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作者:安静(奥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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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欧情缘】一位基督徒外嫁女的梦境与启示,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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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昔月的话:
古有昭君出塞去和亲,今有众女西嫁觅福音。从屈指可数到数不胜数,彰显人类婚姻早已突破了种族、地域和国界的限制。
这些中华外嫁女在异乡到底过得如何呢?!善于捕捉性情男女的德国《华商报》积极配合,为此而创建了“中欧情缘”专栏。
假如你是我们族群里的一员,就把你的故事叙述出来吧!假如你身边有这样的女同胞,就用“第三眼”扫描一下她们的悲欢离合吧!给爱的世界添精彩,让爱的故事广流传!
本专栏第二十九期发表的是奥地利作家安静的作品。 本篇写的还是洋婆婆。这位婆婆因中风住院,引起了可怕的厌食症。怎么让她恢复食欲呢?我们的外嫁女像亲女儿一样为她烹制了流食,正打算喂食,却遭到众亲属的一致反对,还美其名曰为了老人好。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婆婆饿死?!这些洋亲属的心是不是忒狠了?!仁者见仁,请读者自辨!悲伤的时刻想起悲伤的往事——婆婆绝食
1
那年寒冷的一天,我的大姑子西尔维娅一早到她妈妈罗西娜独居的小楼请安,发现她倒在床边地上,身上有些呕吐物,神志不清,电视机还开着——显然,她是前一晚突然中风倒下的,距此时至少已经十几个小时了。西尔维娅急忙拨打电话,红十字会迅速派车把老人送到医院。她是脑溢血,生命垂危,经过紧急抢救,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偏瘫了。
我和先生弗雷迪每周去医院看望她3次,每次去给她按摩,她都很享受地夸我有一双好手,不停地说谢谢。当我们离开医院时,她撮着嘴巴等着吻别,开始我很有心理障碍,我长这么大,记事起就不记得吻过自己的妈妈,尤其是嘴,而且不少老人身上口里的异味也让我敬而远之,但面对婆婆,我无法拒绝。我吻了她的额头、两颊,然后,郑重地、响亮地吻了她的嘴——没有一丝异味。
在医生护士的精心治疗护理下,婆婆有所恢复后出院,然而,之后的一个多月,瘫痪并发症不停地发作,先是腹泻,接着是肺炎;肺炎的症状刚止住,腹泻又卷土重来,她不得不再次住院。医生很快找到导致她腹泻的病毒,经药物治疗,病毒被杀灭了,但是住院后的婆婆很不配合,不肯吃饭,病人很多,护士很忙,不可能花太长时间给她喂饭。医生护士拿她没办法,提出在她的肚子上切个小口,用管子把能量输入胃里或用鼻饲。我的奥地利婆婆罗西娜
但婆婆拒绝了。她禁止人们在她身上动刀动枪!而法律规定,在当事人神志清晰的情况下,没有其同意,医院是没有权利为病人动手术的。即使家人力主手术,也要到公证机关得到当事人的授权。婆婆康复的前提就是,她一定要进食。医生和她谈了将近2小时,告诉她不吃的后果,她的生命也许会走到尽头。她说,她决定了。
周末,我们又去探视,正好护士送饭来。这天的伙食是肉汤煮土豆泥,餐后甜点是小蛋糕,我们对护士说,让我们来吧。岂料,她坚决不吃,并把头转向窗外,倔强地看着外面。无论好说歹说,就是不看我们一眼。为什么呢?
原来,中风后的她吞咽能力不行,医生护士就把药物搅碎拌到饭里,所以她的饭菜永远充满可怕的药味,让她想吐。还有一种可能,护士给她施加了太大的压力,让她敏感的心灵留下了创伤。而且3个多月来,她只能吃糊糊,不能吃正常的饭菜,不能喝咖啡、不能吃水果.....更让她崩溃的是,在第一次住院的两个月内,当摆脱了死神之后,她充满信心地等待出院,相信出院后很快可以恢复健康,可以下地走路,可以......
残酷的现实粉碎了她的梦想,她不仅没有康复,健康状态反而在不断恶化——腹泻、肺炎接踵而来,一切都要人照顾,连大小便这样私密的事,也要依靠别人。生活没有质量,没有尊严。
婆婆失去了生存的信心,更确切地说,失去了生存的兴趣。
“一切都是丑陋的!”她像个哲学家,悲观的程度不亚于梵高和叔本华。
必须唤醒她生的欲望。家人进行了艰难的思想政治工作,既然她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那么就打亲情牌:
“你这样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是不是恨我们呢?”
沉默。尖尖的鼻子高耸着,斜眼看窗外,仿佛鄙视着人间万物。
“你不能光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你吃饭,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我们啊!”
