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是我被憋在地铁里

今早坐了地铁，站内车内明净敞亮，我轻舒一口气。可是坐下以后，一幕幕郑州地铁里的片段，逼面而来。

我管不住自己的脑壳，那些令人感到紧迫的画面总是闪现脑海，浮上心头，挥之不去。

在被困的几个小时里，他们离死亡近在咫尺；几个小时里，他们一定经历了求生的希望与绝望。

那种压抑和窒息难以体会。我想，假如我也是不幸被困其中的一人，会怎样？

假如洪水一寸一寸漫上腰间，我会怎样？

假如洪水淹没全身只剩头部，我会怎样？

假如车厢内缺氧到濒临死亡，我会怎样？

假如那水最终无情地淹没车厢…

我想，那一刻，求生是我的终极祈求。

我想，我希望水褪去，我希望列车广播里传出声音，我希望有声音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希望外面有人知道我们被困了，我希望得到救援。

我或许会看到自己死后的样子，被活生生憋死是什么惨状？被污浊的洪水泡肿是什么惨状？我今天为什么要上这趟车……旁边的人，他们也是如我一般所想么？

那个孕妇，水还没上身的时候，看得出她要不了多久就要生产了。那个十来岁的小孩，他不该这样无辜。

五点多进地铁后被困，那时天还亮着。直到晚上十点多，这样的几个钟头，是地狱门前的筛选么？我做过什么亏心事么？我积过什么德么？

我曾经很多次想过自杀，现在死亡就在眼前，为何我变得恐惧？为何我感到害怕？为何我思念起母亲？我后悔没和家人多多地亲近相处……

我还计划了很多事去完成，难道就这样提前窝囊地死了么？我想，不至于就这样无辜地死去吧。

驾驶员一定在和地铁调度想办法了，地铁安检，调度，保安，售票，指挥，那么多人，他们一定都会顾及这里的险情吧？

不但他们可以想办法，如今是信息时代，大数据时代，万物互联时代，地铁交通是多么严谨的系统，即便意外发生几十秒，地铁监控室，管控室，调度室一定就会发现，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依然没什么消息。或许他们也发生了危险？他们也在等待救助？

那么地铁外面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是人类史无前例的科技时代，刷个脸就能一览无余，抓个拍从来没有误差。如果地铁整个系统发生问题，那么多监控、定位设备一定会发出警示。

我好像太紧张了，想得太多太多了。

我应该耐心稳住自己，看看怎么自救？外面也是一片漫漫洪水，地铁系统是有机的，一定会很快排出去的。不过就是一场雨么！

我们强大的科技，已经上了火星外太空，这一场雨，诺大的郑州不可能应对不了！

如果这是一场多年不遇的暴雨天灾，我以为，我们发达的电视台，网络客户端，官微宣导，一定会轮番轮番地播报，反复再反复地提醒的！

我好像失算了。

时间被扼得太慢太慢；绝望被拉得太长太长。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假如车厢里的电视同步，我希望那一刻我看到的，不是那个主持人自豪的表演，不是用弹弓打飞机的神迹，不是别国的扯淡事情。

我希望看到，外面的雨情究竟怎样，地铁里的水何时能褪去，我们被困的状况究竟是怎样。

我希望看到，地铁站的管理层，我希望看到，政府的应急机构，我希望看到，消防救援人员……我希望，外面的世界知道我们被困，正在想办法。

可是，在这仅有的一点信号和空间下，我仅仅只是和家人取得了联系，告知他们我还在，这里的人们都还在。这里情况很不好，很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活着出去么，如果有，我知道该怎样接下去的生命与生活；如果没有，我想，我应该停止耗费手机的电，写一份遗书。

水不知什么时候褪下去了，门窗终于打开了。为时已晚，已经有人罹难了，生命太脆弱了。

我没死。

我会看到明天照常升起的太阳，我要为自己庆幸么？看着放在地面的尸体，我不能。

我知道出去以后，会看到一轮一轮营救遇险民众的感动画面、被救难民的幸存幸运，那些消息还会伴上鼓舞人心的配乐。

每一次这样的事发之后，职业的记者会深入现场采访当事人，把他们的经历报道出去，把真实的生死瞬间报道出去。因为每一个人不该置旁人的死难不顾。

我相信，会有这样的记者。

我希望，新乡，辉县，等等……他们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猝不及防。

其实，对于真正的、单纯的天灾，我们天天挂在嘴上的伟大与尖端，是完全可以应对的。

不论是谁，都不愿自己经历这样的生死时刻。而所谓的天灾，只不过是：他人的生命逢临祸难时，根本不放在心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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