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地球日|走向循环经济，让地球生生不息

春日午后，位于北京市朝阳区金盏路上的朝阳循环经济产业园里，绿色草坪正在泛出嫩芽，一座凉亭掩映在垂柳下，就像是一座公园。但其实，这里是北京最大的垃圾处理中心。阵阵鸟鸣声中，一辆灰色的垃圾车正忙着卸货，整车的垃圾通过卸料门进入厂区的垃圾池内，经过5-7天的发酵后，被推入高于850摄氏度的焚烧炉。

焚烧中，烟气经由双重脱酸和双重脱硝后达标排放，烟气中的酸性物质通过中和反应被固定下来，产生的粉尘被布袋除尘器收集起来，由密封罐车外运至有资质的无害化处理中心处理，成为水泥的原材料。焚烧产生的炉渣，被送至建筑废弃物资源化利用中心制成再生砖，用于马路和公园的建设。垃圾渗滤出的液体经处理后变成中水，用于道路降尘以及园区的绿化、灌溉。运行中产生的热能经余热锅炉转化为蒸汽，驱动汽轮发电机组发电。

这家产业园践行循环经济，在地球面临资源匮乏，以及废弃物暴增两大难题时，显得尤为重要。

摩根大通私人银行发布的报告称，如果照目前 “获取—制造—废弃”的线性模式继续发展，到2050年，全球的资源需求量将会增长两倍，达到每年1300亿吨，导致地球产能过度利用超过400%。

资源被提前过度采用的同时，废弃物的增长也成为一个大问题。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如果不采取紧急行动，到2050年，全球每年产生的废弃物量将增长至34亿吨，相比2018年的水平高出70%。

两个难题带来的后果是，雾霾经常笼罩着全球人口最多的城市，海洋被过度捕捞，土地一步步退化，生物多样性正迅速遭到破坏。与此同时，毁灭性的自然灾害，包括欧洲的山洪暴发、中国频发的极端天气、美国的森林火灾、以及非洲和中东的蝗灾，正变得越来越频繁......

“不浪费，无匮乏。”这句老话能形象地描述全球各国正在应对气候危机而采取行动的样子。清华大学地球系统科学系特聘教授关大博告诉《商业周刊/中文版》，目前全球各国对“能源电力化”、“电力脱碳化”达成了基本共识，也是各国为解决气候危机所采取的推进力度最大的技术路线。电力化进而引发风能、太阳能、光伏等再生能源产业技术创新速度加快。

一篇来源于中国循环经济协会的文章称，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Ellen Mac Arthur Foundation)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到目前为止，各国为解决气候变化所作出的努力，主要集中在再生能源和能源高效利用领域。但这只能解决温室气体排放的55%，而通过循环经济转型，则能够解决剩余的45%。

面对挑战，各方都在加大力度发展循环经济，进而孕育着一个巨大的潜力市场。中国、美国、欧盟、德国，到日本都有相应政策推出。我国去年发布的《“十四五”循环经济发展规划》，就围绕工业、社会生活、农业三大领域，提出到2025年基本建立资源循环型产业体系，主要资源产出率比2020年提高约20%，资源循环利用产业产值达到5万亿元。

更为重要的意义在于，疫情之下，循环经济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转危为机，为企业和社会创造多重价值。甚至，大潮来袭，或将引发自工业革命以来最大规模的经济转型。埃森哲首席企业责任官兼全球可持续业务主管彭莱(Peter Lacy)在《变废为宝》一书中估算，到2030年，全球循环经济蕴藏的潜在价值将达到4.5万亿美元，相当于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的4%至5%，超过当今世界第四大经济体德国的经济总量。

摩根大通私人银行预测称，循环经济每年单在欧盟地区就有望创造58万个新的就业机会，循环生产制造每年可为美国创造2万亿美元的营业收入。

打造循环社会，全球推广电动车，植物肉被送到餐桌，共享经济挖掘闲置物品的价值，零碳消费成风......一系列新商业模式、新科技、新产品在最近几年呈现出勃勃生机。

从理论到实操，各国企业正按照各自的理解进行循环改造。按照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所提倡的，循环经济转型的落脚点可以分为三个层次。