天气非常晴朗,窗子正对着山坡上的一个古堡,红色的教堂在蓝天白云之下,分外耀眼。红红蓝蓝的颜色折射到她固执得像猫头鹰一样的脸上,造出许多阴影。平日那个可爱的、温和的、通情达理的老太太变得如此阴暗和不可理喻。
“如果医院的饭菜不好吃,我们就吃家里带来的,不放药。”
依然是沉默。小鸟在窗外鸣叫,树枝上已经有小嫩牙冒尖了。春天的脚步近了,这里一个生命却在凋零。
劝说,劝说,再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婆婆松口了,答应吃一些。我赶忙给她喂了一小瓶水蜜桃果酱。看来,只要她愿意,还是能吃一些,而且我相信,经过锻炼,吞咽能力可以得到恢复。
趁着这空隙,我们和医生谈了谈婆婆的病情,我们希望她早日出院回家,既然医院的伙食她不能接受,既然致病的元凶病毒已经找到并杀灭,她可以带药回家。
医生提醒道:老人随时可能有危险,这危险不仅来自她虚弱的身体,更来自她绝望的灵魂,当一个人失去生的欲望时,没有人能帮她。但我相信,她的问题是出在饮食上,而且在医院太孤独了。只要出院了,在家庭温馨而舒适的环境里,婆婆一定会变得快乐起来。不是吗?
前一段,有一次,我还听到她在家里唱歌呢!更何况,新的第五任保姆就要到了,她可以给穆提(德语“妈妈”或“婆婆”的意思)做可口的饭菜,我也能做呀!我深深地爱着她老人家
2
尊重老人的意愿,家人为她办了出院手续,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她出院后还是不肯吃饭,有时吃一点就呕吐,身体非常虚弱,西尔维娅也不敢勉强她。
也许她要和我们说再见了?
不可能!我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想到婆婆优雅而慈爱的容貌,骨瘦如柴的身体,想到她对我的种种好,不禁悲从心来,泪如泉涌。我固执地认为,婆婆不肯吃饭,最主要的原因是饭菜不可口,欧洲人不会做饭,花样太少。
虽然她只能吃糊糊,可同样是吃糊糊,如果在我们中国,她想吃甜食,我们有黑芝麻糊、芋泥;想吃咸的,有皮蛋瘦肉粥、鱼片粥,有肉汤线面,鸡鸭鱼牛猪肉都很好啊;还可以把扁肉煮得烂烂的……总之,我们可以变出无数的花样,满足不同的口味。
说干就干,我准备了一只从超市买来的老母鸡, 起个油锅,放些姜片,再把鸡块入锅炒香了,加上水、当归、香菇、红酒炖,炖好后,把油撇去,做个鸡汤泡线面,老太太保证喜欢。
呵,排骨汤也很香,搁些国内带去的蛏干,她肯定从来没见识过!再不济,蛋羹也不错啊,把不易消化的蛋白取掉,炖得嫩嫩的,搁些小葱和一点点香油……
不料,当我兴冲冲地提着食物进门,得到的第一个指令是,绝对不允许勉强婆婆吃饭,我们必须尊重她的意愿,因为,如果进食,不断的呕吐使她的能量消耗得更厉害,给她造成更大的痛苦。婆婆说,在医院里,我们逼她吃饭,让她很生气。如果再这样,她就不理我们了。
哪有这样的事呢?因为饭菜难以下咽就不吃?
我说,我可以试试,也许中国菜的味道和西餐完全不同,她试一下嘛。
家人说,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她不愿吃,我们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我着急了:不吃,难道这样饿着?
他们更急:逼她吃,难道我们要去公证处?
这是什么逻辑?病人不吃饭,家属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才是,哪能由着她?哪有饭菜吃不下就不活的道理?这群西方呆子,这种时候,还讲什么法律!
我说,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劝说,做各种口味不同的饭菜让她试,也许她的胃口就开了,也许她就改变想法了,也许她就有了生的乐趣了,怎么能这样听之任之,顺其自然呢?
我还说,人的想法经常会变的,有时情绪化了,就想轻生;过了这一生的欲望又会回来。我们怎么能凭她一时的情绪冲动,就这样荒唐地停止给她进食呢?让我做一些汤,如果她不吃,我就自己吃,或者,倒掉?
无论我怎么劝说,得到的结论还是,不行。
中国人讲求“尽人事,顺天意”,什么事情,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尤其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为什么把病人的意愿看得那么重要呢?病人、老人都像缺乏理性的孩子,怎能把他们一时的感觉奉为金科玉律呢?更重要的是,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生命啊!
