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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官宣离婚了




一个没读过大学的基层女性,经历了什么?


她出生于农村,因家境贫困或重男轻女,缺少受教育的机会。


于 14 岁辍学,不得不成为深圳流水线女工。


工资不得不上交父母,但钱都供哥哥弟弟上学、帮家里盖房了,她没有积蓄。


等 18 岁后,家人催她相亲,她不得不跟不喜欢的人结了婚。


不得不很快生了小孩,不得不边打工边洗衣服、做饭、带孩子……


她想逃离,却发现没有积蓄,养不活孩子。


她想换工作,却发现没有学历,寸步难行。


她不得不继续在漩涡打转,一次又一次。


这是万千流水线女工「不得不」的真实故事,是万万、是小青、也是阿华……


每个流动女工都好似一座独自痛苦的孤岛,她们常常被代言、被框定。


但有天,一个叫丁当的人站了出来。


同样的 14 岁辍学,曾是流水线女工,她却不认命地开了家名为绿色蔷薇的公益机构,主要服务社区里的女工姐妹和儿童。



在这里她和姐妹们举办分享会、写作坊、合唱队、戏剧坊、艺术节……从艺术和日常中,支持流动女工成长,从陌生到相识,从自我学习到共同面对。


她登上TED x(朝阳女性时代、契机、动量)演讲,和姐妹们一起上打工春晚,主动发出女工的声音,拒绝被代言被捆绑。


这是一个有关「girls help girls」的故事。


丁当希望支持 10000+ 女工姐妹,如蔷薇般绽放,在大城市找到归属感。



01是姐妹也是家人


建一个服务基层女性、营造性别友好的机构,是丁当多年前的愿望。


早在 2005 年,流水线之外的丁当就喜欢看书。


可那时工友书屋的公共空间里,看报、读书、休息的位置,10 多个凳子上都是清一色的男工。


这种氛围让丁当们,有些不敢靠近。


丁当发现:在公共空间里,男性常常默认占据主导地位。


2015 年绿色蔷薇成立,基层女性有了栖息地。


在这里,丁当们看书、写故事、聊天,凳子上清一色都是女性。



   ●女工姐妹和小孩们,聚在一起做游戏



偶尔有对面棋牌室里光膀子的男性大摇大摆走进来,都被丁当以「男性进入需穿戴整齐」给劝走。

 

男性们渐渐知道,这是个以女性和小孩为主的空间。一般带小孩出来玩、且性别友好的男性,会进来坐一坐。


社区成立,姐妹们聚在一起提前过了年。


于是小青拿盆、朱朱带电磁炉、玲玲买菜…大家带齐家伙,从各自家里奔赴而来。



   ●女工、儿童、性别友好的男性,过年过节会一起做吃的



「在老家都是有地位的男人写对联,在咱们这,姐妹们写一回属于我们的对联好不好?


丁当提议完,姐妹们已经跃跃欲试。


「可我不会那么多字啊」,初中没读完的燕姐担忧道。


「没事啦,我们一人写一个字就行。」丁当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纸、毛笔,只见燕姐描了一遍又一遍,郑重地写出了一个「家」字。


「终于不再只是爸爸写,我也行!」



   ●(姐妹们一起写春联)



开心的燕姐写完后做起拿手的葱油饼,朱朱教大家把饺子包得好看又不漏,阿梅带来榨汁机,把菠菜榨汁和成面,擀成绿色的饺子皮,现场的姐妹孩子们赞叹不已……


好听的音乐放着,姐妹、小孩,二十多个人像一家人一样热闹着过了节。


美好氛围,一些路过的女工姐妹也加入进来。


甚至有才第二次来绿色蔷薇的姐妹,主动承担了志愿者的身份,「小朋友们排排坐,坐好了姐姐再给你们分饺子…」




女工们不仅是姐妹,也渐渐靠近家人……


02不是你的错


在绿色蔷薇,丁当和姐妹共同塑造了一个相互倾听、理解、看见的氛围。


有时分享会上大家聊着聊着,会突然沉默,然后一起抱头痛哭。


阿禾从小喜欢跳舞,可 7 岁有次出门,被人贩子拐走了。


「我被卖到大山当童养媳,14 岁就嫁给“哥哥”生了孩子」


阿禾边说边哭,那时她每晚都哭,但不敢出声。


只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停掉眼泪。


丁当也无比惊讶,这像电影一样的剧情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她能做的是紧握阿的手,给她多一些陈述过去的勇气。


