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与成都独立建筑师的火锅局（上）
2021年4月，成都麓湖A8设计中心呈现“湖岸2公里：西南独立建筑师2021麓湖跨界联展”。邀请了31位独立建筑师沿麓湖水岸，在3万预算内，带着对自身的审视和对公共性的理解，搭建具有实验性，互动性，体验感的微型空间，呈现31个看世界的角度。展览通过建筑师之间的交流，建筑师与公众的交流，进一步激发公众对设计的参与积极性。
通过31位拥有国际化视野的在地青年建筑师，我们看到了新一代建筑师的多元价值观和对于建筑的各个维度的思考。厘亩建筑研究室将建筑拆解为柱、台基，屋顶、围护等元素 ，再将形式消解；有样建筑大胆使用粉红色墙体，建立与环境的“看与被看”和“听与被听”；白洋使用70根铁杉原木共同撑起一个“铁帽子”；天仝建筑使用150根竹子搭建可进入的休息空间；凡筑设计使用铁建造3个可供庇护和穿行的连续拱形空间；00Group创造一个被包裹的镜面场所；MUDA慕达建筑在湖边建造了一个“潜望镜”，表面的气泡膜可以按压，与人产生互动。
参观结束后，A8设计中心组织与成都独立建筑的一场桥下火锅局，就有了这场对话，我们更想了解新一代的、非一线城市独立事务所在做哪些事情，如何成长，在思考什么。
采访者：韩双羽
受访者：卢昀（慕达建筑），潘友才（小隐建筑），王翔（天仝建筑），靳洪铎（相对建筑），蔡克非（門口建筑），李岳九（a9a建筑），王翔（天仝建筑），张唐（一介建筑）
事务所名字的由来？工作室的人数？
慕达建筑，英文全称是Mindful Unique Design Architects，是对建筑向往、思慕；对事物认知透彻、通达。目前团队20人。
小隐建筑，来自一次出差，在凉山州彝海，当时几间废弃的民房点缀高山和草甸之间，自然的想到了“小隐于野，大隐于市”，这句话阐释了人、自然、社会三者独特的关系，同时也是一种很中国式的人生态度、生活方式、文化现象和哲学思想的表现。这和事务所想要传达和追求的设计价值高度契合。目前团队12人。
“相对”，有相互对立即矛盾，有相互面对即和谐。最初三个不同背景的合伙人，我们需要相互面对及尊重对方，以此形成了多元的设计思维与共同的设计目标。简单来说，“相对”区别于“绝对”，这表达了我们对于建筑设计的态度和方法。具体来讲，我们的职业面对两个相对：与甲方的相对（人与人）和与项目的相对（人与事）。其次，我们认为建筑学存在包容性，针对不同的项目“对症下药”，不存在绝对的设计思维和设计形式。我们弱化了理论的影响，关注于项目本身，用最为直观、形象的方式找到问题的答案，这是“相对”的另一层含义。目前团队10人。
在设计中，最关注哪部分？
在项目的前期，我们重视去寻找不同项目的设计出发点，根据项目的场地、城市定位、功能属性、甚至是造价预算等，去确定相应的设计策略，我们希望每个项目都有设计的独一性（Unique）。比如在云镜花园火锅项目中，我们去现场就被场地几十颗高大笔直的桉树打动，我们测绘了所有树木的点位，避开每一颗桉树，自然而然生成了建筑的轮廓曲线。同时考虑项目造价预算有限，我们采用了最经济且便于施工的轻钢结构焊接+白色氟碳漆的方式。
云镜花园火锅实景图 ©Arch-Exist
在项目的中后期，我们非常重视各专业的设计把控，会重点去关注结构创新、材料属性、构造细节。比如在兴隆湖书店项目中，我们作为设计总包，完成建筑、室内、软装的整体设计，同时我们的结构顾问、幕墙顾问、灯光顾问等合作团队也全程参与其中，大到建筑形态体量的尺寸控制，小到一个灯、一个艺术品摆件的设计选型，我们控制着每一处细节，最后建筑呈现也具有非常高的完成度。
兴隆湖书店实景图 ©Arch-Exist
兴隆湖书店室内实景图 ©Here Space
