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帐号已被封,内容无法查看 此帐号的内容被自由微信解封
文章于 2022年1月3日 被检测为删除。
查看原文
被微信屏蔽
其他

汪晶晶:寄给我最亲爱的妈妈!

园地耕耘者 一枚园地6 2021-12-02


寄给我最亲爱的妈妈!


汪晶晶|文

呼斯楞豫锟|编


亲爱的妈妈!

 

2021年11月27日是你的百年冥诞,衷心地祝愿你,我亲爱的妈妈,在天堂中快乐,平安!

 

遥想1966年初夏,党号召全国人民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妈妈最听党的话,一回家,就清出一大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四旧”,准备付之一炬。


我的和鲁迅先生同庚的老家家(武汉方言姥姥),我慈祥善良的外祖母,那时已经八十六高龄,却十分健康。她老人家不放心地翻了翻妈妈要烧的“四旧”,意外发现了两个小本。


一个是妈妈1945年华西协和大学医学院的学生证,另一个是1953年武漢协和医院的工作证。上面有两张妈妈的照片,外祖母不忍心妈妈自己被烧,小心翼翼地揭下来,嘱咐我藏起来。

 

外祖母摸着妈妈的照片,依依不舍,最后自豪地说,你妈妈小时候好看得很,比你们都好看!哈!哈!

 

感谢家家,感谢我亲爱的外祖母。让我能把妈妈这两张盖满图章的珍贵照片,保存到今天!



如果学的是别的专业,1945年25岁的妈妈早就大学毕业了。但不幸妈妈学医,而且上的是英美制的华西协和,那可是漫长的七年呀!




工作证上,则是伟大的1953年!说它伟大,当然不是想去高攀某人!而是因为那一年的不幸也与我有关。渺小的我,此刻正孕育在妈妈腹中!

 

也就在那个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即将进行那场可怕的“艰辛探索”之时,我从武医附小毕业了。为交学校要求的登记照,妈妈带我去了照相馆。

 

那时,象征着浩劫般的那场“艰辛探索”开始的那个“五一六通知”,还在酝酿。渺小的妈妈和比妈妈更渺小的我,当然都不知道,那一场浩劫和恐怖,竟会超过漫长的八年抗战,持续整整十年!



到了1969年,“革命”露出了更残暴更血腥的面目。我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英姿飒飒地奔赴了“广阔天地”。爸爸则是他们单位最大的牛鬼蛇神,在“牛棚”中“住读”。爸爸的“罪行”,多得我站在伟大领袖毛主席慈祥可亲的画像面前一口气不换,绝对背不全。

 

我白天在纺纱厂当学徒工,晚上回家,努力地帮妈妈写她的所谓“斗私批修”,以备她能“重新入党”,“重新”入那个和她同一年诞生,却比她厉害一万倍的党!

 

在那些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凄凉日子里,妈妈竟然有兴趣带我去照相,而且还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叮嘱我一定要笑!哈!我的那个一辈子都和孩子一般天真的妈妈!其实狡猾的我,从那时起,就比妈妈“反动”!



历史的车轮,背离人间正道久矣,最终,“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还是缓慢地驶入了难忘的八十年代!

 

1982年,妈妈奉命去上二医编写全国统编教材《儿科学》,上级是沪上名医郭迪先生。郭先生据说比爸爸还大一岁,所以妈妈依惯例让我叫他郭伯伯。


郭伯伯是沪上当年那所昂贵的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风度翩翩,英语说得比中文还好。他偶尔表扬一下妈妈的英语,妈妈便会立即受宠若惊,哈!哈!


郭伯伯對妈妈極好,后来就是他带妈妈去的伦敦,去参加英国皇家医学会儿科学分会的年会。郭伯伯很欣赏妈妈英语的那一点童子功,还想带妈妈去旧金山开另一个会。妈妈单位的“党和人民”没有同意,郭伯伯便爱莫能助了!

 

郭伯伯知道媽媽喜歡聼音樂,有时会幫媽媽買音樂廳的票。那时我正在同济学德语,有一次周六晚上,我照例去瑞金医院妈妈那里蹭饭。郭伯伯一看我来了,居然神通广大,又帮我买了一张票。妈妈于是兴致勃勃地带着我去听音樂。


只可惜给我买的那张票相当浪费,我在武漢,只聽過爲數甚少的音樂會。如果是交響樂,协奏曲,我可能多少还能听出点眉目。但如果是鋼琴獨奏,叮叮咚咚地弹一晚上肖邦什麽的。我絕對不知所云。哈!

 

那次聽完音樂會,我在媽媽那裏睡。第二天,妈妈带我上街游玩。到了外滩,我俩挤在一大群五颜六色的人中,站了半天队,照了下面这张相。



照片取回,我专程拿给老王看。老王是我大学时代最最要好的学姐,那时刚被分到华东师大教书,她看完后大笑。老王是杭州的女儿,上海的媳妇。她说,你妈妈带你去照相的地方,是上海最最土气的地方,只有外地来的土老冒才去那里照相,哈哈哈!

