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砖的重复哲学，Koen Mulder：“二维连接，三维向上”
“欢迎阅读这本奇怪的书。这本书中的图纸可能使它看起来像一本手册，但其实并非如此。这本书讲的是交接和单元。最重要的是，它探讨了事物固有的秩序”。这些话是 Koen Mulder 为《鲜活的表面——作为构成工具和图案艺术的砌体》一书所作引言的一部分。这本160页的德语手册，配有严谨精美的插图，展示了当你开始设计时，可以创建出的各种砖砌体可能的模式变化。我们采访了 Koen，以找出是什么启发他探讨这个话题、他如何设法收集书籍中的信息，以及这一研究可以对建筑学生和建筑师产生怎样的影响。
Koen Mulder(KM)：说实话，这个问题可并不简单。我曾在一家建筑公司工作，这家公司受到荷兰教会体系博斯切学派（Bossche School）运动和汉斯·范·德·兰（Dom Hans van der Laan) 测量和比例理论的影响很大。我们用塑料的测量表来精确地确认和调整几何数据，以确定准确的几何形体。尽管这样的操作往往能够得到美丽和谐的最终结果，我却不喜欢这种带着宗教性质的测量系统。这个系统定义了一个典型的“具有身体、感官和智力经验的人”，然而在现实世界，人类是非常多样化的。和柯布西耶的模度人有些类似，它关注人类对空间、维度和比例的普遍心理体验。对我来说，这其实是相当荒谬的，这个假想的人，其实和人们的偏见和妄想也没有什么两样，因此，作为怀疑论者的我，根本不相信这个理论。不过，其中关于测量和尺度的部分还是有意义的，它是一个很好的工具，让人们清楚地认识各种形式和空间，也使得设计师更细致地工作。
在砖砌体系中，我找到了类似的机理，尤其在砌筑方式和图案模式的关系上。当你从更大范围上去观察砖缝的线条和接缝时，单个砌块的尺寸和比例就被隐藏起来了。这种逻辑和视觉上的错觉，或多或少都能够被人感觉到。对我而言，这种基于砌筑和交接的尺寸体系，就像是砖块的游戏：它为人们保留了通过计算砖块来反推建筑尺度的可能性。一方面，它创造了形式之间的和谐与关系，另一方面，它保持了“砖块想要做什么”背后的神秘色彩。砖会设定自己的原则，砖块和接缝都是原则模式中的一部分，可以每三个缝加入四分之一的小砖块，可以每块端部转向，也可以直接顺砌。砖缝交接的逻辑性，与设计师的创意共同限定了“正确”的拼缝方案。我的书其实并不是关于砖块本身，而是关于砖块和接缝之间的关系。这是一把可以丈量建筑表面的织物尺。
教会体系建筑学派运动没有过多地思考拼缝的模式。但对我来说，美，甚至是有意义的关系都存在于事物本身之中。老实说，即便从这些崇高的想法开始，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到砖块游戏之中去。
FD：这书中有许多特别为出版而精心制作的插图。你是如何开展工作的?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KM：事实上并没有特别的准备过程。刚开始，这只是我的私人爱好：堆叠图案和次级图案之间的关系让我十分着迷。实际上，没有过程。它开始只是一个私人爱好；堆叠图案和我所谓的次级图案之间的关系让我着迷。交叉的对角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荷兰我们称之为北欧链式砌法(二顺一丁砌砖法的一种)。这些只是端部周围的图案，但从远处看，你会看到一个垂直的链状图案。
我向其他建筑师展示了我的第一个作品，得到了热情的反馈，这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后来随着对许多热爱砖块的荷兰建筑师的采访，我还获得了一笔小额资助。每一次的研究都充满了趣味，探索和画画的时候，你会发现许多新鲜的东西，它们会让你眼前一亮，随后，你重新开始看到现实世界中的例子(或是在谷歌街景上)，我认为这就是设计的乐趣所在。砖块的有趣之处在于其连接模式是二级的，是三维向上运动的结果，这让它变得有意义。你以为你理解了一些东西，但事实并非如此。比如，一堵英式砌法砌筑的墙，只要换个角度，并将顺砌行的相对水平面略作平移，就会看上去像是一堵交叉砌法的墙。再加上转角的变化，就更加复杂了。交叉砌法的墙体在转角位置需要一个假的端部以收头，而前文提到的链式砌法，则需要一块额外的端头砖来完成完整的砖链形式。在有些砌法中，无论怎么变化，转角的砌法都只有一种可能性（比如中国的两平一侧砌法），这花了我一周时间才研究清楚。
P104 © Koen Mulder
FD：因为你广泛参与建筑学术领域，你认为这本书对建筑师有什么影响？尤其对建筑学的学生来说。
