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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夜话】成也汉堡,败也汉堡、默克尔走向末路,谁来重整河山

扬之 德欧华商 202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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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之

德国华商报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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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与展望之一:

“后默克尔时代”拉开帷幕

辞旧迎新之际,让我们来盘点一下刚刚过去的2018年中,哪些是德国政坛发生的最具影响力的事件。


12月7日,德国基民盟(CDU)在汉堡举行的党代会,无疑是一个“历史性”和“划时代”的里程碑。默克尔在18年之后不再谋求连任党主席,亲手拉开了“后默克尔时代”的帷幕。


全党上下都希望能“而今迈步从头越”,改变人事,改变风格、改变纲领。但这次的选举结果表明,“辞旧”无疑是做到了,但“迎新”未必真落实。


默克尔的亲信柯兰普-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以微弱多数“险胜”对手梅兹(Friedrich Merz),使“保守主义回归基民盟”的愿景暂时落空,梅兹本人的“王者归来”梦也化为泡影。


真可谓:改弦诚可贵,拓新价更高,若为稳定故,两者皆可抛。

 

汉堡:默克尔的权力轮回之地

12月6日下午三点,凯宾斯基酒店集团麾下的汉堡“大西洋”酒店(Hotel Atlantic)正式启动了默克尔的告别程序。


业已担任18年党主席的默克尔,在此最后一次主持基民盟主席团(Parteipräsidium)和联邦理事会(Bundesvorstand)会议。


晚上,默克尔又在著名的汉堡港城仓库B(Kaispeicher B),最后一次以党主席的身份面对人数众多的国内外记者。

2018年12月6日,默克尔在著名的汉堡港城仓库B(Kaispeicher B)最后一次以党主席身份举行记者招待会

 

这次在汉堡举行党代会,不是巧合,便是宿命。因为,汉堡不仅是默克尔的出生地,港城仓库B还是默克尔政治生涯的起始点。


当时,两德正在紧锣密鼓地运作统一事宜,东西部各政党也在加紧进行大规模的整合。


原东德的维权组织“民主觉醒”(der Demokratische Aufbruch)以及原东德执政党的一些“附庸党”(Blockparteien),如德国民主农民党(Demokratische Bauernpartei Deutschlands)、基民盟(东)(CDU Ost)等,统统被西德总理科尔领导的基民盟“收编”。


1990年10月1日至2日,基民盟“统一党代会”(Vereinigter Parteitag)在汉堡港城仓库B举行。


时年36岁的默克尔以“民主觉醒”前新闻发言人及东德末任总理德梅齐埃(Lothar de Maizière)工作人员的身份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她在非常礼貌地感谢西德基民盟的大力支持之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期待与你们合作与同行”。


“民主觉醒”的前主席施努尔(Wolfgang Schnur)是默克尔父亲的故交,所以把朋友的女儿安排进自己的团队工作。施努尔后来因有前东德情报部门的背景而淡出政坛,但他是默克尔从政之路中遇到的第一位“贵人”。


汉堡“统一党代会”召开前夜,作为“民主觉醒”的三位代表之一的默克尔,与科尔进行了一次单独长谈,从此奠定了其“飙升式”事业线的基础。


科尔在统一后的首次大选中获胜。他再次邀请默克尔会面,并出人预料地拉她入阁,执掌“青年和妇女部”(Bundesministerium für Jugend und Frauen)。


默克尔的仕途之所以比较顺利,主要得益于以下两个因素:1)老总理科尔的提携,她在党内也一直有“科尔的小姑娘”(“Kohls Mädchen ”)之称。2)她的东德和女性身份,还有就是“历史清白”。


默克尔在科尔内阁中先后当过青妇部和环保部部长,后又担任基民盟总书记(Generalsekretärin)、基民盟主席和议会反对派领袖。2005年,她率领联盟党(Union)击败社民党籍的施罗德,并担任总理至今。


岁月催人老,山川记子游。


28年后,默克尔又回到汉堡港城仓库B,起点变成了终点。


默克尔从一羞涩的政坛新秀成长为一名老辣的党政首脑,给基民盟、联盟党、德国、欧洲、乃至世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足迹。