我们首先关注的是场所和形式，通过对场所和形式的研究，确定每个项目的建筑意象，建筑意象是我们创作建筑的源泉。然后才会关注构造、材料、光影、细节这些具体呈现手段，用它们来诠释建筑意象。一个合理而美好的初始建筑意象，可以推导一个更感人的场域空间。西藏·然乌湖国际自驾与房车营地项目，我们成功说服当地管理部门改变了在湖边建造一个传统藏式风格营地的固有思想，经过场地分析后，确定了整体的建筑意象——雄鹰，根据当地极端的气候条件确定了水泥纤维板、耐候钢板等建筑主材；火车枕木和原场地乱石滩卵石的回收利用让建筑又贴近自然、回归本土。
西藏·然乌湖国际自驾与房车营地
宜宾·竹枝书院对场地进行分析推导，从竹林、竹居、竹影、竹乐器、竹枝词等元素的抽象提炼，最终我们确定了“竹枝”这个核心建筑意象。建筑形式确立以后，根据前期的场所分析和意象提取，确定了小青瓦、木材、白色钢圆管等材料来呈现建筑。我们对于项目最本质的建筑意象始终是统领全局的，而诸如构造、材料、光影、细节或者门、窗等其他元素只是作为呈现这个建筑意象的手段。这样就使得这些空间场域不单单满足功能性，更具备了表达情绪的能力。
竹枝书院
我认为建筑师在做项目中一直都是在寻找不同问题的最优答案。Peter Zumthor 在建筑氛围一书中讲过“场所、实用、形式。形式反应场所，场所就是场所，而实用反应所有。” 我想首先应该关注的问题是实用。但是优秀的建筑并不能只满足实用或者功能。功能也应该适应于空间和形式，这样空间和形式自身也能具备更高的价值。
其次场所会被重点考虑。我们关注的建筑的在地性。项目初期，实地探勘时会关注当地的地形地貌，风俗习惯，原有建筑特点及功能使用，从各种收集来的元素中提取灵感和概念进行设计。其次在构造、材料、细节等方面会在工作中的每个节点中出现，并一一被考虑在建筑中。
成都明堂创意中心，A区的黑色外立面是一次尝试，探索老街区对于新生建筑的底线，黑色既能与众不同，但又能消隐于城市中。在B区设计中，我们采用了更多的白色以及更多的玻璃幕墙，这样不再是消隐而是凸显。凸显出年轻人积极的态度，凸显出魁星楼街有更多有意思的事情在这里发生。
成都明堂创意中心B区 ©Arch-Exist
受到哪些建筑或者经历的影响？
创建MUDA之前我曾在德企工作了两年，德国包豪斯现代主义的设计体系，严谨、实用、重视构造和细节控制，对我现在的实践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
我们强调设计概念的叙事性，除了建筑学层面的表述外，我们会采用更加生动形象的概念生成叙事逻辑，让普通大众也能轻松看懂项目的设计理念。同时，我们也非常在意项目落地全过程的控制，每个环节我们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控制欲”。
M50艺术酒店幕墙单元节点研究和定样
对我个人影响比较大建筑师是安藤忠雄。安藤忠雄是我上大学才知道的，一开始只知道他是国际知名的建筑大师，是“清水混凝土诗人”，创造了很多经典建筑作品。后来读了一些他的书以及自传，知道了许多他的成长历程。安藤忠雄对我的影响并非是他的建筑作品，而是他的建筑精神和人生履历。“我的人生经历中找不到可以称为卓越的艺术资质，只有与生俱来的面对严酷现实，决不放弃，坚强活下去的韧性。” 2015年由我主持完成了西藏·然乌湖国际自驾与房车营地的整体设计，开启了我通往独立建筑师的大门。
事务所经过多年的建筑实践，2020年9月我们根据坚持多年的建筑创作方法提出了意象建筑论。意象建筑论——以意赋象，以象见意。从地域文化、自然科学、建筑目的出发，先行想象整体的建筑意境，抽象确立建筑意象，并将其作为核心建筑精神和建筑思想的载体，再以此统领和指导建筑功能、建筑形态、建筑材料的设计，最后选择合适的建筑技术完成建筑建造，使其满足人、自然、建筑三者之间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需求。
这些与经历的建筑学教育脱不了关系，我在德国七年，接受的教育及经历最多的仍然是强调建筑的建造与实用性。各个阶段有着严谨的逻辑关系。在学习中我们全面接触到建筑的建造过程，以此形成了建筑设计的基本理论知识和美学修养。这种建筑思考的逻辑关系影响了我后来的建筑价值观。在设计过程中我们更关注具体的场地情况，建筑实用性的需求及建筑的落地性。