KM：学生们在细节的研究中发现了趣味、快乐和意义。我在代尔夫特理工大学教授建筑和建筑工程，在那里我们还成立了一个名为“BK Brick Works”的俱乐部，一起进行实验，展示彼此的成果。俱乐部里的学生，以毕业生居多。在荷兰出版的《激动人心的表面》（Het Zinderend Oppervlak）也是多亏了250名喜欢这个主题的建筑师的众筹帮助。当时发起的小型征款活动“请提前几年购买这本书，可以么?”，像磁铁一样发挥着作用：专业人士开始热情地把他们的发明寄给我。
在70年代和80年代，荷兰的廉价砖非常难看；有灰棕色、灰红色、灰黄色、米色，表面还有一层沙。但对许多地产商来说，砌砖的外表几乎是兜售住宅永久性的代名词。在那时，我们已经开始为住宅做独立的保温层了，于是，产生了一个奇怪的传统做法：在隔热腔前用砖块作为一种装饰贴面。但有趣的是，当砖不再作为承重结构，获得了自由时，原本多种多样的图案变化反而完全消失了。许多建筑，都是用半砖砌法粗暴地完成——因为这种砌法看起来既真实又有历史意义，而事实上，除了五十年代早期，博斯切学派（Bossche School）以外，历史上这种砌法远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目前，荷兰的砖块正面临着变得更像粘在一起的扁平陶瓷板的危险。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反正我喜欢陶瓷——如果它可以被处理得更加细腻的话。这仍然是一个将非常精细的尺寸带回建筑表面的好机会。不幸的是，这往往停留在对过去拙劣的模仿之上。
我认为我的书试图带给建筑立面更多触感、浮雕感、阴影感和质量感。事实上，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阿姆斯特丹学派的砖块表现主义也经历了一次巨大的重估。当时，我们在学校学到的材料多半是石膏和铁丝网，我本人也有些厌倦了。而越来越多漂亮的砖块却出现在荷兰的市场上。尽管它的规格尺寸单一而稍大，但砖块已经不再是最便宜的散装材料了。图案艺术现在被重新认识为祖辈的遗产，对小规模手工艺的热爱。由于现场粗糙的施工组织和大量的预制构件，我们经常会失去大尺度与小尺度之间贯通的统一性。当然，陶瓷仍然是一种颜色和光泽都十分耐久的无与伦比的材料。在损坏之前，它会被时间侵蚀，留下痕迹，发生变化。我想，和音乐类似，许多建筑师也都不喜欢绝对的完美。有时候，不规则的形状更能通过模式和构成，唤醒我们的秩序感，让我们兴奋不已。事实上，我相信我的这本书也只是在已有的浪头上冲浪罢了。但话又说回来，一本具体的书可能比另一座建筑更有影响力。
FD：你的书中提到，关于砖块还有很多可说的，那么，还有哪些内容呢？会不会出版一本新书呢？
KM：目前，这本书只在荷兰和德国出版，我想，我应该先完成一个英语、丹麦语或瑞典语的版本，因为我觉得图案艺术在这几个国家可以说是一种标准的建筑知识。幸运的是，书中的图片人们都能够理解。我并不打算做一个新的出版物，但有时我会把新的文章放在我的网站www.zinderendoppervlak.nl上。
目前我主要关注的是不同方面有关砖的问题。过去使用石灰砂浆砌砖时，由于石灰砂浆的柔韧性，砖拆卸后还可以重复使用，但使用水泥砂浆，砖在拆卸时就会断裂。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干式施工系统出现了，我觉得这非常棒，将砖和植物放在一起，建设一个更加绿色的城市，不仅能够创造可持续发展的环境，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环境对人们来说也更具有吸引力。在城市中，我一直觉得，可持续的生活方式、对一个可以与你的孙辈分享的环境的关注，可能比执着于可再生能源更加重要。我近来参与了码头绿砖墙的研究，现在荷兰码头的砖建筑，又变成了在混凝土和瓦楞钢板外的砖表面层。我希望自己能够为砖的应用带来一些新的生态功能。我坚信，由于砖能够带给人们近人尺度的感觉——可以握在手中，堆叠的物件，因此可以创造更有吸引力的环境。当然，这也许只是一种个人信仰罢了。就像我之所以最为钟情40x90x190毫米的砖块，其实也源于对老代尔夫特城中心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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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韩双羽；编辑：邵珠琦；译者：舒晨箫
*本文作者 Fabian Dejti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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