阿禾继续抽泣着,「偶然的一天我跑回家了,跑回去了,我妈妈看见我就抱着哭了 3 天 3 夜,我是那时候才终于能哭出声了


听到这,好几个姐妹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女工与女工之间,靠诉说彼此相认。



   ●写作坊里,女工和儿童书写着自我故事



芬姐生完儿子后又怀孕了。


可那是 92 年,抓得严,被发现后怀孕 9 个月的她,不得不被带到医院打了引产药。


「可我小孩生出来的还是活的,他在哭啊」


芬姐咬紧双唇,不忍回想却继续着,


「小孩生出来后一直哭,我老公抱着哄了一晚上。想让医生再救救,医生说活不了,早产了所以能叫两声,可药水在肚子里就吸够了。


「不是你的错」,丁当看着垂头的芬姐说。


紧接着,活动室里有人递纸巾,有人轻拍着芬姐「不要怪自己」,有姐妹跟着一起哭泣,此起彼伏的姐妹声传来。


芬姐泪眼婆娑,似乎在跟过去的自己对话,又像在跟小孩道歉,「小孩,不是当年妈妈不要你,是没有办法啊。」


能讲出来,是芬姐在打开心结了。


姐妹们,并不是都能一下就掏出自己。


见身边人一次次地真情袒露,大家慢慢相信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地表达,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信任。



   ●(分享会上,姐妹们为彼此的每一种成长而鼓掌)



不责怪自己,是女工自我成长的必经过程。



03黑夜到白天


21 年秋天,路边很多人不知在围观什么。


丁当凑近一看,竟是一醉酒男人对女人拳打脚踢。


她报完警后上前劝架,认出了那对男女。


女人叫阿长,男人是她丈夫,不久前丁当才援助过阿长一次。上次是凌晨 1 点的 1 楼,这次直接是路边,下次呢,丁当不知道会在哪里见到她,能不能帮到她。


阿长又穿着长袖高领,丁当知道,她又在遮伤了。



   ●(阿长把袖子拉起来后,手臂的伤)



同样陪她验伤、做笔录,不同的是这次阿长的妈妈和弟弟也从惠州赶来了,大家一起分析,劝她离婚


家暴男不让阿长跟男人说话,理由是怕出轨;

也不让跟女人说话,理由是怕带坏;

况且家暴男在外面,还有女人。


丁当给她擦药,告诉阿长自己跟她同龄都是 88 年,且 15 年底就离婚了。现身说法离婚后其实什么都没变,多的只是自由,不用怕,但阿长不。


她担心走在路上被说是离过婚的女人;

担心离婚后见不到孩子;

更担心离婚后找不到更好的男人。


为什么有最后一条的担心呢?因为她老公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离开的决定对阿长而言,大于家暴和出轨本身的伤害。她的妈妈和弟弟劝不动她,丁当自然也只能尊重。



   ●(写作坊里,女工写下的「愤怒」关键词)



阿长还是原谅了丈夫。


聊到这,丁当告诉Insgirl,「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剩下的路要她自己走,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我思虑半天,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凝固,丁当说,但幸好啦


幸好在不久前的 3 月,阿长主动找到了丁当。


「我想通了,离婚,你帮帮我吧。」


反反复复拉扯了一年多,阿长终于彻底绝望,不对家暴男幻想了


丁当马上教阿长列证据、写离婚协议书,把所有流程的注意事项都顺了一遍。


临走时两人并排而行,丁当说「你很年轻,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个人身上」。阿长冲丁当莞尔一笑「就是,还好我现在发现了」,说完阿长大步往前走去。


丁当想起初遇时的压抑,开心地送阿长走向自由……



   ●(2022年9月28日,丁当和姐妹一起庆祝阿长法律意义离婚)




04蔷薇女工


性别友好社区的故事,始于 2005 年的春天。


厌倦了流水线机器的丁当,从工厂图书馆借书回宿舍看《简·爱》


偶然得知厂子附近有一个工友书屋,还有编写工友文章的文学小组,她加入其中不断学习,像上了社会大学一样。


之后又加入了姐妹力量小组,也因此认识了玲玲、饭饭、朱朱、小青等后来陪伴彼此很多年的姐妹。


她们去广场唱女工歌曲,跳反暴力舞蹈,请专家给女工开健康讲座……吃 1 块 5 的米粉,3 块钱的快餐,逛 25元一件衣服的步行街,一起溜冰、打地铺、看月亮。



   ●(女工姐妹们的快乐活动日常)



