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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壳│缝纫工

许正先 工人诗歌 2022-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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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破壳

编者按

  这里收录的是破壳发表在《工人诗歌》2号上的诗。

  破壳是我们中间独一无二的超现实主义派——非常超现实地写着非常现实的处境和心境,所见所闻和所感。和《工人诗歌》2号、3号中喷涌似的诗作比起来,破壳最初发在1号上的几首诗就映衬得单薄稚嫩了。他还尝试写过小说,对其它种类的艺术也颇有兴趣。但后来,和许多工人作者一样,沉寂下来了,原因是他觉得自己没有突破,那就不如不写。这是一个诚实的作者的自白,但恐怕也跟当代工人诗歌在这几年间相对消沉的大环境有关。我们都需要进一步地成长和蓄积力量。希望他再次动笔的时候,再次给予我们巨大的惊喜。



工业区




镰刀和水牛一起领到了补贴

青蛙 蟋蟀 从此不再鸣叫

那如织的稻田和守望者

被抽象派裱进了画框

一个民族暗藏的挣扎线索

引起拍卖会上美金的青睐

我们的记忆

需要多少巨额才能缅怀


不被记载的荒地峥嵘

那些颗粒乌有的景象

在红头文件里堆满垃圾

一座座厂房响应策略迅速集合

积雨的路面再盖一层水泥 草坪

没有人告诉你他们是谁

一排一排植上和平的阔叶树

工业区

展示着地方政府的迫切愿望


清晨被一场雨水洗得干干净净

公司的豪华大巴 新款的轿车

同在一条道路上蜗行的烂单车

描绘着被遗忘的风景

远处的朝阳骤然老去

和一棵折断的树杆相遇

冬夜的身影在工业区里独自结冰

他太想从背后看一看自己的伶仃

那不见出处也没有归宿的咳喘

如何跟着一座工业区对称前进


我们有太多医生但治不了我们的病

淋病和梅毒已糊掉了工业区的眼

鬼故事仍在一个拐角处流传

一幢宿舍楼被匕首劫空

他不明白

工业区说路灯

路灯就亮了





缝纫工



  一


这开满肮脏角落贫贱的手艺

南北流窜时间之囚的手艺

堆满港口冲击全球的手艺

在索马里堪培拉美利坚

在西班牙燃起烈火扣动扳机

这币种升值金融飓风工业洗牌进行中

惨烈和被淹没的  手艺


马克•华菲制造者的冻疮

为哥伦比亚贴上标牌

同时缝进坩埚环境制造的脾气

倒退一千年

一个奴隶砸烂生产工具的朴素愿望

偷偷 剪破几件新世纪面料

在他的机台上刻下毒誓

一条流水小组的生产进度

集体怠工一场耻辱的冻雨


一根火腿 一只鸡蛋

形而下着夜宵的调侃

我会开口袋 我会装拉链

我能把一件衣服做得落花流水

作为一个人 一个自然人

一个被线头与钢针捆绑的缝纫工

在通往生命的神圣之途中

无从相遇生命本身的色彩

意义 价值 人生

随着废旧纤维不知所踪

零度混沌中冒着混沌气泡


撤掉棉线赶制丝线的冰凉

时尚运作它的命运在反季沸腾

呼吸 一串鼻血悄然中暑

鸭绒与狼毫限制着成本的口罩

屁味与汗臭的谩骂中置入三千瓦风机

冰激凌 变态的手机音乐

是的 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针灸着马达与裁片之外的饥渴

我的脸再次埋进手掌

窒息着阴魂不散的物理空间

穿破夏季的溽热到达痔疮

密集的肺叶传染着格蓝氏菌群