首先，相比已经做得较为成熟的回收利用，从产品设计上就开始寻求可循环的设计更为重要。

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设计网络和创意主管Simon Widmer认为，回收是将废物转化为可重复使用材料的行动或过程，这是一种从“最后”开始的挽救方式—产品生命周期的“摆脱”阶段。然而，有80%的产品对环境的影响是在设计阶段就确定的。“通过循环设计，我们可以从一开始就防止产生废物和污染。”他表示，设计的概念包括商业模式的定义、材料选择以及元素的2D或3D美学和功能，还包括在产品的使用中与人和系统交互的方式，例如与物流、收集和基础设施系统。

将木屑、蒲公英与葡萄糖等生物基产品作为原材料进行使用，让生物经济在世界各地呈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

美妆企业欧莱德正是利用生物基作为原材料的践行者之一。在欧莱德的产品体系里，几乎所有产品均选择使用地上的农业副产品这种天然材质来做产品，比如从咖啡渣里提炼咖啡油。“我们第一个推出的产品是绿茶洗发精，是很早开始利用农产品取代石化品的发妆品。”欧莱德创始人兼董事长葛望平说。

在包材上，欧莱德经典产品“瓶中树”洗发精的瓶身，是他们第一支采用生物循环分解瓶的产品。这是全球第一瓶能够100%生物分解的洗发精，由废弃蔬果与植物萃取淀粉制成。不只如此，在瓶底还置入台湾原生相思树种子，使用完将瓶器埋入土壤中，一年内瓶身可分解成堆肥，并长出吸碳量最高的相思树。“将咖啡渣和咖啡壳这种来自大地生产出来的农作物副产品，做成洗发水，再回到大地上，变成肥料，孕育新的生物。这就是一个非常健康的生物循环系统。”葛望平告诉《商业周刊/中文版》。

第二层次，循环经济模式能够延长产品和材料的使用周期，从而大限度保留其中的能量价值。这意味着人们要改变使用产品和材料的方式，并且有意识地延长产品、建筑物以及运输工具的使用寿命。这是最有可能减少新制造的方式。这一点在电子产品行业尤为重要。电子科技的快速迭代，5G时代的来临，电子产品已经成为全球增长最快回收率最低的垃圾。联合国《2020年全球电子废弃物监测》报告显示，2019年全球产生的电子废弃物(带电池或插头的废弃产品)总量达到了创纪录的5360万吨，仅仅五年内就增长了21%。报告预测，到2030年，全球电子废弃物将达到7400万吨，但目前的回收率却不到20%。

产品维修是延长电子产品使用寿命和减少废弃的重要苹果公司2017年承认故意让某些型号的iPhone随着使用年龄增加而速度减慢，令人怀疑这是变相逼迫消费者升级。苹果承诺将延长产品的使用寿命。最近几年，Apple推动其回收和翻新计划，以确保消费者尽可能长时间地使用设备。比如苹果推出了一种优化iPhone屏幕维修的新方法，允许成千上万的独立商店提供该服务。

Apple最新的回收创新—“Dave”的机器人—从iPhone上拆解Taptic Engine，以更好地回收稀土磁体和钨等关键材料，同时还能够回收钢铁，这是继其“Daisy”系列之后的下一步iPhone拆解机器人。

第三，循环经济促进自然系统再生，从而实现碳固存。做到这一点的主要方式就是大规模采取再生农业实践，从而提高生物多样性并肥沃土壤。通过推动食物系统向循环经济转型，特别是着眼于再生农业，能够实现每年减少温室气体排放56亿吨。