2012 年,丁当与姐妹们约定每年三八妇女节相聚,开展女工活动。


2014 年,她们一起举办「女工最牛之100个女工勇敢的宣言」,有人写「我敢让老公做结扎手术」有人写「我敢争取休产假」有人写「我敢对性骚扰说不」,女工们勇敢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2015 年举办「分一半责任给社会,还一半权利给女性」,用戏剧表演《她说》讲述女工在婚姻、子女、结扎、上环的挣扎……





2016 年 3 月 1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正式施行,一向小饭量的丁当激动地吃了 2 碗饭


本次三八节主题是「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过去」用了摄影展,记录打工过程中最重要的物品,小青的是一个逃离工厂的闹钟。





「现在」的部分,为了更好普及反家暴法,丁当和中国社科院的卜卫老师、一支名为九野的女性民谣乐队、还有姐妹们,一起改编共学反暴力舞蹈《挣脱枷锁》


这支反暴力舞蹈,绿色蔷薇常常在社区跳、在广场跳,和姐妹跳、和孩子跳。





「未来」的部分,是丁当和重 D 音乐队,带着姐妹们一起共编共创共唱的音乐《我想》。


我想有一个家

一个在一起不分离的家

我想有一个工作

一个8 小时工作能养家

我想自由地飞

在阳光下自由地飞

……


饭饭有次在工友书屋的晚会上唱《漫步人生路》,丁当夸她唱太好听了能当歌星,饭饭总不好意思说「不可能啦」


在这之前大部分的女工跟饭饭一样,觉得录歌是只有歌星才能做的事,是遥不可及、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幻想。



   ●(饭饭正在录歌中)



歌曲发行当天饭饭在网易云听了一遍又一遍,要睡觉了还舍不得关


后来的饭饭在写作坊里写道,「从来没想过,原来女工也能当歌星」。


其实不管是戏剧、舞蹈还是音乐,丁当始终相信女工不比任何人差,她们本就无所不能。


05丁当的觉醒


谈起为什么创办性别友好的机构,丁当有两件记忆深刻的事。


14 年的某天,下完班的丁当接完小孩放学,给小孩洗完澡、洗完衣服,站在厨房洗碗的时候突然看到在客厅躺着坐享其成的丈夫,心里的怒火不打一处来。


每天她跟丈夫一样上班、下班,可回家后所有家务都还是她做,接送小孩去幼儿园,家长会、手工课都是她来。


她明明是一个学习了强烈性别与家庭分工意识的人,但在家里,她不得不按照旧脚本承担母职和妻职。


她放下抹布就跑过去「凭什么家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务都一定要我来做!洗衣服做饭拖地送孩子什么都是,你又不给我工资,今天这碗我还就不洗了!」


可丈夫只是轻飘飘地说,「这有什么累的,再说了,洗衣服也是洗衣机洗又不是你洗……」


「可我还要晒啊,我要放啊,就凭什么都是我?!」,丁当说完,丈夫没有回答。第二天一早,昨晚的脏碗依然在那,一种叫做失望的情绪淹没了丁当。





还有一次,是 12 年的某天。


3 岁的小孩在家玩小火车,一不小心把丈夫刚买不久的电视屏给砸了。


丈夫青筋暴起就要打人,小孩害怕地大哭,丁当想抱小孩,但丈夫凶狠地拦着不让。


丈夫让小孩对着电视面壁思过,丁当说「你这是家暴,不能这样」。丈夫却挑衅地冲丁当质问「什么家暴,你不懂吗?」


丁当报了警。


警察来了后,丈夫拼命解释只是家庭玩笑,后来当然是没事,但丁当明显看到丈夫慌了。


这件事后,小孩的意识也提升起来,知道家暴是违法的。


现在路上听到有男女推搡争吵,他会问丁当,「妈妈,这是不是家暴啊,我们要不要帮那个阿姨报警?」


离婚后,丁当听孩子讲,前夫也做家务、做饭、照顾孩子了。


丁当想,是时候办一个以基层女性为主的机构了。


2015 年 8 月,丁当作为流动女工的一员,成功在TEDx 演讲。



   ●(丁当在TEDx演讲)