让我抽只烟吧 再来一口茶

如果从窗口一跃而出

宽阔的工业大道上徒有阳光

愿望只想沿着它狂奔一次

我的北京时间

习惯在厕所的过道上发呆

看夕阳的神色返回云层


  二


很早就爱恨钻心了

国产的钻石与天工牌钢针

不足以唤起一个人的民族自尊

面对时间和技术的拉力

被彻底退回仓库


东京起飞的钢琴9#

指定跟随面料飘扬过海

追赶交期两天一夜之后

顺利到达必然中央的一根食指

没有声音


忽略她的泪花

忽略她的男朋友

幼小的孕妇

医生说

婴儿

杜冷丁的副作用

断针

还是留着它



你要去哪里



失踪的男人猫在一只熨斗里

穿针引线的干活

高烧 是生计的一道工序

恨透铁的摁着南辕北辙

服服贴贴是最后的成品

单价一毛一

你要去哪里


十年一梦蒸汽呼呼

水垢积郁韶华发作

卷刃的矛头挑着羞愧的胃酸

铁马沉戈缺粮短草的士气

痴迷于革命的脸色长满焦黄

一钩月

你要去哪里


九等伙食饲养的趔趄事件

一头法人的响屁明目张胆

商政互嫖的快感又一次亲密握手

人民公仆的死脸上挂满锦旗

会议 促进 改革

无耻的小镇经济需要诚招少爷

安定与祥和的十字路口啊

落魄者

你要去哪里


十五

拿什么跟你分享月色

主流们的节日穿上人文格调

雅致的小步练习忧虑的高尚

苟且的寻觅者

五脏下垂的太阳雨沿街彳亍

一个人的条形码

以黑色为失眠的虚火排序

黎明撇下四通八达的冰面上

可怜虫

你要去哪里


822路停靠一本杂志的阳台

隔着防暴玻璃的同一个世界

消费主义者不断推出绅士的嚎叫

精英与精英的马屁指数繁华不堪

攻城掠地的广告墓碑永垂不朽

一亿劳工的形象代言人持续缺席

城市的阶梯划为三六九等

反骨的刺

你要去哪里


经过龙之梦经过万体场

经过招聘会经过地下铁

经过莱福士经过新世界

经过 竭诚服务的门

冷气扑面的门对谁敞开

门啊门

你要去哪里


同一个梦想不同的起点啊

只剩斑马线经营着最后的平等

匆匆而过的安全感

越过头顶视而不见的线缆

象征的天空仍为人民服务

预言的风暴逼近眼瞳

不死的候鸟背着不死的云朵

卑贱的傲慢啊

你要去哪里




宝安公路 八公里



数出它的一些路灯赐予你

无数的夜晚在震动

宝安公路

那个电话亭旁的百年孤独

一如坠落的陨石

在冷酷的工业语境下

孵化着八公里生命线


一个流浪之梦的存在

宝安公路和它八公里的存在

只是毫不相干的两缕光年

直到传来一个孩童的噩耗

惊谔手中的活计

你才想起宝安公路的车流和疯狂

就在你的不断质疑时远了

若干年

你窝藏着生计的全部旮旯

在一台机器上漠不关心

活着仅仅剩余的自己


从未触及

不愿麻木但已虚无的内核

骨架与肉体的不速之客

冒然现身于宝安公路

八公里的风景总是涂满夕阳

那爆炸般的残血

悲壮着干枯已久的河床

八公里 你如何抚摸它

布满路面的无辜伤疤


和着一些细雨的泥泞

把日出右手的忧郁搬到左手

宝安公路的栀子花开了几回

八公里芳香和八年落寞的无声对撞

起点是一匹马达 终点

一匹马达上扭曲的眉宇

磨破足弓的八公里宝安公路

不断翻新的理想和辉煌

从来都不见你的柳岸


就这样放逐下颌的蒿草

宝安公路的电子眼装进一个阴影

源自生命深渊的罪感

抹掉嘴角窘惑的残羹

八公里 一段豕突的青春已埋葬




卡尔·亨纳曼《暴风中的松树》

来源:《工人诗歌》2号,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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