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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实验诗:葭苇的诗

葭苇 越荒诞越奔跑 2023-05-26




空事情




离开时,版纳正陷入漫长的雨季。

香烟盒空了。一缕烟连上另一缕,

好像是讲了讲沉默以外的事情。

睡前,和友人交换昨夜的梦境。

这孤独的集中营。雨林的版图,

是榕树用情网编织绞杀。

活下来的,只有几树鸟鸣。

雨水绕膝。因为爱,我无法

说出得体的言语。习惯于

掏出嘴唇这心爱的手枪,

用孩童讲故事的语气,

对着从未进入的美,杀了进去。




小阳台




风是从海上吹过来的

海那么远,风也吹了过来

这是个有些难寻的地址

最亲密的话,也乘着灵巧的舌头而来

祷告声也自那儿发出,自我们的生命之外

“请赐给疫情中的人们日用的饮食”

“请柔软战火中君王刚硬的心”


祈祷时,我们四目紧闭

安静如饮水的茉莉,尽管它们还不具备

和脚下瓷砖一样的老年美德

当初夏的热已经要熔化些什么

晾衣绳上,棉质T恤被吹浅了颜色

它一再地离开清水,进入清风

垂下比月牙儿还细致的弧度

好风相扶,露水升腾自纵深之处,又一次

它短暂地清凉着朱槿,落羽杉,蓝花楹

如果恰好与一场世界级的大雨相遇

每一滴都简单而贵重的,那样一场雨

幻想中,一只金黄色柴犬依偎在我们

和几盆茉莉之间,它温暖的红舌头

化作小小的红掌,我们的手心化作小溪


我们的阳台也小

因为小,而被阳光笼罩

倘若九月的黄昏来到这里

也不会发现对面山坡上藏着冬天的树叶

直到晚祷以最后一个被祝福的名字念出

而结束,我们安静地拥抱轻盈如云

闭上眼睛,那些美丽无比的

白色茉莉,提前被黎明吐出

环绕着我们如同缺席于南国的雪光







世上的我




没有人离我像你那样远,

当春天轻燃的暖意抵达高原。

你所在的此地,并不因距离

而被归为北方。我是说,

某一刻,所有出场

而安静下来的羊群,

使得一切可涉:哈兰,云眼,

情人的哗变。情人的手

再柔软一些,云中就诞生

另一只羔羊。春天的聘礼下达前,

桃树已结出恬然的新娘,不及满山,

但也不会有人笑话她生得瘦。




借一江




更多沙岛来不及形成

就溃散。你误以为那是风,

千国城,湿的泥

昨天把我降温成沉默。


一条汊港该如何死亡?

当岸线停止向路人兜售风景。

有时候,我也生锈。


变成玻璃的早晨,水流颤动,

船头切进目光去向如斧头,

连同琐碎的桨声

劈。


嗓子极其安静的,

是那老河长,白云住在他身上。

他也有一个秘密的计划,比如

只在风波闪转时出现在浪的腹心,

并不过多留恋那本满是水痕的

巡河档案。




海心沙




没有一朵花,

比你手心里的我的手更加轻软。

轻软而知道握有一把嘈杂的掌纹。

不饱满的弧线再一次

迎接掌温。


黄花风铃木里,

喜欢的场景仅靠一个简单的念头

就能诞生。

霞光是神的邀请,

供我们学习,与捧灯的侍者

一起缓慢地黑下去。


假寐时,你问起我出海经历。

海事不在无色的纸上。

季风在前,潮汐在后,

中间是金美的脚印。


站立——

和这一秒相续的

是我们下一秒必须的移动。

没有更远的去处。


扁形鱼

——赠琳君




这时间里定有大美好。

但多数时候,我们:

溶进浓夜的两尾鱼。


夜为诗人量身建造了夜城,

供他们尽情走失。城外人

叫嚣着贫富、离别,和生死。

白闪闪的叹息,每一个城镇的早市。


所以,没有人需要这样奢侈的

应卯之事。尤其是你,

这美丽的信女!又不妨称你

非虚构里的扁形人物。

高于普照,高于一炬……

却低于不成文的隐痛。


(这片水域,又一次为我们直视了夕阳……)


