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Ⅴ（5）一颗干电池的爆裂：沈阳外卖骑手深夜反杀美团霸王条款

2021年6月19日凌晨，沈阳外卖骑手杨天意表演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行为艺术”：

通过美团众包app抢单加派单，四个小时内抢到了253单……

然后人在网吧里，直接将这253个订单点击取货，送达……

随后没有提现，直接注销了美团app账号！

这一波操作看得人目瞪口呆：

商家：嗯？我的订单呢？

消费者：嗯？我的夜宵呢？我饿！

美团：嗯？我的条款呢？就这么给破了？

按理说，如果不认可平台的条款，你杨天意可以不干这一行，为什么要坑害无辜的商家和消费者呢？害得他们一个亏钱，一个深夜饥肠辘辘被退单？

没人逼你去当骑手，既然当了，就应该遵守规则，你最起码的契约精神呢？

按理说，杨天意也是成年人了，这种幼稚、儿戏般的举动，不仅断送了美团的工作，今后大概率也无法立足整个外卖圈了——蚂蚁咬大象一口，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大象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

真的值吗？

按理说，这个疯狂的行为，损害了三方的利益：美团、商家、消费者。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利益受损方，杨天意的行为却得到了后二者的强烈支持，甚至有不少人称杨为“勇士”、“英雄”。

即便是损失最大的外卖平台美团，也没敢就这个事大加讨伐，甚至没敢声张。

为什么？

企渣

因为，无论外卖骑手还是商家，甚至平台自己，都知道目前的骑手待遇是不合理、不公平的。

诚然，在这个全面内卷的大环境下，平台作为商家，利用自由市场规则尽力压低成本，获取最大利润，无可厚非。

毕竟，外卖骑手这个工作是来去自由的——你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甚至，像美团这个平台，是守法企业——他们拥有强大的律师团队，所有的条款滴水不漏，通过外包等方式规避法律风险，可谓无懈可击。

但是，如同法学教授罗翔讲的那样：法律是最低准则，一个人即便遵纪守法，也可能是个人渣。

同理，美团等企业，毫无疑问遵纪守法，但依然可能是个“企渣”。

不要提自由市场经济、雇佣双方自愿结合、法无禁止皆可行，这些都对。但是——

当一个企业不把人当人，而当做工具使用的时候，这个企业再赚钱、再成功，也依然是在作恶。

爆款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对外卖骑手的生存情况作了极尽翔实的描述。这些骑手事实上就是一个个被人工智能支配的工具，系统指定了路线，系统规划好了时间，系统自动产生评价。

靠着这套优秀的算法，“万单对万人的秒级求解”——而且是最优解，美团2020年二季度财报显示，美团完成了22亿人民币的净利润，同比增长95.5%，其中，外卖业务是美团实现盈利的最大功臣。

2020年8月24日，美团股价也再创新高，市值突破2000亿美元，成为港股第五大市值公司。

光鲜亮丽的业绩背后，是外卖骑手像干电池放电一样的生命消耗。

干电池

真的，外卖骑手这个职业，在人工智能的掌控下，像极了“干电池”：

外卖骑手不需要积累技能（去技能化）：工作的每一步、每一个细节，都由系统规定好了，人只需要照做就行了。即便有了一丝技能优势（如发现了一条更快的送餐路径），也会被系统迅速拿走，分享，形成规则，让所有其他干电池统一地、更高效地放电。

外卖骑手没有掌控感：无论是送餐路线还是个人成长，一切由系统安排。就好像干电池被装进家用电器。与之相比，哪怕是计划经济下按资排辈地熬资历，都成了难能可贵的“延迟满足”。

外卖骑手每天都在消耗自己：先不说骑手现在已经成了高危职业，在交通事故中受伤、致残，甚至失去生命；就说在系统的提示下，一个大活人每时每刻都在争分夺秒，体力、心力也在每一分每一秒中消耗，如同干电池在放电。

人渣

不把外卖骑手当人的，除了平台企业，还有一部分用户。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中说：

“注重用户量和订单量的外卖平台也用算法构筑起了一种权力结构，在这个体系中，顾客成了最顶端的存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明明住在804，给自己写801。明明住在南门，写自己在北门。还有的顾客点完餐居然忘记了，打电话还没人接，第二天想起来了打电话给我，我的餐呢……还有人下单时根本不看地址，我接单一看，这地址不对啊，都跨省了……”

“在系统的宠溺下，顾客们也变得越来越缺乏耐心。”

“要尽量满足顾客提出的送餐之外的需求，比如买烟买水，或者带支剃须刀到网吧。有段时间受抖音的影响，总有顾客要求王兵在送餐时画一只小猪佩奇，不画就给差评。”

 外卖小哥应顾客要求画的小猪佩奇 

老稻这里说句不客气的话：每一个苛刻对待外卖骑手的用户，都是巨婴，都是人渣。

对，遵纪守法、合理利用规则的——人渣。

比起平台公司把外卖骑手视为赚钱的工具人，人渣用户的行为其实更为卑贱恶劣——

企业赚钱至少要缴税，回报社会。而用户的苛刻，仅仅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儿可悲可鄙的、“总算找到软柿子捏了”的、阴暗下贱的心理需求。

也许，有读者读到这里可能会愤慨，我劝你取关拉黑。因为，我骂的就是你。

杨天意的反杀

干得漂亮。

老稻看来，不管这位外卖骑手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哪怕是其他平台的卧底——我猜一定会有人这么想），其行为都是有益于整个社会的。

外卖骑手不是一个小的群体，至少是1000万以上的青壮年人群。长期处于高压、高危的职业环境下，而且事实上不被当做人看待，早晚要出大问题的。

杨天意的“行为艺术”，实际上是一次良性的、可控的、有益的情绪宣泄，倒逼平台企业做出根本性的改善。

就此回答一下本文开头的三个问题：

1. 契约精神：

老稻：契约精神，杨天意守住了——他虽然违反了规则，却心甘情愿地接受规则的惩罚。

2. 值得吗？

在很多“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人看来，外卖平台之弊，不是他一个骑手就能改变的，为此堵死自己一条路，杨天意很傻，傻到让他们心理产生不适的地步。

老稻：确实有人是大傻子。而且，傻而近渣。

3. 为什么有人认为杨是勇士？

老稻：与其耗尽生命在内卷中挣扎，不如大闹一场，飘然离去。面对貌似合规合法的平台，这已经是最勇敢也最温和的反抗——我们不能期待，“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结语

至本文日期，2021年6月26日，我没看到美团对此事的反应。美团的股价依然坚挺。

然而，有句俗语：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同样是人工智能应用，有些公司是研究怎么让机器人更像人，有些公司却在研究怎么让人更像机器人。

个中高下，一望即知。

因此，老稻铁口直断：

所有不把人当人的企业、用户，乃至社会，都好不了，也长久不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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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老稻，70后，北京人。王阳明门下走狗，汪曾祺门下走狗，齐白石门下走狗，罗大佑门下走狗。一枚园地耕耘者。

（编辑：安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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