留学期间，我参与了大量的工地实习工作，在David Chipperfield Architects的Folkwang 博物馆中，建筑整体采用“玻璃陶瓷”的材料作为外立面，构造误差必须非常小，才能保证每一块1200*2400的陶瓷玻璃板精准的安装到位。在奥地利Dietrich Untertrifaller 事务所实习和工作的时候，全面接触到了欧洲事务所的工作模式和对待项目的态度。当时我从事了大量的建筑细部的绘制。事务所对细部的把控非常严谨，这种工作使我现在都受益匪浅。
回国后我加入了刘家琨老师的团队，参与了西村大院的设计工作。工作中我慢慢发现欧洲精致的构造与细部在当时的项目中根本无法做到，我需要去适应这样的误差。刘家琨老师给的最大的影响就是他能从构造细节出发，运用易于实施的技法和工艺，更符合当下国内建筑的趋势。同时处处体现了”传统元素的当代表达“的这个理念。
西村施工细节
目前有哪些项目？参加竞赛吗？
今年我们即将建成的项目比较多，这包括即将开业的成都兴隆湖书店，以及正在建设中的海口西海岸公园游客中心、邛崃M50艺术酒店、阿那亚Bar Lotus酒吧、成都岷江村驿站4个项目，主要都是公共建筑类型。同时还有彭州中医药博物馆、天府里幼儿园、娇子大道商业独栋等深化设计中的项目。
去年我们建成与未建成的比例大概各占50%。目前主要是委托的实际项目，竞赛项目很少。
海口西海岸公园游客中心项目工地
彭州中医药博物馆效果图©MUDA-ARCHITECTS
阿那亚Bar Lotus效果图©ADDICTION STUDIO
我们目前的项目以文化建筑、公共建筑、酒店建筑、景观建筑为主。事务所正式独立的三年多时间完成了28个完整项目（半成品未计），正在落地的项目16个，建成项目5个，在建项目11个。建成与未建成项目比例60%。
竞赛项目与实际项目的比例3.5%。平时我们很少参与竞赛类项目，项目的不确定性会耗费团队巨大的精力，我们更愿意将这些精力用于自主学习，偶尔参与的竞赛项目亦是为了让团队了解自身与国内外其他事务所之间的差异与差距，审视自我，在坚持初心的原则下“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花前月下观景台
中铁黑龙滩旅游度假区第二展示中心
冕宁·冶勒湖湖畔餐厅
事务所目前项目种类并不是特别多，多数为文创类项目。有在邛崃文脉巷的邛崃美术馆和叠巷院，还有回澜塔首开区的一栋餐饮为主题的建筑，有在兴隆湖的儿童艺术中心，还有位于金堂的临港新城孵化园，另外在青岛有一个私人别墅和一个艺术家园区的规划项目。上面说的这些项目按计划今年都会呈现。
事务所每年会接到15个左右的设计委托，竞赛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每年都会参加几个。建筑项目的周期很长，体会到团队成立初期需要大量的时间积累。我们相比其他事务所我们可能在初期有一些项目保障，解决了资金的问题。但是这些项目最终建成的并不多，都在建设阶段暂停了。所以我们现在对我们即将建成的项目期待很高。
兴隆湖儿童艺术中心
成都府南河上的桥锦水桥
邛崃文脉坊叠巷院
实践中最难克服的是什么？
对于公司来说，最难的应该是面对和处理每个项目的不可控因素，各个环节（业主方、合作方、施工方等）都要给力，其中任意一环出问题，对于项目的伤害可能都是毁灭性的。对于我个人来说，目前最难的应该是时间的平衡，公司在快速发展的时期，自己每天都在不同角色中切换，需要在坚持创作和各项繁琐事务中找到平衡。
每个事务所在不同的发展时期遇到的问题都是不一样的，我们目前在实践中觉得最难克服的其实是“沟通”问题，主要有以下几点：项目深化设计团队共识的构建、施工团队的共识构建、合理的建造时间计划。和一些深化团队和施工团队配合，他们不太理解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这个“不理解”不是指他真的不知道，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很多人都抱着一种“将就”的态度在做事情。还有，许多项目在建造时都毁在突然赶时间这件事情上，一些项目会突发一些个人意志导致的、不理性的赶时间的情况，导致落地呈现效果达不到要求，然后又耗费时间、财力整改，最后的效果依然很难令人满意。这是一件非常无奈的事情。
