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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健专访王蒙|从“青春万岁”到“这边风景”,我对小说的爱热火朝天

鲁健访谈 光华锐评 2022-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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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80周年。近日,88岁的人民艺术家王蒙做客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华语环球节目中心《鲁健访谈》栏目,结合扎根新疆16年、贴近群众创作出的长篇小说《这边风景》,回忆“讲话”对自己的影响,讲述用文学书写时代的生动实践。


作为与共和国共同成长的作家,王蒙见证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之路,19岁写下《青春万岁》,凝聚一代人的初心;22岁创作《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引发文化讨论;这之后,29岁的王蒙到新疆扎根16年,学会了维吾尔语,跟当地农民一起生活、劳作,把多民族在特殊历史背景下的真实生活写入了长篇小说《这边风景》。


这部作品尘封40年才正式出版,被称为描写新疆农村生活百科全书式的小说,并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王蒙曾说:“没有在新疆的16年,就不会有后来的我。”历经时间淬炼,这部作品将呈现怎样的影视改编?“高龄少年”王蒙又是如何保持创作激情至今的?


在主持人鲁健层层深入的访谈中,王蒙“开阔的精神空间”跃然呈现以下为访谈实录选编——




王蒙:我满怀对新疆的热爱



鲁健:王蒙老师您的文学创作贯穿了新中国70年的历史,而且现在应该有两千万字的创作了。在整个的创作过程当中,您谈到新疆这16年的经历对您的影响最大,像这本《这边风景》就是那个时候创作的。
很多人把它称作是新疆的风情人物画卷,您觉得新疆这16年的经历对您的创作意味着什么?
王蒙:我是1963年底到的新疆,是我自己要求去的。说实在的,这是和毛泽东的文艺思想的影响是有关系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讲话中,毛主席提出了要和新的时代、新的群众相结合,这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我非常愿意到新疆去。
在一个农村里头,现在是伊宁市巴彦岱乡(镇),当时叫红旗人民公社。我是红旗人民公社二大队的副大队长,所以就做到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一块也办一些大队里边的事,也尽量尽快地来学习。我在那待上一两个月,已经开始在生产队的会议上可以用维吾尔语做一些简单的发言了。

鲁健:这么快,一两个月的时间?


王蒙:我跟您说,我敢学习,爱学习,这是我的一个特点。
维吾尔语我不但要跟他们说话,而且我搜集阅读一切的跟维吾尔语有关的、用维吾尔语表现的书籍这样很容易就得到大家的欢迎和接纳,一块儿开玩笑,一块儿讲故事,一块儿说笑话。我书里边所有的对话,都是用维吾尔语先构思,然后我把它翻译成汉语的。
鲁健:我看到有维吾尔的作家就评价,书里特熟悉的这种感觉,完全就是维吾尔族自己的语言特色。您那么快地就和当地人融合到一起,是不是也和您的性格有关系?

王蒙我是怀着对新疆的热爱,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对它的文化特色的热爱。
鲁健:那您这种爱是从哪来的呢?
王蒙它的文化很好玩,很有特色。它的歌舞很有特色,它的农业生产也很有特色。你比如浇水吧,咱们都是弄成了畦,这儿扒一口子让水流进来,差不多了再用铁锨拿土把它一拍,把这个封上水才往前走。
可是新疆,我不知道你看到过没有,新疆浇水,它大水漫灌。一块地这么大,哗,那个水就来了。这都很有趣味啊!

王蒙:我有一个光明的底色




鲁健:我们也知道您去新疆实际上也是因为文学作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受了一些政治上的影响。但是为什么没有看到您那时失意或者沮丧、低沉,反而还是那种积极、乐观,那样一种浪漫主义。
王蒙这点,我这人呢,有一个光明的底色。不满14周岁的时候,我已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解放以后,我身上穿过北平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标志),这上头有军管会的图案;我值过班,我戴过左轮手枪。
我是在革命的凯歌行进中走向了生活,走向了革命,走向了工作,所以我是一个光明的人啊。对于一个早早就参加革命的小孩,人家还是抱着非常大的善意,有很多关照,有很多帮助。所以我没有理由,跑那儿哭哭啼啼去,我闹腾去,不可能的。


鲁健:您选择举家到新疆去,把夫人和孩子也带去了,这个当时也要下一个比较大的决心吧?
王蒙:是啊,就是真正要扎根啊,真正要做新疆人呐。新疆的人民是团结的,新疆的人民是最美好的,我永远想念新疆,我永远祝福新疆。我几乎年年都去。

鲁健:去年我看到您又去了一趟新疆。每次去您主要是看什么呢?
王蒙我看到了新疆这些年很大的发展和变化。交通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很多我那时候没有的东西,比如说很少吃到海鲜水产,现在多得很;过去旅游也没有这么发达,很多非常美好的地方,像阿勒泰地区的喀纳斯,人家都说那是绿色的天堂,那过去连知道都不知道。
当然新的时代也会碰到新的挑战、新的问题,但是新疆是在向前发展。各地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现在普通话也比过去任何一些时候更普及。

