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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疫情中,猫猫侠在行动

龚怡洁 中国慈善家杂志 2022-05-24

您的猫猫被照顾得还可以,请放心。


5月8日,在上海市黄浦区老西门街道江阴街上临时搭建的动物方舱内,志愿者照顾着拉布拉多犬,它是这一动物方舱的首位“客人”。

5月8日,上海黄浦区老西门街道建立了本市首个动物方舱。

这座给宠物们设置的临时收容所位于一幢有些年岁的二层小楼里,门口搭起蓝色的棚子,挂牌“动物方舱”。据报道,这里面共有两个房间,可容纳大约3只大狗、40只普通体型的狗和10只猫。

这是一座姗姗来迟的方舱。早在4月6日,上海浦东曹路某小区一只宠物柯基被工作人员拖到路边“处理”,活活给打死了。居委会的说法是,因为这家人有阳性病例,担心宠物会引起传染,“当时确实考虑得不是非常周全”。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处疫情下的深圳在光明区建立一家占地8500平方米、可容纳300只犬猫的宠物托管中心。

这一个多月以来,上海民众一直在呼吁在本市搭建宠物保护设施。在等来一隅方舱之前,许多人用自己的方式竭尽所能地照护、拯救小动物。他们中有公益组织人员,有宠物医生,而更多的是对生命充满关怀的普通人。
 
@碰瓷与六月 
在沪工作的北京男生 做流浪动物救助第4年
 
“虽然不一定能看到,沪太路3100号B座底商复印店您好,您的猫猫被照顾得还可以,请放心。”

被留在复印店里的小猫。图/受访者微博

4月28日,一位网名为@碰瓷与六月的男生在微博发布了这段文字。他附上的照片里,黄白相间的猫被锁在复印店里,周围堆着几摞纸板。男生从玻璃门下把猫粮塞进去,又用一个苏打饼干盒做成简易水盆,塞进门缝让小猫喝水。

这条微博获得了3万个转发和25万个点赞。
 
碰瓷与六月:我这个人看到猫,只要他让我摸,我一般就会去撸一把。那只复印店里的小猫,因为我就住在他们附近的楼上,我经常能看到。

4月1日到5日浦西封控,期间有天早上我下楼做核酸,看到小猫在门口,它平时也会在门口,我就没有太在意。

我的物资只买到了6日。后来没吃的了,我就开始组织团购,成了楼里的团长之一。我负责的是那种不用开火的餐饮团购,因为我是北京人,他们还专门点我去团烤鸭。4月中旬,我作为团长下楼去拿物资的时候路过复印店,发现店里没人,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后来就想找机会喂那只猫。我家里有猫,所以备了挺多猫粮和罐头。我们小区一直封控,不能随便出入。每次下楼拿物资的时候,我就会顺便去喂它。

我还想着给它喂水,就把苏打饼干的盒子弄扁,灌上水塞进门缝里。我找了一个熟悉的外卖小哥,给了他100块钱跑腿费,买到了饼干。

@碰瓷与六月 经常通过门缝给小猫喂水喂食。图/受访者微博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这个外卖小哥的吗?因为我一直在看病,骨质增生,疫情期间刚好赶上紧急发作期,之后马上要动手术了。我自己联系了防疫办安全办申请拿证,提交到物业那去。没有交通工具,我就叫个跑腿,物品写“70公斤生鲜”,其实就是运我自己。小哥就是这么认识的。上海4月中旬那会儿,100块跑腿费已经算非常便宜了。

我是从2017年开始养猫的,2018年开始做流浪动物救助。平时自己省一点,就能有救助的钱,最多的一次是花了两三万给流浪猫看病。

我自己的三只猫,前两只就叫“碰瓷”和“六月”,本来是小区里的流浪猫,后来被我收留了。刚遇到六月的时候它挺害怕人,但是不太怕我。有一次它居然还给我抓了一只老鼠,好像意思是送给我吃。我的第三只猫“好看”是一只有猫瘟的猫,是别人救下来的,因为我家里有其他猫,本来没有办法留猫瘟患者,但医生看了之后发现它是无症状,就像新冠无症状感染者那样。挺幸运的,治疗期结束后只需要时间排毒就可以了,所以还是把它留下了。

被留在复印店里的小猫。图/受访者微博

那个复印店的老板也曾经拜托物业喂店里的小猫,但他们好像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后来我不放心,也跟保安说了,保安答应每天会来看看。我自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挺倒霉的,疫情前辞职了,本来想回北京,没回去成。现在我因为要做手术住院了,我已经拜托了同小区能下楼拿物资的朋友帮忙照顾那只小猫。
 