他们还说,妈妈一直吐,给她吃饭,等于让她受罪。
那我们要找出她呕吐的原因。如果是因为医院里拌了药物的饭菜让她感到恐惧,很简单,把药拌到水里,或者暂时停药。总之,不能就这样放弃。婆婆刚刚出院,她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大问题,偏瘫病人如果照顾得好,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再加上欧洲的福利制度和子女的孝顺,穆提有很好的康复条件。保守地说,再活个三五年没问题。
可是我的意见没人听,像外面的雪,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而婆婆,就这样一天天饿着,她老迈的生命也像雪花一样慢慢融化了。
当然,她还能吃一些香蕉,可是考虑到她经常腹泻,这种食物是应该绝对禁止的。但家人说,欧洲人从小就知道,腹泻要吃香蕉,便秘要吃苹果。
我说,不对!你们说反了!他们说,也许我们人种不同,对各种食物的反应也不同。
吵来吵去,我还是输了。我有什么发言权?我是什么?是外人,而且是外国人!
就这样,婆婆本身已经没怎么吃了,还要再次腹泻!他们为什么不让我试一试做些真正能吃的呢?为什么不问问医生呢?
如果是我的妈妈,我会给她试100种,或更多的,无穷无尽的食物;如果她还不能吃,我会让医生给她挂营养液,氨基酸蛋白液什么的,或用鼻饲,或插胃管,先保住性命;然后训练吞咽功能,总之,千方百计把她治好,绝不放弃!
3
那些日子,我有些疯狂,每天通过网络和国内的妈妈妹妹谈话,把婆婆的病情告诉她们。当她们得知详情,也很惊讶:怎么能这样?
我像祥林嫂一样不停地诉说:这样下去,婆婆会被饿死的!
啊!饿死?妹妹大叫起来!
这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在现代社会,如此发达的医疗条件,如此文明的欧洲社会,竟然有人会被饿死?我妹妹解释说,啊,这是文化差异,观念不同。我嫂子劝我说:你要入乡随俗。
原来,文明也会杀人的。
这时我读到一个信息,说是某人患了“下咽困难”的中风后遗症,和婆婆的情况完全一样。正常人吞咽食物的时候,食物是经过舌头和食道的有机蠕动到达肠胃,然后被人体吸收,但如果患上中风,这种蠕动会遇到障碍,出现难以吞咽食物的后遗症。据悉,下咽困难症状在出现脑溢血后最短两三个月,最长6个月才会逐渐消失。
婆婆的问题也如此,就是说,吞咽困难不是永久性的,她已经病了3个月了,最多再过3个月就会消失,通过锻炼是可以恢复的。
我欣喜若狂地告诉弗雷迪和西尔维娅我的新发现,他们却不解地说,你还不死心啊?你为什么不接受妈妈的意愿呢?她去意已决,你要学着接受。
我使劲摇头:“Nimmer!(绝不!)”
看我狂乱的样子,家人反过来安慰我:妈妈已近85岁了,她的体能已经耗尽,她生长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年轻时吃尽了苦头,受尽折磨,身体不好,她的手关节、腿关节都不好。她不愿意再受苦了,她想走,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意愿,让她少受些罪。让她安静地走。这是我们对她最大的爱。
我反问:你怎么知道她去意已决?
答:在医院里,医生和她谈过,她反复坚持她的观点,她也是这样对我们说的。接着,他们给我讲了她的一个姐姐的故事。她的姐姐多年前中风成为植物人,靠机器生存,姐姐的丈夫每天到医院看望她,她都没有知觉。这样的情况长达两年,直至她去世。“你说,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爱母亲,绝不愿让她受这样的苦。”他们总结道。
问题是,婆婆的头脑很清醒,她的情感很正常,她不是植物人。我肯定她热爱生活,爱家人,爱朋友。
他们又给我讲了另一个故事。3年前,婆婆觉得自己拖累了家人,让孩子们不能自由地生活和工作,偷偷服药自杀,被女儿发现送到医院抢救过来。虽然重新唤起生活的乐趣,但她一直有些抑郁症。
那是因为她一个人独居太孤单。
婆婆养育了5个子女,除一个女儿在本村外,其余的孩子都在外地工作。平心而论,子女都很孝顺,自从她倒下,他们每周不停地轮流看望她,从无怨言,尽很大的努力挽救她的生命,好容易把她抢救过来。为了迎接她出院,我们特别装修了卫生间,便于轮椅出入;又买了两部轮椅和一架起重器,买了新的家具;为了找到合适的人来照顾,更是殚精竭虑,先后换了6个保姆。可如今,就是一个小小的吃饭难题,让他们前功尽弃;而所谓母亲的“意愿”更让他们束手无策,提前放弃。
一群欧洲笨蛋,死板的日耳曼人!怀念全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主持人昔月和恩丽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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