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也是观众丨蔷薇青少年戏剧
《地下花果山》周六日在龙华演出，社区很多妈妈周六也要继续上班，她们在周日抽出半天时间，在牛始埔约着一起打车去到二十多公里外的龙华，看自己的孩子演出戏剧。
演后谈时，妈妈们觉得“心酸”，觉得“心疼”，也欣慰孩子“长大了”。
本文为《地下花果山》青少年戏剧演出第二场（8月7日）的演后谈文字整理，因篇幅限制有所删减。
海报设计/ 戏剧演员与协作者
蔷薇青少年戏剧《地下花果山》于8月5日至7日在深圳连演三场。这是一出关于孩子成长的戏，也是一出探讨上学出路的戏，这部戏的剧本由孩子们不断讨论集体创作而来。孩子们讲述升学、择业的问题，讨论被老师贬损的经历，讨论如何理解父母的工作：家政，送菜员，摩的大哥，流水线工人……
8月6日剧场大合照
8月7日剧场大合照
*大君、朝哥、宋卓、小海螺、阿亮为青少年演员化名，丁当、加闵为戏剧协作者化名
01
妈妈眼中的你
丁当：儿童戏剧到第四年，今晚也有新的朋友和老的朋友一起来观看，大家与什么想沟通的可以一起来探讨。孩子们有疑问也可以向观众提问。
观众1：孩子们在讲父母的工作，是对应到现实中自己的父母吗？
众：是的。
观众2：刚才你们讨论上高中还是上职校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们有提到上高中的话会更轻松，因为可以过更轻松的生活，你们是怎么想的？上高中就一定轻松了吗？
大君：我们上职校也有成功道路呀，也有大学生毕业了还没有工作。（笑）他们上高中的会有好的未来，我们上职校的也可以有成功的未来，不一定上高中就说以后就会成功。
丁当：下面请妈妈发言。（现场有几位妈妈从牛始埔到龙华看孩子的演出）
妈妈1：我们在绿色蔷薇看这些孩子，一步一步长大，他们作为小孩来深圳读书，有这么多小伙伴温暖，玩得好好的，突然之间要回老家。就算是我们大人，去新的工厂也会不适应。
小孩子想想真的很心酸的，我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在同一个地方熟悉、读书，然后长大他们都有熟悉的玩伴。像现在每一年，走一个两个三个，以后谁走都不一定。留守儿童没有固定的玩伴，都各分东西，大部分都回老家了。如果考不上一个地方，同学又不一样了。像我儿子，他现在一个小学同学都没联系到了。我也希望像我们老家一样，从一年级到高中都是固定的朋友。
观众3：我想问下小朋友，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朝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也让父母好一点。
图/ 热心观众泼冷水
观众4：我们家也有一个中考学生，我也是在一个社区里面工作，我对流动儿童也很有感情，你们不仅需要书，我感受到的是，生命体是流动的。你们的台词都很有梗，说出那些网络词语的时候，我感受到大家是生活在一片蓝天下的，每个人都有生命真实情感的流入，可以美美地感受出来。你让我看到我们可以直接表达出爱，“我想要恋爱”这种心情，多健康啊，我们太需要这样的人。
当然每个人我都可以点评一下，那位跑男也很有戏，其实看你跑的过程中，我心里是绷了一根弦，怕你被交警抓，也希望爸爸可以更轻松一些。你的结局也是光明的，有身体的强壮、好的心情，也考上了如愿的高中。
然后是年纪最小的这个小妹妹，她有自己的想法，幼儿园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想到我们也有阿姨在照顾自己的孩子，会和孩子已经不亲了，她说就算读私立小学，也要供着孩子，要在一起。
那位潮汕女孩是潮汕孩子吗，有四兄妹，作为母亲，24小时在工作，没有工资，她勇敢地表扬妈妈做饭好吃，做饭是有价值的。我非常佩服，因为我做饭很难吃，常常会点外卖伪装成自己做的，所以家庭主妇的好厨艺真是太珍贵了。
