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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三年,全力考公

流落南方 流落南方 2022-06-21


“毕业即失业”!

这是疫情第三年背景下,首次破千万的高校毕业生中很多人要面对的问题。

就业难,是这一届学生出社会后面临的第一道坎。轮到你求职了,企业没了;企业还在,但岗位没了……

智联招聘称,截止4月中旬,只有46.7%的毕业生拿到了offer,而已和就业单位签约的仅15.4%。

刚刚,网传华东政法大学毕业生就业率不足20%,4750名毕业生中仅有802人找到了工作。校方的辟谣反而加重了民间疑虑,他们这样辟:“不是真实情况,毕业生就业率不方便透露。”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3月,全国16-24岁人口城镇调查失业率为16%,青年失业率已经达到近5年同期最高值。

与此同时,“裁员潮”伴随“就业难”同步上演,互联网大厂开始“击鼓传花”式裁员。B站将员工离职的日子称为“毕业日”,京东为离职员工发放“毕业须知”,而被称之为“微信生态第一股”的有赞裁员50%,则是为了实现“人员优化”。

在“稳定压倒一切”的职业选择上,无论应届生还是在职者,都深深理解了“宇宙的尽头是编制”。考公考编,成为年轻人和他们父母们的首选。

智联招聘高管说,“国企成为今年高校毕业生的首选,调查占比达到了42.5%,选择做公务员的比例也是翻倍的,这说明在疫情环境下,新生代的求职者更加追求稳定的工作。”

而尴尬之处在于,北大粒子物理与原子核物理女博士考入北京酒仙桥街道办城管岗,这一事实在刷爆眼球的同时,也刷新了宇宙尽头的门槛。

卷就一个字,要考很多次,这条路,对分母们来说,永无尽头。



作者-刘宁宁

编辑-流落南方



我可能就是分母。

我不可能不是分母,因为看起来我没有任何优势。

第二次考试出成绩是在4月底,依然没进面试,还差5.5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再次将我拒之门外。那晚一直喝酒,眼睛喝木了,喝到看不出对于以后要在这地方待一辈子这件事,是什么心情。

可能就是喝醉的心情吧!

但今年还考公吗?面对这样的问题,我没有任何迟疑:考!

我几乎能理解所有的“中国式”父母,他们本身不愿意跟政府打交道,但同时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政府单位上班。

如果说考上好的大学意味着有好的未来,那么考公上岸必然是未来的终点。

在他们看来,这不仅是最稳定,也是“脸上贼有面子”的工作。而且“考公”,这似乎成了我这种大学毕业之后在外面漂了几年之后一无所有的“大龄青年”必须、且唯一的出路,这是一个关乎自己生计和家庭荣誉的事情。


大年初一去无量山祈福,新年第一愿是“上岸”




两年换多份工作,我在西安失去了所有


我妈就是这样的。在她的连续轰击下,加之最近几年大家都知道的大环境,我仅局限于试一试的心态去考,何况她开出考上之后给我买车的条件。

按我当时的微薄收入,买车的奢望,只要低下我高贵的头颅,就有可能变成现实。

我妈总是说,不能太由着我的性子,就只给我三年时间,还混得没有样子就趁早回来。他们的执着,一度让我认为生物是没有多样性的。 

2018年6月,我大学毕业。这一年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人数再创新高,达到了820万人,同年又有920万人迈入高校。

刚毕业那会儿还好,如果别人是为了找份工作、安稳生活,我可能更偏向于工作的“体面”,薪资是很重要的指标。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能力完全不止于此,两年多换四五份工作,我都没有觉得“稳定”这个词和我有太大关系。

跟很多同龄人一样,家里当时就表达反对,说我在西安,没这福利没那保障,退休了也没人管。

我当然知道他们说的稳定工作是什么,教师、医生、公务员。

我当然也坚决反对他们的反对,“如果都去高考当公务员,那民企不都倒闭完了?”