 

一年之后,学了五年医的二姐,大学毕业被分到北京。二姐除了是兒科系媽媽最直接的學生外,還是妈妈的若干孩子中最能干的一个。那时哥哥和大姐都已成家。二姐一走,爸爸妈妈的生活将从此暗无天日。

 

还好,我不用分享爸爸妈妈的悲惨生活了。因为我也要走了,而且走得更远,我去了德国。


下面就是离开家乡前,爸爸妈妈带我在照相馆中,正襟危坐所照的,最后一张照片!



只不过,那时谁也沒想到,我在家乡生活了二十八载,在那个遥远的弹丸之地,德国,竟会一直呆到了如今这第三十九个年头,还乐不思归!

 

我正打算结束这篇小文,忽然收到二姐的发小,也是她们班职业生涯最成功,最辉煌,新近刚刚在协和建院一百五十周年的盛大庆典中被授于“协和名医”,且父子双双、两世师表的金毕教授,不知从何处挖掘出的一张老照片。哈!

 

这让我立即想起了往事,不禁激起再多写几句的灵感!



照片中左边是曾舜华阿姨,中间是尹静阿姨,右边是妈妈。妈妈的这个儿科专业,据说当年是爸爸为她选的,这真的说明,英雄所见略同。那个年代,两所妈妈都工作过的附属医院的儿科,女性医师都绝对居多,远远超过“半边天”!

 

曾阿姨只有一个独生女,用妈妈名字中的那个华字命名。华是附小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妈妈喜欢华,羡慕曾阿姨能把华培养得那样尽善尽美。妈妈努力效仿曾阿姨,也想把我培养成华,哈!


因为华是高毅老师的得意门生。妈妈便把高老师也请到家中,让我也跟他学小提琴。我于是拉华拉剩下的乐谱,甚至用华拉剩下的琴。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华就像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天使一样,不光妈妈喜欢她,她几乎人见人爱。

 

只可惜的是,浩劫和艰辛探索终于以亿万生灵涂炭而告终,好日子就要开始的时候,曾阿姨却不幸英年早逝。要不然,华的生活,会是多么多么幸福啊!

 

妈妈似乎从未教过我的哥哥姐姐们唱歌,却常常教我。一直到今天,我的书架上还有厚厚的一摞,妈妈1997年送给我的歌本。


上大学的第二个学期有了闲暇,我想去宣传队的合唱团唱唱歌。因为我不是班级推荐,而是自己去报名,管宣传队的老师必须考考我。还好,老师发现我会唱《湘累》,《梅娘曲》和《红莓花儿开》,同意收下我。

 

老师问我,你妈妈是中学的音乐老师吗?我说不是,她可惜连小学音乐老师都不是,她是教幼儿园的!哈!哈!哈!

 

其实我说的,真的是实话。妈妈教我唱第一首歌时,我们家还住在协和校园的乙等宿舍,和我童年的玩伴嘉怡家为邻。

 

因为二姐上了医学院附属的幼儿园,我就失去了资格。每家只能有一个孩子上医学院的附属幼儿园,如果还有另一个“适龄儿童”,只能上校园附近的“民办”。爸爸妈妈害怕我在“民办”幼儿园中“沉沦”,只好把我送去需要自己花钱,同时还是住读的,育英幼儿园。


现在回想,外祖母从协和校园的乙等宿舍出发,到位于宝丰路上的那家育英幼儿园中去接我,那可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我的那比我年长七十二周岁,和我同属小龙的,我亲爱的家家!

 

我在幼儿园时代,不是从老师那里,而是从妈妈那里,学到的第一首歌,我一直到今天都会唱:

 

“太阳光,金亮亮,

雄鸡唱三唱。

花儿醒来了,

鸟儿忙梳妆。”

 

歌词的内容丰富多彩,有表扬:

 

“小喜鹊,盖新房。

小蜜蜂,采蜜忙。

幸福的生活哪里来,

全靠劳动来开创。”

 

也有批评:

 

“青青的草儿红红的花,

小蝴蝶贪玩耍。

不爱劳动不学习,

我们大家不学它!”

 

我就是从妈妈的歌声中,大吃一惊,也万分遗憾地得知,那么美丽可爱的小蝴蝶,表现得竟不够好,哈!哈!

 

只可惜妈妈对我的精心培养,基本是徒劳的。作为严重的支气管哮喘病患者,我学小提琴对松香高度过敏。此外,我所服用的全部抗哮喘药物,都是交感神经兴奋剂,那使得我从小手执物就不稳。而小提琴不是钢琴,它不幸是没有固定音高的,而我唱歌,肺活量又严重不足。


后来若干年中,我一直万分崇拜台湾举世闻名的歌唱家邓丽君。不为别的,只为她竟和我一样,也是哮喘病患者。记得当时读到她因哮喘复发而去世的消息,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可真是人世间最最伟大的哮喘病患者!