建筑项目的周期很长，很多项目能够最终完成矢志不移，能够持续的出作品发声其实更难。另外我们也需要平衡，保障资金不断的情况下，能坚持做我们擅长或者更偏爱的项目。可能很多事务所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吧。
如何自我定位？理想状态是什么样？
东方文明现代化的本土式探索，立足西南，走出国门，为中国建筑师的国际影响力贡献一点点自己的力量。最理想的设计状态：团队的全力投入、业主方的信任、充足的设计周期、充足的项目预算、靠谱的施工图单位、靠谱的施工方。
湖岸2公里：西南独立建筑师2021麓湖跨界联展 ©Arch-Exist
意象建筑是我们根据事务所及个人多年日常建筑创作的方法，经过一年多的深思和总结最终提出的。小隐建筑的官网首页有这么一句话“建筑不仅是凝固的艺术，更是一个民族用智慧与激情谱写的史诗！”，这是我个人对建筑价值的理解。提出“意象建筑”我们其实是非常惶恐的，一个年轻的事务所、一群年轻的人构想的建筑理论一定是不成熟甚至是荒诞的，但是我们还是毅然将“意象建筑”抛出来，将其作为事务所的核心思想和未来团队共同奋斗的目标，并会在接下来的建筑实践中不断修正和完善。我们一直希望能用对自我文化理解的方式来思考中国的建筑，探索到属于自己思维方式的建筑理论。
个人觉得理想的设计环境和状态其实和外界没有多大关系，而在于保持一颗坚韧的心去做好当下的事，相信你所呈现出来的美好一定能感动遇见这些美好的人。当然如果能遇到一些和自己志趣相投的合作伙伴，能放手让自己大胆的去做各种新的尝试与突破便是一件值得激动和开心好一阵子的事情了。
我创办相对建筑到现在已经有5年了。其中经历了合伙人的离开，也有员工的流失以及项目的短缺等困难时期。在2018很荣幸在成都见到了日本设计师原广司先生，欣赏他，高龄仍能对建筑如此严谨和热情。可能我受到了感染，对建筑的热情依旧。我们至今依旧没有固化我们的体系和形式，在不断尝试不同的东西，接受更多有营养的信息。希望这种“相对”的价值观能延续。建筑事务所这种模式在欧洲已经存在已久，在国内反而才刚刚起步。被人接受，应该是最理想的设计环境。
湖岸2公里：西南独立建筑师2021麓湖跨界联展 ©Arch-Exist
特此鸣谢 A8设计中心
湖岸2公里：西南独立建筑师2021麓湖跨界联展参展名单：
万华产品研发中心/钟显丽，UV独特视野/李甫，厘亩建筑研究室/粟叶、杨奡，万华产品研发中心/田洁，四周建筑/金显书、刘佳，有样建筑/任洋、乐婉清，研筑舍/杨保新，凹叵建筑/屈祖强、徐照海，存在建筑/苏哲维，WT Architects/李未韬，合造建筑/徐浪，白洋建筑/白洋，朗读建筑/罗珂，VARI几里设计/齐帆，玖叁设计工作室/刘九三，本末建筑/刘博，开始设计/吴开洵，点红设计/程雪飞，天仝建筑/王翔、陆洋，相对建筑/靳洪铎、王婷婷，a9a建筑/李岳九、余明旻，宋玮建筑工作室/田唯佳、曾佳欣，UrbanX/曾春兰，凡筑设计/钟梓洵，直现建筑/方卓欣，00Group/徐婧、刘刚，岩川建筑/孙岩，門口建筑/蔡克非、王玺，y/x design studio/袁垠，小隐建筑/潘友才、冯煜桃，MUDA慕达建筑/卢昀、魏克
出品人：梁蕊
策展人：那娜、邓巧
技术支持：黄禺
策展助理：刘克琴、甘涵虚、赵羚芝、高子淇、夏凡、赵君曼、韩嘉方
视觉设计：于嘉玥
视频剪辑：刘克琴
合作机构：万华景观中心
摄影师：苏哲维 、何震环 、马承融
出镜：马承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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