新审视民主制度和教会管理,反思欧美文明的残忍。
1990年代寄宿学校停止运营后,原住民开始联合起来,要求联邦政府进行调查和赔偿,甚至对政府提起民事诉讼。2006年,联邦政府被迫与原住民签署了和解协定,并在次年获得法院核准,从2007年9月19日开始执行。
这是加拿大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庭外和解,包含五大内容,一是进行补偿,二是启动独立评估程序,三是实施疗愈计划,四是发起纪念活动,五是成立真相与和解委员会。
2008年6月,时任总理哈珀就联邦对原著名造成的迫害进行道歉。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历时6年,听取6700多人作证后,公布了调查报告。该报告统计了原住民儿童死亡情况,还原了寄宿学校恶劣环境,并向政府和全社会提出了94项和解建议。
2018年,现任总理特鲁多在纽芬兰对当地原住民进行道歉。1949年以前,纽芬兰不属于加拿大,所以前几届加拿大政府拒绝对纽芬兰原住民寄宿学校发生的惨剧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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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地说,在过去二十多年,加拿大联邦政府虽然向原住民道歉,尝试与原住民进行和解,但是并没有真正从内心里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哈珀就否认当年的强制教育是“文化灭绝”,拥抱多元文化的特鲁多总理也承认,联邦并没有兑现对原住民的承诺。
至于整个加拿大社会,更是很少将原住民议题置于舆论中心,反思先辈在那场强制教育中的所作所为。在那场针对原住民儿童的悲剧中,联邦政府和教会固然是始作俑者,但是每个加拿大人恐怕都应该承担一份责任。毕竟,作为一个民主国家,每个公民都拥有监督政府的义务,都拥有扶助弱者的责任。
多少令人欣慰的是,这一次加拿大政府和主流媒体,多少表现了更多的诚意。特鲁多在国会表态,联邦不仅要道歉,还应该赔偿,在野的政党则要求复审原住民法案,并在公民宣誓中加入尊重原住民权利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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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公民宣誓的动议迅速获得国会批准,6月21日开始生效。今后,移民入籍加拿大,不仅要宣誓效忠女王及其继任者,还要宣誓承认并确认宪法规定的原住民地位和权利。
全国多个城市或社区,通过决议取消国庆日活动,以声援悲痛的原住民社区;刚刚获得解封、能够出游的普通市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成群结队地出游集会,庆祝国轻。
至于主流媒体,也在不断更新原住民儿童遗骸探测和确认的信息,并采访幸存者和相关人员,为公众提供更多的信息和视角。原住民议题,终于进入了主流媒体的核心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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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6月30日),特鲁多总理还在推特上宣布:“在全国人民继续悼念过早被夺去生命的原住民儿童之际,在我们反思寄宿学校的悲剧之际,我已要求渥太华和平塔的旗帜为加拿大日(Canada Day)降半旗致哀。”
回复特鲁多推特的上千条留言,要么尊重降半旗的决定,要么为原住民提供更多实际的补偿。
在本来欢庆国家独立的日子,加拿大人却只能以道歉和哀悼来面对先辈犯下的致命错误,多少显得有点凄凉和落寞。不过,作恶犯错固然可怕,比作恶犯错更可怕的是拒不承认、死不悔改。面对和反思原住民的悲剧,而不是置若罔闻,才是让加拿大上进的力量。
对于加拿大新移民来说,没有历史包袱,似乎可以站在一旁,看主流社会道歉和反思。但事实上,居住在这边土地上的人,无论是先来的还是后到的,无论与那段历史有没有瓜葛,都有义务去正视和反思。因为,原住民遭受过的待遇充分说明,加拿大民主和法治并非始终是今天的样子,它曾经残酷过、偏激过,曾经狭隘过、狰狞过,演化到今天并不容易。如果不铭记曾经的教训,谁能保证它不会倒退,不会重蹈覆辙?民主和法治从来是动态的,不是恒定的。不去维护,它就有可能走向任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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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乐之
责任编辑:马家辉
出品:北美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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