 

尽管如此,我毕生仍然深深感谢我亲爱的妈妈,是她对音乐的热爱,启发了我最原始的审美趣味。

 

最后再写几句尹静阿姨。

 

尹静阿姨那时没有孩子,她和丈夫两地分居。她留在武汉,丈夫却分到西安那所第四军医大学附属医院工作。

 

她们三人合照的这张老照片摄于何时,我虽不得而知,但有一点能肯定,那就是,它只能摄于1963年之前。因为1963年之后,尹静阿姨调去西安,和丈夫团聚了。

 

尹静阿姨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留下的是一片难忘的,淡淡的温馨。

 

我曾在其它许多地方写过多次,我从童年时代起就是一名极为严重的支气管哮喘病患者。假如父母不是医生,我一定活不到上小学。因为我无可救药的身体,妈妈常常在上夜班时不得不带着我,以便及时抢救,同时也让爸爸能安稳地睡一夜。但妈妈的夜班却是非常非常繁忙的。


门诊有急救,她得去门诊。门诊无事,她得巡视一楼三和一楼四两溜长长的病房。附二院住院部正中间那个象征医学的十字窗后面,是产房。那里的新生儿宝宝出了状况,妈妈还得腾云驾雾地飞向那里。

 

也因此,上夜班带着我,对妈妈是一个极大极大的负担。幸运的是,妈妈有尹静阿姨这个好朋友。

 

每一次妈妈上夜班带着我,只要尹静阿姨晚上没事,她就会把我接走,接到她住的单身宿舍去。现在闭上眼,我能清晰地想起尹静阿姨接我的情景。尹静阿姨一手牵着我,一手拿着一个小包。包中是消毒好的一毫升蓝芯注射器和一支肾上腺素的注射剂。


我们从一楼四病房通往营养食堂的那个出口出来,下几步台阶,走上一条窄窄的小路。那条小路途中经过护校,最后到达的是我们常去打饭的二院食堂。尹静阿姨就住在护校前面的一栋楼。

 

尹静阿姨的宿舍干净整洁,特别是她那张小小的书桌。我对尹静阿姨说,我妈妈的书桌很乱,我常帮她清。尹静阿姨说,你妈妈多不容易,那么大一个家!

 

是的!在我童年时代的视野中,校园中妈妈的同事朋友,几乎没有人,还会有比妈妈更庞大的一个家了!妈妈家中,每一顿饭,至少是十张嘴。有她的老母亲,她的婆母,她的丈夫和四个孩子,加上早年跟随外祖母的妈妈的寡嫂,再加上保姆和五湖四海络绎不绝的亲人。

 

但妈妈爱这个她亲手创建的,无与伦比巨大的家!我从未听到过妈妈有什么抱怨,她几乎是一个从来不会发脾气,永远快乐的女儿,妻子和妈妈。

 

后来,尹静阿姨调回西安,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让我难忘的,妈妈的同事和挚友。



中國黑白攝影時代著名攝影家黃翔先生,是爸爸妈妈的兄长和挚友。黄伯伯曾给妈妈照过许许多多美丽的照片,其中数幅在六十年前就被收入大学摄影专业教材。童年时代,我在妈妈那些美丽的巨幅照片下,睡过整整十年!


上面這張,年輕時的媽媽,也是黄伯伯的傑作!人物,光线,景深,比例,据说都是五十年代初光学相机能达到的最佳效果!

 

最后欣赏一下妈妈的年轻时代,我就不再多写了。老一辈人爱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现在提笔写妈妈,对我也一样,因为那是永远永远也写不完的!

 

难忘你,我最亲爱的妈妈!搁笔之时我能重复的,还是那句说过多少次的老话:今生今世,当你的女儿没有当够!来生来世,我一定要重回你和爸爸的身边!

 

爱你的小晶

2021年11月8至15日

写于德国不来梅

 

【作者简介】汪晶晶,1953年12月生于武汉,1982年1月武汉大学学士,1985年6月,1989年10月,德国科隆大学硕士,博士。德国CLW公司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1983年至今客居德国。著有四部170万字的长篇小说《松园旧事》。一枚园地耕耘者。





关注一枚园地,共筑心灵家园
聆听良知,坦鸣心声
一枚园地欢迎您来稿(来稿请确认未在其他公号发表)                  投稿邮箱:yimeiyuandi@163.com
微信号:anranyodai(请注明“投稿”)
进园地读者群请加微信:anranyodai
《一枚园地文集电子版》对接微信:657767929


点击阅读更多

梁艳萍:我的母亲
于无声:胡编战司马 光满拉偏架
民声VI(5)青禾:丁晓岚下岗记
寓言故事:逃生的老鼠
于无声:给她和我们自己的歌
艾晓明:武汉,突如其来的馈赠
吟诗作赋:谁的声音如哨,穿越近百年的时空隧道
呼斯楞豫锟:驴粪蛋子表面光的巴列维
吴言:如此单位,不去也罢
风吹沙:江西上饶杀狗事件,“无害化处理”下的“有害化越界”
李老师的遭遇折射出三个问题

三少爷的剑:告密之殇

朱斌:请你活下来

朱斌:灯  是个罪过


民声VI(2)一砚翁:高处的灵魂引领我们看清生活底蕴

民声VI(1)山西官员吕日周的改革


说事儿(133)追忆我的父亲(三)

说事儿(131)南宫踏舞:做一道菜,想一个人

: . Video Mini Program Like ,轻点两下取消赞 Wow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