“小默”取胜的原因

这次参加党主席竞争的主要有三人。他们个个来头不小:1)时任党总书记的前萨尔州州长柯普兰-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2)前联盟党议会党团主席、相当成功的金融律师梅兹(Friedrich Merz),3)现任联邦卫生部长施帕恩(Jens Spahn)。

在基民盟汉堡党代会上参加主席角逐的三人。左起:梅兹(Friedrich Merz)、柯兰普-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和 Jens Spahn

 

党代会之前,梅兹和柯兰普-卡伦鲍尔(简称“AKK”)之间的胜负就一直很难预料。分析家们均认为两人的票数不会相差太远,但最后结果如此“惊险”(35票之差)还是让人感到意外。


究其原因,以下几个因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1

求稳心态占了上风

选择梅兹意味着突出基民盟的保守政党特点,AKK的当选表明,代表们虽然怀揣“拓新”的愿望,但在投票时还是放弃了“冒险”。

梅兹的个性和主张的确鲜明,能力也很强,但多年脱离政坛还是给他留下了“后遗症”:老人固然认识和欣赏他,但年轻一代并不熟悉他;此外,由于缺乏执政经验,他的理念和主张听起来再有道理,多少还是缺少了“实践出真知”的硬度。

而AKK的优势就在于:她有多年在萨尔州当部长和州长的地方执政经验 ;当基民盟总书记的一年中,她深入基层,启动了“倾听之旅”(“Zuhör-Tour”),有充裕的时间为自己培养人脉。

从某种意义上说,梅兹输在了起跑线上。

代表们相信梅兹能从右翼“选项党”那里拉回保守选民,但又担心会失去大城市的中间和自由派选民。显然,大家还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尚未准备好进行这样的“实验”。他们在“保险”和“冒险”之间选择了前者。


2

告别可以,决裂不行

AKK一直认为“小默克尔”这顶帽子是对她独立人格的轻视,因此,即便在党代会上,她也不忘打消代表们心中的这个印象。

的确,她在有些方面(不仅在家庭政策领域)要比默克尔保守,但人们给她贴上这个标签,主要还是因为她的行事方式与“默克尔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处,也因为她与默克尔关系的密切程度以及对其政策的支持程度,譬如在难民问题上。

党代会前,AKK身上的这个“标签”包含极大的不确定性,因为它既可能是她“优势”,也可能成为“短板”。至于最后的天平倾向哪边,完全取决于代表们对默克尔的态度。

整体上说,德国人是个“保守”的民族:除了“求稳”之外,还表现在“感念”上,即感恩和念旧。AKK的最终胜出表明,代表们虽然做好了与默克尔告别的准备,但还无意与其决裂。

代表们为默克尔起立鼓掌十多分钟,是在表达“恋恋不舍”的心情;选择她的亲信AKK当新的党主席,也可以被视为某种感恩报答的结果。

 

3

基民盟:原先的“男人世界”

如今的“母系社会”?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默克尔时代,党内对“女人当道”“男人憋屈”时有抱怨;可是,当这次汉堡党代会带来扭转乾坤的机会时,人们还是再次选择了女人。

这个结果不仅让梅兹、朔伊布勒等痛失恢复“男人帮”传统的机遇,还让默克尔的女性统治不再是前无古人的“孤本”,“母系特性”似乎已成为基民盟的常态。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是默婶这棵大树还在给基民盟投放着“余荫”,还是她的18年治理改变了党的“性别”基因?党内“男人帮”终将在沉默中灭亡,还是在沉默中爆发?

要为这些问题找到答案,还有待对局势做进一步的观察。

 

4

成功的演说有时能定乾坤

演讲的成败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政治命运,这是汉堡党代会带来的另一个“经验”或“教训”。

会前,人们对梅兹的最后演说期待很高,如,毕露的锋芒,摄人的语言,四射的激情和沸腾的效应。结果无一兑现,令人失望。

或许是为了维护民主竞争原则和公平祥和形象,或许也是为了笼络党内人心,他表现得出人意料地克制、适度、理性和温和,缺乏“势在必夺”“舍我其谁”的气势,刻意回避与对手发生观点争论和碰撞,结果却是“扬短避长”。

AKK虽然措辞平常,却成功打动了代表们的心。除了听众更愿意求稳的心态之外,或许也与AKK不揭过去的“伤疤”,而梅兹却不忘在过去的伤口上“撒盐”有关,最后以35票之差败北。