他们便不好再说什么。那年我22岁,后来回想,大概是年龄给了我底气和错觉。

为了在心理上战胜他们,后来换工作我瞒着他们。我不善于撒谎,除了对他们。

频繁换工作,空档期可能达到两三个月,这期间就只能坐吃山空,超前消费,偶尔聚餐勉强可以支撑,遇到朋友结婚等需要出巨款的活动,我基本是告病不敢去的。

对我来说,超过500块的份子钱,都是巨款。

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挣到钱,还欠了不少。如此在西安呆了两年,毫无成绩,反而渐渐地难以支撑自己在西安的生活。

2020年,我在西安的日子举步维艰,只能妥协报考了我们县上一个临时招聘岗位,要求是专科学历以上、本县户籍,月薪3000块。公告一出,高中同学群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就连平时消息始终滞后的父母,也打电话问起。


回到老家,一座小而慢的县城


我离开西安是2020年7月,因为异地,没多久就和前任分开了。这成了我唯二的遗憾,另一个是没有去服兵役。

以前零零碎碎也参加过类似的考试,无论是公务员、事业单位、特岗教师,我都考,但那时候还有选择,人生似乎也不止这一条生路。但现在不一样了。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件事,这两件事在他们眼里还有着必然联系——考公和结婚。

我是三本院校毕业,却属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那种,到了县里的这个单位,成了一名临时工。



回到县城,准备考公

 

我所在的单位里,有这样一种人。

在外人看来,他们沐浴着体制内的光辉,实际上也干着体制内的活,但唯独没有编制。无论他是合同工还是单位部门自主招聘的,我们都习惯性称为——临时工。

这样的人每个单位都有很多。他们有的已经干了好多年,有的是刚迈入这一行,指望着哪天能考入体制,不管是何缘由。

他们都是我本轮的对手。


随身携带的学习资料


事业单位公告是9月份出来的。从报考到结束,原本一个来月的时间,这一次偏偏被拉扯成了一场马拉松。

报考时,对着电脑上成百上千的岗位一一筛选,首先应届生这一项就卡住了,我已毕业两年;接着是专业不符、限户籍(这点还好)、限工作经历(有点扯)……如此一来,好消息是总算有岗位可报,但不好的消息是,我并非这仅存岗位中唯一的报考人选,相反,大部分人都是和我一样“被迫”填报“三不限”,粗略算了一下,仅我报的这偏僻乡镇同个岗位的,就有百十个人。

相比起其它地方的考公岗位,这才百十个竞争者就觉得压力大了?但要知道的是,这是个人口仅五万多的小县城,上百个人同时竞争一个岗位,意味着这里可能有你的初中、高中同学,甚至是你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我一开始没有打算报班,不光是考虑到前段时间教培行业的风波,主要是怕考不上,回去被人数落。


补习班的门牌上贴着“事业有成”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爸妈的态度很坚决:“只要有个正式的工作,一万来块钱报班,掏!”

我爸点了一根烟,没有再说下去,顺手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大口。从我毕业之后,他就有喝酒这个习惯,烟也抽得比以前多了。

老妈起身就要给我拿钱,嘴上说着那谁就是报班一次就考上了,又说到考上之后赶紧结婚,不要把你弟弟耽误了。

我知道他们内心对公务员或是事业单位工作有很大期许,有了这层身份就有了一切,而且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愿意付出很多,但这一刻我还是被他们的坚决惊到了。

我不是不识好歹,我明白也理解他们的用心。



小城考公,仍然是中学同学在卷

 

果不其然,到了报班的地方发现这里多数是中学同学,早就说过我们县城小,可即使这样,还有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

在这个小地方,过马路甚至不用担心会被车子蹭到,生活节奏如此之慢,有些人却开始悄悄加速,就在不经意之间。

他们多数人都是对目前工作不甚满意,或是家里的压力,但我更倾向于相信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想进入体制。

毕竟从他们专心听课作笔记的样子就可以看出。


补习班里,即使停电也挡不住想“上岸”的人


根据后来的官方数据,仅本次事业单位考试,设岗467个,报考12485人,热门岗位(三不限)就是我报考的这个,竞争不可谓不大。

我上班地方在乡镇,上课则是在县城。但领导不允许误工,我就必须白天往返50公里去上课,上完课再加班加点忙工作。到家是晚上9点后,洗漱吃饭复习背题,晚睡早起。

这样的一个月下来,我知道,爸妈是心安的。

但原本国庆节前的考试,由于西安全运会期间防疫要求,鸽了。两个月后,才再次确定考试时间,我这种今天背明天忘的人,班白报了!