鲁健:您也提到说1979年离开新疆的时候,在火车上还流下了眼泪。
王蒙:在乌鲁木齐的时候,有几十个人在车站上送,哭得一塌糊涂。因为新疆给我们留下的是美好的印象,是朋友,是亲人。我不知多少次用汉维两种语言都说过,新疆的各族人民对我恩重如山。
鲁健:您刚才也提到,您曾经在新疆伊犁的巴彦岱红旗公社二大队担任副大队长。这段经历对于您之后,除了文学创作以外,还包括您担任管理文化工作的领导,您觉得会产生什么影响?

王蒙:我想这里头一个是,劳动人民的实事求是的精神。有时候农民说“实事求是”,他会换一个说法,他们喜欢说“以实求实”就是这事儿实在能做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以实求实的精神,我觉得这个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知识分子当然是有理想的、有追求的,但是当你去工作了、做事了,你得“以实求实”,要去处理各种问题。
在新疆的这段经历,可以说学到很多的东西。

王蒙:要尊重影视改编者



鲁健:我听说这本小说《这边风景》进行了影视改编,今年下半年有可能就开拍了。但是这部作品有非常深刻的历史背景,那个年代,还有比较强烈的一些阶级斗争啊,您觉得对于当下的这些观众来讲,他们能够接受得了吗?
王蒙:我觉得就是,咱们经历过什么就是什么。新疆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也是一个很广阔的地方,但另一方面新疆也有它的复杂性,你会面临“民族团结”这样一个大的使命,这一点来说,我觉得和现在是一样的。
虽然现在和当时的具体情况不一样,那反而好了,那才有意思呢。知道一下我们走过了多少步子,经历了多少挑战,做出了多少回应。所以这个书照样能够得到当前的共鸣。
最初的时候,我们的党在新疆在追求什么,老百姓在梦想什么,在希望什么,你都从这里头可以得到一点了解,可以找到感觉的。

鲁健:作为原著作者,您对影视改编最担心的是什么?
王蒙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一个是民族团结,一个是祖国的统一。它有它一贯的特色。具体的方式必须有所区别,否则这是假的了,对不对。现在生活方式也不一样,穿衣服也不一样,说话的劲儿也不一样。
比如那时候新疆是用水磨,现在都用电磨了,谁还用水磨啊,虽然水磨也让人很怀念。如果这里面出现水磨的场面,我相信也很让人喜欢。观众还看不明白吗?水一冲,它那就把小麦轧成面粉了,这个很好的。

鲁健:您的文学作品参与影视改编是比较早的。1983年的时候《青春万岁》,黄蜀芹导演导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对《青春万岁》拍成电影您满意吗?
王蒙:应该说还是可以的。所有的改编都会有一些变化,现在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有一次回答记者的采访,太妙了。他说:改编就好比是自己的女儿嫁人了,你要很关心她,但是你又不宜过多地去干涉。
比如女儿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你这老爹没事还老去干涉,烦人不烦人啊,讨嫌不讨嫌啊,是不是,但是你不惦记那是假的。我觉得他说得很好。
要尊重改编者,不同的艺术形式会有不同的要求。

王蒙:文学需要人民的语言



鲁健:您是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出生的,那个时候包括像沦陷区、大后方有很多的进步青年到延安去。
王蒙:三十年代的事儿,我说不出多少记忆来了,因为我刚出生。但是四十年代我已经在北京市和地下党建立了联系,那时候我已经看过好多书。
解放区的书,像康濯写的《我的两家房东》,赵树理写的《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还有马烽、西戎写的《吕梁英雄传》,柯蓝写的《洋铁桶的故事》,还有贺敬之创作的《白毛女》等等

鲁健:您曾说到赵树理的小说对您影响很大。
王蒙我惊了!从来没见过一个小说是这么写的,用这种语言!就跟农民在那儿说话一样,不可思议,当时觉得。
那时候很震动,文学还有这样写的!还有这样和农民和人民靠得这么近的!那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文学需要学问,需要看很多书,但是文学也需要人民,需要有人民的语言,人民的感情,人民的生活。
鲁健:那您觉得,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讲话精神到今天为止还有什么样的影响?
王蒙我们的语言要以人民为中心,文学艺术也要以人民为中心。
以人民为中心,就是你要爱人民,你要理解人民,你要熟悉人民,你写出来的东西能够让人民也能够跟你共鸣。