还有戴眼镜的学霸姐姐，我觉得她很真诚地讲述，虽然自己没有去到一个那么好的学校。我想说事在人为，你一定有好的未来。
校服小哥哥，小时候的黄色到蓝色到现在的初中校服，这也是真情流露。
还有卷线球这一段，他那个线球往上走，他的设计太好了，真的太棒了。对朋友的依恋。你们有无限的可能。
演员用卷线球比喻与朋友的关系链
图/ 热心观众泼冷水
观众5：刚刚提到父母职业这一段，每个小孩分享了自己父母的工作，让我了解了很多职业背后具体的人有什么具体的感受。尤其是我们平时点外卖的时候，或者坐车的时候，确实会没有考虑到工作人员的感受，今天很具体了解到这些经历。所以今天的剧要说对我有什么启发，就是增进了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应该会想要更柔软对待每一个人吧，很打动我。
02
共建花果山
观众6：我想夸夸今天的孩子，和昨天相比孩子们也有增加一些新的内容，这些大家表现得很棒，我也想接着聊一聊，什么是好的教育。大家想去好的学校，可能是觉得好的学校有更好的资源，有更好的老师，我们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或者说你们设想的花果山学校，可能正是你理想中好的教育的一样，我可以这样理解，对吧？
好的教育是不是一定要在更好的学校里找？什么是好的教育的模样，或许大家已经接触到什么是最好的教育。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也是文学系，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师就是戏剧老师，戏剧它想要鼓励更多的孩子站到舞台上。
每个人的出生，就像每个琴键都可以发声，但或者是结构的原因也好，还是什么样的原因也好，我们的一些琴键慢慢就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了，我们只能发出一些很简单的声音，但是可能通过我们戏剧的活动也好，或者是可能在绿色蔷薇的各种各样的活动也好，你们慢慢地可以去发现自己不同的侧面。
就像我今天在这里看到你们，我觉得你们是非常善良的孩子，因为你们很关心父母，你们并不是想只向父母索取，你们会想父母也很辛苦，我以后也希望通过我的一些努力去改变我们的生活；然后你们是很勇敢的孩子，因为你们可以表达自己，这些可能也是老师们鼓励着你们这样去做，其实你们在这里得到了尊重，得到了关爱，得到了支持，来自你们的伙伴，来自你们的老师，同样你们自己也在给出这些东西。
所以因为这一切，我觉得你们聚在这里，这就是最好的教育，你们也许不一定需要再去其他的地方去寻找，可能这就是花果山，而且你们可以带着这些东西以后往下继续走，这些东西可以一直支撑你们的，希望你们以后越来越好。
图/ 热心观众泼冷水
丁当：这次也有我们戏剧的协作者参与，我们从15年成立到现在，不是哪一个人的付出，而是我们有很多的人，这几年里面很重要的部分是包括孩子们，大家在共建理想的教育。
我想听下我们姐妹们来说说，这位是周姐姐，今天也是很感动，像周姐姐是我们女工戏剧的演员，也是演员宋卓的妈妈，他也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妈这么美。周姐姐今天打扮得特别美，漂漂亮亮地来看自己儿子的戏剧，要不要说一下自己的感受。
妈妈2（周姐姐）：我感受这一次表演得很好，谢谢，大家一年比一年大，去年还不懂事，今年很懂事了。
丁当：这位是我们小海螺的妈妈，应该是第一次看女儿的演出是吧？我们小海螺妈妈每天9点才能下班，今天看到女儿在谈你的工作有什么感想吗？
妈妈3：是第一次看女儿在这里演出。也是为了生活，才狠心抛弃她在家里，出去工作。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做饭，我九点半才下班回来的，其实我也很舍不得她的。我也是看她很心疼。
丁当：我还想到一个问题，第一次我们会让大家讲一些重要的物品相关的故事，像小海螺讲重要的东西，她说是狗牙。您可以介绍下吗？