传统的工业化农作物种植方法依赖昂贵的农药和化肥，重点关注收取作物，抑制了覆盖物、腐殖质、微生物和真菌网络等对土壤健康和长期韧性的自然特征，往往导致生态环境退化。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所提倡的“再生农业”核心是，在得到绿色农作物时，还保护了土壤的再生能力。食物副产品还可以安全地以有机肥的形式返回土壤，或者通过创新，成为时尚行业的面料或生物能源提供额外的价值。目的是重建而非消耗自然资本。

爱思唯尔中国区科研分析服务负责人周鹰鹰从科研成果上发现，中国在循环经济相关论题中，在化工方面可循环利用的研究产量领先于其他国家。中国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固体废物处理、废物循环利用等方面。这从侧面证实了我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行业的火热。根据2020年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行业发展报告，截至2019年底，废钢铁、废有色金属、废塑料、废轮胎、废纸、废弃电器电子产品、报废机动车、废旧纺织品、废玻璃、废电池十大品种的回收总量约3.54亿吨，同比增长10.2%。

亚洲金属成型产业龙头——勤美集团也是循环经济的践行者。1972年以生铁起家的勤美，是台湾铸铁用量最大的专业金属铸造厂。铸铁的开采会导致森林矿山资源逐步减少，勤美开始反思改变原料使用比例，降低生铁用量，改为回收钢料代替，消化废弃钢料也保护了山林。目前，勤美集团的主营业务勤美金属成型事业部在中国大陆有4座工厂——天津、苏州(2座)以及孝感。其中，天津工厂拿到了业内少有的绿色认证资格。“我们这个行业是工业之母，完成绿色改造很难，但我们一直在做。”勤美集团董事长林廷芳告诉《商业周刊/中文版》。

为此，他们邀请曾为台积电设计工厂的建筑设计大师潘冀，精心设计孝感新厂，是全球领先的环保节能铸造厂。四年前，他们更聘请欧洲顾问协助提升铸造冶金技术。尽管前期投入了较多成本，但是通过改造，制造环节的精进有效提高了成品率与得料率，大幅降低回炉料以及制造环节能源的消耗，使能源与资源使用效率明显提升；而最后产生的下脚料还可成为回炉返材，再次使用。铸造旧砂加入其他辅料调整后，可成为水泥厂回收使用的材料。根据勤美发布的公告，2020年度，整体约18万吨的产量中，回收钢料使用已达87.79%。

循环经济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在实际执行时，仍有不少难点需要克服。

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的研究人员认为，循环经济模式在现代经济中的某些领域是可行的，但对另外一些行业来说非常不现实。他还说，在很多情况下，公司根本不具备协调大规模产品再利用或再制造的物流能力。

循环经济的另外一个陷阱是，如果回收成本高于所回收产品的价值就会得不偿失。全球可持续发展咨询和投资公司SystemIQ的助理斯图尔特表示，在当今环境下，回收确实非常昂贵，大多数情况下无法完成。但斯图尔特表示，如果更多公司采纳循环经济模式回收成本将会显著下降，从而带来巨大经济效益。

耶鲁大学科学家们警告说，循环经济有可能出现“反弹”。这指的是更高效便宜的产品会刺激更多的消费。例如，如果一个LED灯耗电低，用户会让灯亮一整天。

凯瑟琳·巴斯(Cathrine Barth)是Circular Norway的联合创始人和战略总监，这个组织一直是挪威向循环经济转型的有力推动者。她发现，初创企业更容易践行循环经济。“在成熟的行业和大公司的现有价值链中引入循环经济的概念很难，这就好像让他们吃掉自己一样痛苦”。巴斯表示，因为这些大公司经常背有技术债，投入循环经济成本很高。换句话说，他们已经投资于线性技术、生产方法和商业模式，因此重建的成本高昂。

“初创企业更适合循环经济思维，他们不需要重建，只需要从头开始，所以初创企业更容易说出’我们可以帮助世界减少食品废物’或者‘我们会让重复使用衣物变得更容易’这样的话。”巴斯说，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公司不能引入循环类的业务，只是这对其他一些公司来说更容易。

撰文：万慧

编辑：范荣靖

欢迎转发，如欲转载、合作，欢迎联系

[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