潋滟,野趣,梅雨般的集体幻想,

男人的友谊总要依赖一些事物而发生。


(如鸬鹚听命于人工河上风的微咸……)


他们不知道的是,你我这两尾

红头小鱼,竟如何辨认了彼此。

共巢时,凭空生出燃烧的鳞,

生命——

因清凉的夜谈而永恒地

幻想了水。




对镜


因为此地是妆台,

不可有悲哀。

                  ——废名




天上落,落,落水灾

抿一口梅花,直到寒与冷

彼此消殆。肥白的帘帐

欲与客衫,交换昼的欢愉

这屋里有我也有你自我的秩序


你说轻松的心,才能看见月亮

那清水模样。为什么

和半抹白云一起飞走?

留这皮相被注目成不设防的大鼓


你知道你走后礼貌地占有了每个器官的暴力

把时间也打扫成精致的灰尘




System Nomenclature

——寄Victor





我说,我们此刻的语流

盛放的是过去的时间。

老伙计,你的汉语停留在了

三年前,簋街,烧烤店。


什么可以割裂一顿饭前

该备菜的部分?

红溜溜的鸡心,还是

绿莹莹的行程码?


你接着问:什么是“弹窗”?

封条,封路,封城。

旧话,大话,空话。


你好像只是出去了

一小会儿,我就目睹了新词

转化成熟语的全过程。


像继承了唐古拉雪脉的湄公河,

顺应万物的流向,并

和它们汇合。变得冰冷,

缓慢,而清澈——


如果尚且做不到,至少,

我想放慢对这个世界的描述,

用今天配兑出的笔画。


和昨天的比例

无差。但每一笔,

都带着更新鲜的惊觉。




寄黎士多




那火车没停。

黄昏于是传遍了整个草原。

黄昏小而静,而轻……我是说

一座湖泊。


十八岁,我的指缝,穿过湖水绵柔的快乐。

我学习早起,离家,在寂静处拐弯。

煮燕麦,用扭曲的寒风和文火。

一盎司的云,就够了。


后来,我爱恋过一位阉伶。

我的爱,有山、有水、有教堂,

有读者。萨斯奎汉纳河畔,

格里高利在嗫嚅中失传。


失传,不单单是一个人的事

是城池,壁钟以银针完成的隐忍。

有一次,它甚至谋划了一场休止。

而后,是深远的空茫,它依然是。


步伐在加快却足不出诗。而句号

划在奉上圣洁的那一夜。俗事。

废墟之于雨花石。


善意人,远方有什么,你就是什么:

雪白是你,辽阔是你,恬静的恒星是你。


一层霜,一封信,你带着多少水里的繁星

给我的下一场好运?排练,转身,

失败另一场被禁止的事情。


时间回到一八九四年,你看见同一张脸。

纺车前,干哑而牵出柔软的线,

做孩子的衣裳。


而雨衣呢?以亚麻、以丙烯?以

北方比鱼篓还无用的使命?


偶尔顶撞一滴雨:这天空的盲针!

派遣什么?来读我的心:

一拢光。耳语辉煌,辉煌永远为耳语

留一盏月亮。


唯一的铆钉。夜色空明。

泥淖,锁链,粮草……

还在燃烧着驴子温柔的心。

你耳语我耳语它

——星空之下,不必识字。


京郊,看黎士多在信的结尾写道:

“你对人的信任有时甚至太浓烈,

我虽然觉得好笑,但也曾被感染到。”


图/Nir Hod


葭苇,生于立春。青年诗人,译者。现居广州。






《中国实验诗》NO:86

顾问:

何言宏 欧阳江河 陈黎 杨小滨

主编:朱涛

责编:陆地

投稿邮箱:462592305@qq.com


要求:诗歌语言的探索性;

诗歌美学的建构性;

诗歌对意义及本质的察觉与洞见。


原创诗6首+简历+生活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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