去考试的路上


考试前要提前做核酸,又遇大雪封路,12号考试,天气预报显示提前两天暴雪,有人提前两天出发。

去考试的同一车人,我们都故作淡定。挤在一辆卡罗拉当中的5个人,报考的是同一个岗位,但这个岗位仅招2人。

回顾整场考试历程,堪比詹姆斯韦伯升空,可据我所知,韦伯25号就上天了。从最初的报考、报班,再到第一次推迟、第二次推迟,到突然宣布考试时间,匆匆忙忙出发遇暴雪,再到考试成绩迟迟不公布。

12月27号,本来计划出成绩的日子,由于特殊原因且没有好转的迹象,鸽了。



疫情感悟:拿到编制才旱涝保收

 

我也问过一同参考的朋友,有的人觉得“这次稳了”。我庆幸他和我不是一个岗位。

成绩一直拖到农历腊月二十九,春节那天。在我连续输错几次密码终于登录进去之后,屏幕前的气氛异常尴尬。没进面试,这是个早有预期的结果。

考公失败的文科男,处在鄙视链底端。

继续参加各种考试是我唯一的选择,通过这两年疫情的不断冲击,更加证实了只有体制内是旱涝保收的,也更加坚定了他们对体制内的看法。2022年的事业单位和公务员考试我都报了名,前者考试初步定在4月9日,后者更早,在3月26日。只是谁也不敢保准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就一定会如期举行。

果然,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先是3月26日的公务员考试因为疫情推迟,没有说推迟的具体日期,只说是“提前两周通知”,仅存的希望只剩下4月9日事业单位考试,和上一次考试出奇的像,也是诸事不顺。


边听网课边做笔记


先是临县出现次密接者,导致气氛突然紧张,整个考试时间又变得飘忽不定,4月8日,商洛、宝鸡等地纷纷在开考前一天取消了考试,我们当时就盯着看延安会不会也推迟,迟迟不敢预定酒店。直到我们驶入高速路的那一刻,我们还在想会不会突然取消考试。

入住酒店后不敢出去吃饭,也不敢出去转悠,所有的吃用都靠外卖,所有的心思都压着,生怕动一下,健康码就变了颜色。

就这样,两个陕北愣娃(延安和榆林)和一个关中大哥(西安)带着小弟(咸阳),直愣愣怼着疫情如期开考。那些推迟的地方,也还在一直推迟着,但与我们无关了。

4月27日,我们的成绩公布,一车人全军覆没。

从去年以来,所有的事情变得乱糟糟的,尤其是考试,说好的省联考变成了各考各的,去年进面试的还没确定面试时间,今年又新来一批进面的,而且其中很多人是去年已经进面,这次依旧进面,对他们来说,能进一次就能进第二次,他们享受着普通人羡慕的目光。

而我,或者我们,只能隔着玻璃橱窗,静静地观赏着这种为考试而生的高级物种,毕竟还是很稀有的。

前几天,大学同学结婚,我没有请到假,只能错过这本就为数不多的相聚机会。

昔日的同学大抵已经趋于稳定,他们有的能力出众,成家立业;有的家底殷实,或可无忧;有的毅然出去闯荡,顺利上道。

当然也有我这种自己把路走窄了的。

按我内心真实且幼稚的想法,或者我只能成为网络上那种不入流的作家了,执着于用自己的文字感化或者毒害一批人。

我其实很矛盾。考不上编制,出路在哪?

深夜难眠,沉默着任自己老去,彻底失去竞争力,变成人们口中的“老油子”。

不是为自己没上岸找借口,而是很真诚地反问:考公上岸之后,人生就再没有弯道了吗?如果,生命中只剩下了一眼看得到尽头的坦途,那么梦想与期待在何处安放?

我可能终归只能是一个分母。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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