@付伟
宝山区宠物医生
 
付伟在宝山某小区附近开了一家宠物医院。从3月27日开始,他就留守在店里,再没回过家。

一个半月过去,店里的宠物粮储备出现了危机,付伟很头疼。此外,他在线上做诊疗的时候,还得面对一个医生最无能为力的时刻——无法去店外,有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动物得不到有效的救治。而他目前最害怕的,就是万一自己染上新冠病毒被拉去方舱隔离,就没法给店里的小动物和它们主人一个交代。
 
付伟:我留在店里,一方面是为了照顾住院的小动物,另一方面是要做线上咨询。

我们店里现在有十几只住院的小动物,也有寄养的,目前都有人照顾,没什么问题。现在停业,所以医疗耗材不需要很多,但是我们日常的粮食、猫砂,还有药品什么的都比较紧张。大概还能再维持一个月吧,省着点用。如果再不解封,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应该不会再封太长时间了吧,我就是相信这一点,所以还没叫跑腿。

动物寄养主要是家里不方便养,所以拜托给我们照顾。4月初的时候有阳性转运病人求助过我们,我们这边不是指定的接收点,没办法接收。但是关于指定接收点的位置,信息是不透明的。我们也曾经尝试申请,但宝山区上面没有通过审批,回复是:宝山区没有拿到名额。

疫情期间,问题严重的主要就是猫的慢性疾病,比如慢性肾衰,以及肿瘤。现在我们能做的只能是给他线上问诊、指导用药。但如果病情严重了,宠物主人没办法带猫到医院治疗,猫就可能死在家里面了。

有一个客户的猫小便不出来,尿闭了。这个情况必须要去医院,但是小区不让他出门,我们也不被允许接收。他那时候很焦虑,甚至萌生过要冲卡的想法,要不顾一切冲出去。我就必须劝他,冲卡是违法的啊!后来,猫就在他面前去世了。打击非常大。

宠物主人将爱宠送去寄养,实属无奈。来源:视频截图

现在人的就医情况好一点了,我们希望宠物的就医也能跟上,不然对养宠的家庭打击真的很大,它们毕竟是伴侣动物。

我和另一个男同事现在一天24小时都住在店里,线上服务时间是每天12个小时。从3月27号日住店开始,我们就没有一天休息过,每天工作量还是很大。我们分好工,一个人专门照顾动物,打扫卫生、喂食、治疗,另一个人负责线上问诊。

现在住店的环境,也不是特别轻松舒服的。我们吃喝都自己做,物资比较紧张。因为在商铺里不像在居民区,物资保障没有那么好,团购起来也很费劲,只能靠朋友帮忙,他们抢些菜想办法送过来。洗漱也不是特别方便,只能将就一下。

另外,店里有这么多住院的小动物,总得照顾好它们,所以还会有焦虑的情绪。我们每天要去做核酸,很担心万一感染了,住院的小动物怎么办?当然大部分客户可能会理解,但我们还是很焦虑。

核酸目前是商铺的园区统一来组织。我们很感激园区方让我们留在商铺里照看动物,所以也不想给他们添太多麻烦。没到饭吃不上的程度,就会尽量克服。园区他们确实也尽力了,大家互相理解一下,对不对?

@翟江
黄浦老西门街道宠物方舱负责人
 
5月8日,上海黄浦区老西门街道建立全市首个动物方舱。街道内被判定为核酸阳性和密接的居民,可以把宠物寄养在这里,隔离结束后可把宠物接回。

方舱负责人翟江是70后,2009年在方舱附近的桑园街上开了家宠物医院。在自愿成为宠物方舱的负责人之前,翟江曾在朋友圈表示自己的店里还能提供宠物粮,“疫情期间原价销售,坚决不加价,黄浦区免费送”。这两天,住在宠物方舱的帐篷里,翟江的痛风犯了,靠着朋友给他送来的睡袋,他还在挺着。

志愿者把小动物们运送至动物方舱。

翟江:方舱是5天前(5月6日)开始筹备的,5月8日开舱。目前我们已经接了五只猫,两只狗。今天(11日)下午还会有两只狗转运过来。

3月份开始我就关注这件事了。我是民革党员,我写了一份关于做好市民因疫情被隔离后宠物安置工作的建议,民革采纳了,政协也采纳了。

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我一直在观望着的。到4月初的时候,我们上海不是有一条柯基狗出事了吗?那之后深圳就建立了宠物方舱,上海还是没有,但是当时上海有好多人都联名写信建议开宠物方舱。