按理说,凭梅兹的演说功底,争取到这“一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另一位竞争者施帕恩的结果也能佐证演说成功是什么功效:他从开始就被各方看衰,劝他提前作罢的大有人在,但他没有放弃,演说很成功,最后竟然获得157票。

或许,命运对梅兹还有其他安排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

柯兰普-卡伦鲍尔虽然当选,但她所承接下来的期望和负担并不轻。


首先,她既要甩掉“小默”这顶帽子,表明和突出自己的独立人格,又要继承默克尔的政治遗产,支持其做完总理任期。


至于她是“假以时日”地去完成这个目标,还是“急功近利”地去扭转印象,取决于这个标签给她带来的压力程度如何,也就是说她的心理承受力有多大。


如果是前者,恰恰说明她无愧于“小默”的称号;如果是后者,则说明她的自我意识过强。


“小默”这个标签其实并非都是贬义,毕竟默克尔身上也有非常可贵的地方,譬如,隐忍就体现了她的强大。


AKK应该知道,在这方面做“小默”只能增加人们对她的好感。而过分看重独立人格,处处要划清界限,结果或许会适得其反。


其次,AKK必须弥合因竞争党主席而留下的裂痕,笼络失望的梅兹粉丝们。要达到这个目的,她有以下三个选项:

1劝说其他两位候选人加入自己的团队。

这点她显然未完全如愿以偿:梅兹虽呼吁他的粉丝“全力支持”新主席的工作,但他本人并未立刻同意出来做事。为了不授人“不合作”的话柄,他明知对手不会答应,还是于近日表示对进入内阁感兴趣。果然,默克尔和AKK均明确拒绝了他的这一要求。这样,“不合作”的帽子起码暂时戴不到梅兹头上了。


另一位候选人施帕恩只答应会配合,但强调他的重点还是放在继续履行内阁部长的职责上。


2选用保守阵营中的人出任党总书记一职,以平衡党内派别之争。

AKK当选后的第一个人事决定就是推荐施帕恩的亲信、与梅兹两人同属保守阵营的基民盟青年团主席奇米亚克(Paul Ziemiak)担任此职。但他最后仅以62,8%的选票当选,说明党内的情绪尚未平息:默派对其的认同还不够,保守派则诟病其“转舵”过快。


3在纲领中吸收党内保守派的主张。

这点她已开始着手,表示将首先在“公共安全”和“移民问题”上修正以往的做法。同时,为了避免自己成为默克尔的“党务助手”,她提出了所谓的“三步”决策程序(党内作出决议,议会党团努力配合,总理设法落实),以此强化自己的权力。


最后,她要证明自己不仅演说漂亮,还能赢得实战。她能否坐稳党主席的宝座,要看其是否能在明年的几次选举中带领全党扭转下滑的趋势,打翻身仗,特别在极左和极右比较强盛的原东德地区。


总之,党代会后各方一再强调的“党内团结”只是表面文章,党内斗争不是已“告一段落”,而是将以更大的冲击力重新开始。

 

党内权力斗争方兴未艾

在这次围绕“党主席”一职的争夺中,特别需要提到的是党内“灵魂人物”、现任联邦议会议长朔伊布勒(Wolfgang Schäuble,从前有人译为“笑也不乐”,倒是很传神)的角色和作用。


两德统一谈判时,他以西德内政部长的身份签署了“统一条约”;在“科尔时代”,他被视为最有希望接班的“王储”;科尔离职后,他继任党主席一职;后因“献金丑闻”辞职,让位给默克尔。


朔伊布勒当然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可惜命运不济:先是在1990年的一次竞选活动中遭到一名“精神病人”的袭击,从此坐上了轮椅;后又因“献金丑闻”黯然下台,与总理宝座失之交臂。


原先的下属默克尔也成了自己的上级。但是,虽然政见上时有分歧,但老朔对默一直忠心耿耿;默克尔也常常仰仗他的资历、能力以及在党内的威望。但这个长期“相安无事”的关系在去年10月暴露出了“嫌隙”,或许更早?