妈妈3：有一次女儿生病，我婆婆说狗牙是辟邪的，她半岁多我就给她戴上了，直到现在。习俗是说要过了12岁才能去掉。她现在觉得狗牙是她的好姐妹。
小海螺（中）戴的狗牙项链是她最重要的物品
图/ 热心观众泼冷水
丁当：刚刚说，绿色蔷薇有很多的姐妹、很多孩子、很多志愿者，这个地方是大家一起共建，一起学习。我们会在孩子们身上学了很多，我们会在姐妹们身上学了很多。我们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是互相的，TA可能不是谁的老师谁是学生这样子。这个过程是大家一起来共建的。
花果山是大家理想的一个地方，可能有些部分是在这里感受到的，比如那些爱或者说尊重，包括在这现场的一些对话。但毕竟这还是一个影响力很小的地方，你出去要面临很多现实的，包括他们在讲父母工作的困境，面临的是孩子马上回老家，回老家可能孩子过得不顺利。还有留在深圳的孩子，有可能在深圳没有办法上高中，面临全校每年只有2个人可以上高中的这些情况。所以现实还是现实。理想肯定是有，但现实也是非常的残酷。
03
“职校不管怎么变，都还只是职校”
观众7：我想说特别是穿黑衣服的小男孩，他提到自己的爸爸做外卖员受伤的故事，就是日常生活的经历，我们作为观众也许可以深深共情，但没法感同身受，未来还是要自己去面对。你们像拼图一样拼在一起。国家也有职业教育的改革，高职生也可以拿本科证书，所以现在可能如果的现实的情况可能是也很缺乏高级的技术人才，每个人都想走进高中的时候，其他社会支持也在完善，高职学校也可以实现你们的技能。
观众8：我想说对这个剧的感受。剧中我听到一些讨论，关于你读书或不读书，提到不读书也会有很好的出路。但是我觉得可能这句话是有一个前提，我这想表达可能是不足，不读高中也会有一个好的出路，我觉得这个是成立的。但是不读书也有很好的生活，我觉得是不对的，阅读是很重要的。然后我非常感谢你们的看法。我是学戏剧的学生，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接触到戏剧。我是上了高中，然后快到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才发现戏剧的魅力。你们在这么小的时候就能演戏，而且这个戏是你自己编写，你们是导演，我觉得这个是非常棒的，我超级羡慕你们，这么小可以做得这么好，你们喜欢的话可以一直做下去。
图/ 热心观众泼冷水
加闵：今年7月初在和职校生做戏剧工作坊。加上先前，不管是在比较好的学校还是其他学校，我接触了各种各样的学生。在实际的教育环境里面，整个社会都很焦虑都在挣扎。这种压力反射到孩子的身上，有时候就是孩子自己在碰，自己在面对。他们的遭遇其实非常具体，包括毕业后进入工作岗位，在这个社会结构底下，不被认可不被承认，这个压力又转换到如何去应对外界的机制。
一个孩子身上遇到的问题，实际上很复杂，这不是一个个体可以去回应的问题，是我们在场的所有人，还有外面更多的人，如何来理解今天不同的职业、不同的劳动、不同的分工。不是因为你学习好就可以做这个，学习不好就只可以做那个。我们目前在这个规定的条件下，如何面对这些事儿。你愿意让你的孩子在职校读书吗？这个问题其实我们每一天都在面对，你擦肩而过的人可能就在那个学校读书，你身边亲近的人也可能。
丁当：不是不读书，而是根据现有的分数，没有一个好的社会评价。比如说宋卓，我们海报里的地图都是他画的，但他不会因为读书画地图就得到分数。学校里面只有分数，只要上课乖一点，这个对他们来说是更方便的。这不是说不读书，阅读只是其中的一个方式，实践也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阿亮：刚刚提到职校改革，职校不管怎么变，都还只是职校而已。我有些朋友，他去读了职校，很多人会安慰她，职校同样可以上大学，只要你够努力。我也有那些玩不来的同学，也考去职校，别人都会骂他，自己不努力，又说自己上不了好的学校。我觉得这个贬低的问题一直潜移默化影响我们。有些学长还会说你努努力，考一个公办职校。但很多人说公办又怎么样，还比不过人家民办的高中。