同年 11 月,在深圳市龙岗区牛始埔城中村,服务基层女性的绿色蔷薇正式成立。



06危机与美好


绿色蔷薇的建立,其实并非一帆风顺。


偶尔有男邻居跑过来开玩笑,「我女人来了这就总说她要排戏剧,都不按时给老子做饭了,你们这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样的说法丁当是高兴的。这说明姐妹们在成长,有了自己的时间。


但更多时候,丁当会无法接受一些残酷。


丁当从小就教小孩「男生也可以穿裙子,可以跳舞哦」,儿子谨记于心,在幼儿园的课程中想报「舞蹈课」。


但放学回来后,儿子垂头丧气,「老师说,男生不可以学舞蹈,那都是女孩子学的。」


丁当最后让儿子报了,老师说男生可以学的武术课。


她是失落的,她无法一下子改变社会上所有偏见。


就像附近总有人对她,对绿色蔷薇窃窃私语,「那是个搞传销的」「天上不会掉馅饼」……甚至一些家长,还不让自家小孩来绿色蔷薇玩。


但转念一想,「只要待在这里的时间够久,大家发现我们真的免费,就想让姐妹和小孩们有个快乐栖息地,就也没关系了。」


毕竟生活里,回馈给丁当的美好也是无穷的。


2015 年大家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她说》,在深圳劳务工博物馆演出。2016 年反家暴舞蹈《挣脱枷锁》,登上了打工春晚的舞台



   ●(2016 年打工春晚后台,《挣脱枷锁》团队合影)



母亲节的活动,姐妹还一起讨论家庭分工。


文子分享,她会跟丈夫约定打牌输的去洗碗,不过基本都是丈夫洗。


姐妹们每次都共享实用方法,一点点去实现理想的家庭分工。



   ●(母亲节,女工姐妹们一起交流)



还有一直积极上进的饭饭,18 岁就被家人催婚,但因为跟丁当认识够久,一直是象征性相亲。直到遇到了喜欢的现任才在 32 岁结了婚


为了小孩也能留在深圳上学,饭饭一有时间就去上各种课,最近她在自考大专和专业中级证书,为了拿深户而努力



   ●(写作坊结束后,左一饭饭写下了对丁当的感谢)



丁当永远都忘不了的还得是 2020 年。


因为疫情,绿色蔷薇遇到了最大经济危机,账面剩的钱不足 2 万,分分钟要倒闭


可有天早上她开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一群小孩们。


她们抓着一把青绿色、紫色的宝贝,纷纷递给丁当,丁当愣了愣,手上瞬间多了无数张 1 元和 5 元纸币——


「丁当老师,我们都打算不吃早餐了」

「这是捐给绿色蔷薇的」

「我们能挺过去吧?」



   ●(平时孩子们,就和绿色蔷薇玩在一起)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丁当确信绿色蔷薇和自己存在的价值。


让她愿意花更多的心力和时间,继续服务和支持流动女工和她们的小孩。



07蔷薇之家



丁当喜欢现在的社区,喜欢这里的烟火气。


谢姐姐炒的青椒味传过来,晓琴做好剁椒鱼头叫姐妹吃,孩子们在一起玩闹,小星星的奶奶用陕西话喊「星娃子快吃饭了」,理发店的阿兰正给客人剪头发……


路口卖炸鸡的张飞,拉面馆的有琴,凌晨还能取件的快递站,里面的广西兄弟俩和朋友们喝酒弹吉他唱着歌,每家小店的老板、姐妹,都知道是谁……


走在社区里,有一种回到了老家的感觉。





社区的流动性也不那么强,就算孩子回老家上学了,女工姐妹们还在这里。


孩子们暑假会回来相聚,而大人们一直在。


姐妹们在一起,说着笑着就跳起舞来。





大家互相看见,彼此支持。


孤独的个体,在城市里有了家的归属感。


丁当还曾认真思考过大家的养老问题,甚至去广州看过场地,她说,「想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跟姐妹们一起跳着、唱着、玩着,快乐地就变老。」


丁当也不知道,

 

她还能和姐妹们一起走多少年。

 

但只要姐妹们还在、还需要她,

 

绿色蔷薇,就有机会绽放千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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