2015年11月20日,沃尔夫冈·朔伊布勒(Wolfgang Schäuble)在法兰克福出席金融周时致辞。华商报档案照片

 

在巴伐利亚和黑森州选之前,朔伊布勒破天荒第一次在接受采访时公开表示“默克尔的党内地位已不再无可争议”,并暗示两州的选举结果会引发“较大的变化”。


一周之后,一则小消息引起了媒体的关注和猜测:在政坛消失多年的梅兹突然现身布鲁塞尔,与“欧盟官员”进行交谈。实际上,他真正碰面的是德国联盟党的资深成员,特别是巴符州籍的基民盟人士。


朔伊布勒出生巴符州,在那里的政治根基很深。梅兹的布鲁塞尔之行是否与朔伊布勒有关,外界不得而知,但其中的关联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10月底,默克尔突然宣布在汉堡党代会上不再竞选连任党主席,放弃其一直以来坚持的“主席总理两职不可分”的原则。显然,她对党内某些“暗流涌动”已有所耳闻。


按理说,党内斗争司空见惯,掌管基民盟18年的默克尔早已练就了“处惊不变”的本事。那么,为何她会突然作出这么大的决定?为何事先连她的亲信柯普兰-卡伦鲍尔都蒙在鼓里?


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这个情况:默克尔已经知道,这次支持自己的党内对手梅兹重新出山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朔伊布勒。


鉴于老朔在党内的分量地位和运作能力,“默婶”深知自己的大势已去,所以干脆以退为进,希望能用“放弃党主席一职”的代价换来“总理宝座的安稳”。


应该说,默克尔此举并非只是简单的“认怂”或“放弃”,而是带着一丝“最后一搏”的意味。


她的这一决定既有风险,也有希望;她当时把赌注押在了柯普兰-卡伦鲍尔身上;AKK如果赢,默的总理任期或许就能保住;如果输,她提前下台几乎没有悬念。


有趣的是,外界并未因为这次参与“倒默行动”而质疑朔伊布勒的人品。这恐怕与以下两个原因有关:第一,朔伊布勒不顾政见分歧长期对默克尔忠心耿耿,因此有足够的底气走出这步。第二,他至今质疑默克尔的言行并未与个人的利益挂钩,他反复强调的是“本党利益”和“国家利益”。


如今,党主席的人选已经确定,但有关基民盟今后发展方向的争论才刚刚开始。2019年即将举行的数次重要选举,将为此“添柴加火”。

 

结语

守权不易,弃权亦难,且行且珍惜。


从广义上讲,“默克尔时代”落幕始于2015年夏的“难民潮”,或2017年9月24日议会大选后长达数月的艰难组阁,或去年10月两次意义深远的州选结果。


从狭义的角度,默克尔是在2018年10月29日正式敲响自己的政治暮鼓的。这一天,她正式宣布:不再在12月7日的党代会上谋求连任党主席,2022年本届总理任期结束后将彻底离开政坛。


因此,汉堡党代会,既是“默克尔时代”的结束,也是“后默克尔时代”的开始。


客观说,默克尔在这次党内的权力交接中,表现得相当公平和中立:虽然大家都知道AKK是她心目中的继任者,但她选前不为任何人站队,不介入三人的竞选。


可是,如果我们把她这次部分放权置于她的整个权力思路中去看,或许会发现,她的这一举措本身就是“保权”(或“恋权”)的一个组成部分。


她及时提出不再竞选连任,实现了“一箭双雕”的目的:1)承担两次州选失败的责任,同时迅速让自己脱身,摆脱党内的交叉火力;2)趁自己威信尚未彻底扫地便“下船”,给自己的理想继任者AKK上位多留了“政治红利”。


猛一看,她的这一打算并无“私心”,但实际上还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做完这届总理任期。当然,即便如此,她依然可以说这是为了德国的国家利益。


正如她告别即将离任的奥巴马时透露的“心声”一样:“我之所以第四次竞选总理一职,是因为天下太乱:右翼民粹势力上升,英国也要脱欧……”听了她的陈述,奥巴马私下对助手感叹道:她真是太孤独了。


可是,众所周知,权力越集中,在权力中的时间越长,人必定会越孤独。那么,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舍不得权力呢?显然,为了国家利益而“甘愿孤独”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理由。


纵观历史,再看今朝,“权力”让多少英雄竞折腰。或许,对某些人而言,权力本身还有治疗“孤独”的功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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