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年轻时只顾乘风破浪 年老后才怕孤家寡人

文/昔月（德国）

德国华商报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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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的老贵妇

婉月刚走出阿迪超市的大门口，迎面便碰上一位满头银发、身着毛皮大衣、脚踏瓢鞋的老妇。
“您能告诉我，电车站在哪吗？”她礼貌地问。
“前面左拐不远。”婉月以自己站立的方位指给她。“非常感谢，我第一次到这儿来。今天，可真冷啊。”“是啊，很冷。您第一次到这家阿迪？那您住在哪儿啊？”婉月萌发出了好奇心。“尼特。”“尼特？我家也住尼特，离这儿很近啊？”“哦，你知道吗？我家门口有对儿大狮子。我的房子二百多平米，还有一个花园，就我一个人，我有个钟点工，她帮我买菜打扫房间......”老太太滔滔不绝地与婉月唠起了家常。“门口一对大狮子？就在我家前面啊！”婉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碰上了一位迷路的老太太，还是平时从未见过、一条街上的住户。        接近傍晚，气温零度以下，婉月有点儿发抖，于是打断了老人的话：“您快进去买东西吧，我等着，然后陪您一起回家。”老人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走近超市，从入口进去了。        当一位顾客从出口出来时，婉月顺势躲进了过道，一边暖和着身子,一边等着老妇。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了，说进去看看的她仍不出来。婉月不好食言，只得把货袋放在过道边儿，从出口出来，再转身从入口进入，找到了正在选面包的老人。“你来了，太好了，告诉我哪种面包好吃，这个还是这个?”她一手举着一种面包。“还是那边新出炉的好吃。”婉月把她带到了新鲜面包货架前。“砰”的一声，一个刚烤好的黑面包被按了出来，老太太拿起来就咬了一口！婉月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吃，再按两个。”“砰、砰”又两声。老人把两个半面包放入了纸袋，婉月端着一个纸盒箱跟在她的后面。        
来到巧克力柜台前，她放下这个，又拿起那个，望望上面的，再看看下面的，好不容易选了三块不一样的。然后又到冰柜前，冲着冰激淋嘀嘀咕咕、翻来捣去，估计又一刻钟过去了。婉月早已急不可耐，不是害怕过道的货袋被人提走，而是担心丈夫等不及他的面包了。“您在这儿慢慢挑啊，我先回家，一会儿再来接您，好吗？”婉月终于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不不不，就两分钟，咱们一起回家。”婉月只好耐着性子由她。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才把她带到了收银台。老人打开手提包，神秘地展给婉月：“你看。”哇，一大打儿百元绿票！婉月小声提醒道：“小心！”不到十欧元的东西，她给收银员一百欧，真的没零钱？婉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她此时丢了包，我可是跳进美因河也洗不清了。婉月拎着两个塑料袋子，还时不时扶下雪地上行走的她，而老人继续亢奋地叨唠着她的家事儿。原来，老人退休多年，十年前失去了老伴儿，有个当公务员的儿子和十几岁的孙女儿住在科隆，但他们不常回来。她在尼特已经住了三十多年。过了丁字路口，老人豁然开朗：“啊，我的家，就在那边！”又走了百十米，往左一拐，便看到了石柱上那对儿白狮子。老人打开铁栅门，一个劲儿地说：“请进，请进啊！”盛情难却，婉月便进去了。诺大的客厅里散发出一股博物馆的味道：满地是纯毛的手工编织地毯，大大小小铺了十几块；墙上挂满了油画、十字绣，不下二十幅；柜里装满了高档的瓷器、手工艺品；桌子、沙发、椅子上摆满了纸张。婉月好像她的租客，跟着她出了这屋进那屋，看了里面看外面，还被领到了地下。走下台阶，婉月看到一个空旷的地下室，老人解说员一般，津津乐道那墙上的几幅画和柜里的金边器皿，婉月不住地“呀、嗯、好”应和着。这位孤独的老人，太需要向别人证明自己了，深深地陶醉在幸福的回忆中。实在不好告辞，婉月对老人说：“我家在你家的后院，让我先生过来瞧瞧好吗？”“好哇，赶快给他打电话吧。” 没几分钟，婉月的先生就到了。         当老太太面对她的非洲木雕侃侃而谈时，婉月悄声地对着先生的耳朵：“我刚认识她，她迷路了，还有老年健忘症。”突然，老太太眼神发光，兴奋地说：“看看，这是伦敦大使馆发给我的聘书！”随即吐出一串儿地道的英语，并把那带有印章已发黄的公函递给了婉月。

原来的她，曾经是个国际法官，精通六种语言，在许多国家工作过，见过很多达官贵人，如年轻的萨达姆和比利时国王等等，有诸多照片为证。婉月对老人的话一点儿也不怀疑，她的典型症状就是“牢记过去、遗忘当前”。可她自己却怕别人不信，时不时地重复着：“我没跟你撒谎吧？相信我了吧？对不对？”婉月夫妇离开前，给她留下了姓名和电话。老人一遍遍地嘱咐：“一定来呀，我有好咖啡、好茶、好蛋糕！”走出院门，借着路灯的亮光，婉月回头看了看那两只顶着白雪的石狮子，煞是神气。“如果是两只活着的家犬就好了。”婉月对先生说到。先生盯着那密不透风的杉树墙，来了句：“好可怜的老太婆啊！”         以后的日子，婉月食言了。那天，和先生一起路过这个狮子门：“咱们进去看看她吧。”婉月犹豫了一下：“万一她的贵重东西丢失了，我们岂不成了嫌疑犯？！......”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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