这次是偶然的机会,老西门街道梦花街抗疫指挥部领导找到我了,想寄养那些已经阳性转运的居民家里的宠物。我跟他们说,我不是一直想提议政府开宠物方舱,正好有这个机会,我也不要钱了,因为有很多义工都愿意去做。我跟身边的义工都说了一下,他们都说没问题。

这件事我就答应下来了。我说我们来出人,街道出地方、出物资,大概用了三天时间把宠物方舱建好了。买猫粮狗粮猫砂的钱都是街道来出,但是现在钱还没有到位,是我垫资的。

动物方舱入口处。

钱有没有也无所谓了。为什么想建这个方舱呢?我是希望以点到面推广它。我们现在做个临时的、简易的方舱,实际上能为老百姓解决很大问题。你如果阳性了,或者密接,要转移出去,宠物都是被当作自己家的孩子了。你把他孩子关在家里,没人管,他怎么肯走,对不对?所以想建个临时方舱,也是为了稳定,为了配合政策达到清零目标。

我们现在有10位志愿者,后面还会有宠物医院。万一宠物有紧急情况,还会需要医生出来看诊的,所以要做好预案。我自己现在是24小时守在这里。我自己的宠物医院里也有住院的小动物,它们情况都挺好的,都有人照顾。
 
这头两天,方舱里小动物的情况都挺稳定的。之前已经有一只拉布拉多出舱了,它的主人在我们建方舱前就阳性了,被转运了。狗是之前暂住在居委会里面的,居委后来知道街道有这么一个安排,马上就送过来了。

现在方舱如果有物资问题,街道会帮我们想办法。市场监督局那边也安排了流动检查核酸的车,每天定期过来帮我们检测。没有政府的力量,这个事情也不可能做得起来。
 
@中国绿发会伴侣动物专项基金
林启北、千寻、小宓
 
中国绿发会伴侣动物专项基金成立于去年6月,在这一次的上海疫情中,这个团队是动物救助领域最活跃、工作最深入的公益组织之一。
 
伴侣动物工作组:我们团队开始介入这次上海疫情的动物救助,起点就是4月初那只被“处理”掉的阳性患者的柯基犬。最开始是微博响应求助,但后来我们意识到问题可能比较大,因为有不少伴侣动物被强制收缴。

我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提出要建设动物方舱,防止社区人员随意处置伴侣动物。当时我们发起了公众的联署行动,也邀请了若干关注伴侣动物的公益组织,一起发函给相关部门。

后来我们持续关注社区的工作,同时也注意到上海有将近30家伴侣动物救助基地,因为疫情原因,无法获取足够的粮食支持。

“金山王阿姨流浪狗基地”的小动物们在吃募捐来的粮食。图/受访者提供

以前有的基地还可以到饭店或者超市,收些不要的菜回来加工一下。但是疫情下,物资运输非常困难。因为最起码的刚需满足不了,有的基地只能两天、三天喂一餐,小狗因为太饥饿,开始互相攻击,甚至有的基地有小动物饿死了。

我们赶紧开始为这些基地筹集粮食,包括也从像上海报恩寺护生园这样比较大的、有一些粮食储备的基地寻求调一些粮食出来。目前绝大部分有困难的基地都收到了粮,但我们帮他们,也只能是救急不救穷。

而且粮只是最基本的问题,宠物生病的话就更麻烦。有一些志愿者阿姨因为自己需要去医院,会趁出门的机会,赶紧去基地给动物喂食、看病。有的则是通过做核酸的机会,和朋友和爱心人士接力把小动物送到医院,一人负责一段路。

对于基地来说,即使是尽量压缩和降低各项成本,但因为动物数量庞大,他们真的会不堪重负。这些救助都是民间个人的救助,没有相关部门给他们资金支持。

流浪动物救助项目做起来很难。尤其这次在上海,我们的感受很深。比如我们想申请运送宠物粮食,但它不被划定为抗疫必需物资,所以以伴侣动物的名义申请通行证是很难的。幸运的是,之前有些宠物医院还有一些过审的车辆能上路。顺丰之类的物流保供单位最初也帮忙了,但他们很快就被政府征用了。之后我们找一些民间车辆,顺路拐道帮我们送。另外,货拉拉因为是民生保供单位,他们的车在某些区域也是可以承担转运任务的。

从疫情开始我们就一直呼吁建设宠物方舱,现在主要的问题解决了。但我们还是希望,关于宠物方面能够出台相对明确的科学指引,防止一部分人随意处置伴侣动物。也希望疫情期间以及疫情之后,大家能够正确对待伴侣动物,正确看待救助基地,让它们得到更多的帮助。

图片来源:CNSPHOTO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邱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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