从我上初一开始，就接收到有这么个偏见，我也认为同样是学校，都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为什么说它不一样？技校它单独叫个名字就是和高中不一样，进去里面你想努力的劲头就被冲淡了，你周围的人都不努力，你就不想努力，你勤奋会变成异类。会有人说，你跟我们上职校了，还考什么大学，找什么工作？
我就深刻认识到，职校的问题不在于职校有多好，公办或民办，这更多的责任是在社会上面。深圳这么多流动儿童，又何尝不想上一个好学校，赚到钱，衣锦还乡？我们更多需要关注的，不是职校和高中，而是社会的体制。
图/ XJX
大君：职校会被他们定义为最底层的人。他们会玩会谈恋爱。我们班有两三个爱学习的，别人会说他们学什么呀，来了还学习。其他人都在睡觉，每个老师都在不管我们，觉得职校学生就是废了，一出去玩，就会说，你是职校的学生，爱打扮爱化妆爱打游戏，你们就会被社会淘汰。
观众9：大多数人在发表自己感想的时候都在说，孩子们能够努力学习技术，但我更想说的是，今天这个演出，孩子们展现给我们社会具体的问题，包括他们自己有这么多的思考，我其实是想要对观众说，我希望大家能够真正地看到这些问题。不要说“孩子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呀，一定要更好呀”。其实要说我们观众可以做什么。绿色蔷薇是带给大家这些思考，提供了一种尝试。
这是结构性的问题，这是社会机构才能维持这些力量，这是社会的问题，这是所有人要重视的。不是说我没有制定政策，就没有责任。大家很漠然去遵守这个规则。大家还是在维护这个规则，这是很不公平的，我们有很多的行为可以支持，比如说给绿色蔷薇月捐，这是最直接的付出钱，让小孩可以来教育观众。
昨天观众有补充的，我们也可以从孩子身上具体看到这些问题，去改变。
观众10：我想分享一下，我今天很感动，像绿色蔷薇这样的组织，给我们孩子提供更好的可能性，很难想象提供一个状况去改变现在的状况，我们到底要怎么样，他们给我们提供了这个课题。
观众11：我想回应下前面的职业教育问题。比如德国的双元制，国内以后是有这种可能的，这些学生和本科生其实在竞争上也是比较均衡的，只是国内没有。也有很多人在做这些公益的宣传，也看到在乡村做反内卷，让孩子们去决策。其实有很多微弱的力量。
我是2006年高中毕业，我的妈妈她的工作也是做玩具，流水线，她觉得我不应该去大学，而是要去学技术，她看到很多学技术的人过得比我好，她觉得有一个手艺可以过得更好。就在就业这里来讲，所以我觉得这还是蛮有现实意义的。
丁当：改变政策是非常大的事情，但我们会看到，外卖骑手是很具体的人，让大家舒服的背后，更多是每个人付出的部分。还有限制单等等的规则，这些都是一个个需要所有人来设计的规则，非常难解决。改变的可能是，我们孩子可以把自己打开，很大方去谈论父母和家庭。很多问题不是去脱离这个环境，去改变。
我们是公益机构，没有收费，大家也可以随喜来支持我们的，也可以发微博@绿色蔷薇，欢迎大家做志愿者，提供更多的场地和资源，让孩子们的声音被听到。
图/ 鲸鱼
集体创作
尹丽君 贺志坚 周家豪 宋卓航 罗 岩 诸慧康
罗珂欣 廖馨晨 赖楚珠 牛春艳 叶丹耘 王鹏宇
周祺钰 郑日荏 雷诗雅 丁 当 五花肉 建 文
演出
叶丹耘 尹丽君 贺志坚 周家豪 宋卓航 罗 岩
诸慧康 赖楚珠 牛春艳 王鹏宇 周祺钰 郑日荏
雷诗雅
剧中歌曲
《男孩女孩》-绿色蔷薇儿童合唱队/黄世晓
《夏天的名字》-同心少儿合唱队/段玉
《带走时间的列车》-绿色蔷薇儿童合唱队/段玉
剧场集体协作
吴加闵 五花肉 建文 丁当 叶丹耘 尹丽君
海报设计
戏剧演员与协作者
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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