王蒙:我对小说的爱热火朝天




鲁健:您88岁依然保持着创作的热情,作家铁凝也曾说您是“高龄少年”。您说自己现在创作起来的时候,感觉好像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
王蒙:是的。我曾经说过,我写完那几部自传以后,大约70岁了,就可以放下笔了。后来我70岁的时候呢,我又爱写点零零碎碎的,还有写传统文化,但写着写着又写起小说来了。
我只能这么说,我对小说的爱仍然热火朝天。我对我的经历,我的经验,我看到的一切的热爱,也仍然热火朝天。
我有一首诗,最后一句话叫做“情思未减少年时”。我说的就是对人,对土地,对人民,对文化,对经验……我觉得越写越热闹了,越写越有意思。
所以我暂时可能还可以写一阵子,但是也不会无限期的。因为今年我身体已经碰到了一些新的问题,视力、听力、肠胃都有下降,所以我该停的时候咱也就停。


鲁健:创作的激情那真的是贯穿了70年的创作,不知疲倦。
王蒙:这是真的,而且我写起来精神头挺足。一写起来的话,特别就能激活自己。
鲁健:您除了保持旺盛的创作力,您也提到自己晚年还有一个梦想,就是中国人的全面发展。
您说中国人要有更崭新的模样和更开阔的精神境界。那您觉得这个“开阔的精神境界”指的是什么?
王蒙:我喜欢一个词,叫“精神空间”就是我们这个精神空间要越来越扩大。我们要理解世界,要理解中国的传统,我们也要了解外国,尤其要了解作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和整个人类的现代化,也要了解这种一定程度的全球化。
你光会手机不行,是不是,您还得会点信息科学,您还得会看真正的经典。不但应该会现代的、当代的普通话、中文,还应该懂古汉语,还要尽可能地多学一点本民族语言以外的其他语言。
我想这些地方都有利于开阔我们的精神空间!

王蒙:经典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鲁健:您看现在很多年轻人追的这些像网络文学,都是什么穿越题材或者逆袭故事等等,甚至感觉经典文学被冷落了,您有这种感觉吗?
王蒙经典的作品它一个很重要特点,就是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有很多热闹一阵儿的作品现在就没了,仍然有很多的人,很多的读者在关注这些经典的作品。我们会相信,真正经典的作品是不会永远被冷落的。

比如说波斯诗人欧玛尔·海亚姆的《鲁拜集》,最早是郭沫若翻译的。它是经过英国的两个兄弟把它翻译了以后,才在全世界红了的;《红楼梦》当时都是禁书,只能偷着看的,可是《红楼梦》现在热到什么程度了。所以这个您放心,真正的好货你一时看不到,你后面还是会看到的。
《青春万岁》是写了26年以后出版的第一版,《这边风景》是大概写了39年以后才出版,没出来之前已经经受了时代的考验了。
鲁健:《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也是啊。
王蒙:也是这样。2022年4月份《人民文学》上有我的一篇中篇小说,那个是66年前写的,我那原稿还有呢。所以我这命运就是,你的作品要经受时间的考验。我不怕这个时间的考验。
鲁健:它们没有被岁月的风尘给遮盖了,重新让大家看到以后还是眼前一亮。我看到您这些年还在研究中国传统文化,而且专门出了一本《写给年轻人的中国智慧》。
  鲁健:那您觉得在当今世界,当下的时代,中国传统文化能够帮助人们解决今天面临的这些问题吗?
王蒙:古典的文化,不管你现在看着写得多么神秘、多么深,都是跟当时的社会生活分不开的,是古人对生活的体会。
我是从古典的文化中,经典的文化中,传统的文化中,来寻找和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时代相接轨的地方。就是要致力于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变和创新性发展。

所以有些很复杂的事,到我这儿解释起来,我觉得一点都不复杂。任继愈先生是研究老子的专家,他给我写了一封信,开玩笑说:“王蒙啊,你把老子的天机可都泄露出来了,你不怕折寿吗?”



《鲁健访谈》:百闻不如一谈


《鲁健访谈》是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华语环球节目中心策划的高端人物访谈栏目,自2021年1月2日正式开播。在每期30分钟左右的精悍篇幅里,用直抵人心的人物对话触摸时代、瞭望世界、求索未来。


作为在对外传播中“讲好中国故事”的新尝试,《鲁健访谈》从全球视野出发,选题方向为全球影响力人物(包括政治、经济、科技、体育、文化等领域)、海外杰出华人代表、中国国内各领域知名人士。
节目通过“纪录+访谈”的方式,用开阔的视野、丰富的角度、细腻的表达,为观众呈现前所未有的中国形象。自开播以来,姚明、雷军、曹德旺、丁仲礼、薛其坤、刘永好、叶嘉莹、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英国48家集团俱乐部主席佩里等先后接受主持人鲁健的深度专访,相关话题陆续登上微博热搜。
纪录片式的人文质感,加上主持人鲁健的个人气质所赋予节目的亲和力、洞察力与感染力,让《鲁健访谈》呈现出迥异于传统访谈节目的叙事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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