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炮兵弹药储备还能支撑多久？

惯例的吐槽时间，昨天那篇文章果不其然给我找来了数不清的骂，有些说的比某些喜欢侵略者的还难听。我早就说过了，当信息获取渠道单一的时候，很容易培养出“极端思维”——不是立刻就输就是马上会赢。这是非常危险的。大家骂我没关系，但我希望大家能够在骂我的同时花那么一些时间想一想，我说的一些观点有没有可能是对的？如果你能在义愤填膺的同时进行哪怕十分短暂的思考，我这顿骂挨得都值。这对大家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我想以两张照片作为今天的文章的开头：

上面这张是乌克兰从丹麦接收的1984年生产的BGR M/50 120mm迫击炮的弹药，而下方这张则是俄罗斯武装部队前线弹药贮存点的照片。在如此杂乱无章的景象中，我们要注意的是弹药的包装：丹麦迫击炮弹使用独立的储存桶将弹药隔开，而俄罗斯的大口径炮弹则简单挤在板条运输箱里，缺乏任何有效的安全措施。

这张是乌克兰KBA-118 60mm迫击炮的图片，注意每枚60毫米迫击炮弹都有一个带有发射药和引信的独立包装，收纳在一个为了存放在物流托盘上的储弹盒中。对于后勤系统来说，弹药的包装和储存方式体现了军队对生产运输管理安全的重视程度——无论是在和平时的运输还是战时的运输。精心设计的军事包装是那些被忽视的后勤标准之一，但你拥有它们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先进在哪，但当你失去它们的时候，付出的代价往往会让你不知所措——就像俄罗斯在乌克兰经历的那样。物流是赢得战争的原因，而每一处细节都会根据你做到与否变成胜利或是失败的砝码。

很显然你不应该以这种姿态步入战争

开头的这一段并非跑题，将会侧面反应到我们接下来的研究中。

在过去的近6个月里，俄罗斯军队擅长以规模庞大的炮击软化甚至摧毁防守方的阵线，并且在近期的防守战里以同样凶猛的炮火阻挡敌人的攻势。为此俄军装备了大量的野战火炮——2S19/2S1/2S3等自行火炮以及D-30，2A65等牵引式火炮，在之前的研究中，我们也数次提到过目前俄军损失严重导致的“火炮荒”，前线被迫填充了大量的古旧牵引式火炮。但不知道读者们有没有思考过俄军是否有足够的弹药库存来支撑起如此惊人的弹药消耗？

很难去界定俄罗斯炮兵部队的每日弹药消耗量。根据6月初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扎鲁日内的说法，俄军每天要往乌军阵地上倾斜4.5万发炮弹。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设计用来追踪自然野火的FIRMS传感器在乌克兰境内的数据并不完全准确，而且实际上很难根据这样的信息来进行一个有说服力的论证。所以，我们需要通过一些可以界定的事实来进行研究。

在火炮弹药使用方面，无法避开的就是火炮身管寿命。绝大多数国家是没有做好打大规模战争的准备的，因为他们没有储备足够多的“轮胎和炮弹”。而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没有足够的设施在短时间内生产或修理足够多的火炮炮管，如果我们以世界大战作为衡量标准的话。不过在身管寿命上，科技也确实改变着许多东西：较老的M777榴弹炮炮管能够承受2000次全装药射击，但是更新的M777A2就能承受4000次全装药射击，寿命翻了整整一倍。

乌克兰正在使用的美援M777A2，注意后续批次的火炮都包含有数字化火控系统（红箭头处）

俄罗斯的新式火炮，例如2S19自行火炮的2A65火炮身管寿命在2000-2500发左右，与旧型号的M777相当，然而更老的火炮的全装药射击寿命则只有1000发左右。而且没有人知道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拉开序幕之前，俄罗斯前线或储备中的火炮身管已经消耗掉了多少寿命。俄罗斯人一天打出去4.5万发炮弹，意味着打烂了22.5门新炮或者45门老炮，当然由于炮弹的发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较为平均，所以并不能这么计算，但这样的数据也能给我们一些启示。按照纳丁-布热津斯基的说法，俄罗斯生产的火炮炮管磨损得非常快，远低于工厂给出的参数指标，要么是使用了更廉价的钢材要么是回避了复杂的工艺。而现在并没有新造的炮管可以替代这些库存装备，前线的俄罗斯炮兵称他手里只有三分之一的火炮能够开火，并且情况正在变得越来越糟。

炮管寿命耗尽而炸膛的俄军2S7自行火炮

糟糕的生产和监管水平为俄军在强度极高的炮击作战中陷入困境埋下了伏笔，实际上任何参加过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战争的相关后勤人员都会告诉你所谓的“战略储备资源”不过是被疯传的神话。在车臣战争期间他们打坏了数以万计的坦克炮管和火炮炮管（很多是炮管衬垫烧毁等待维修），导致这些坦克和火炮被迫当作战争垃圾扔在储备基地甚至是装甲坟场里，而在随后的等待过程中，又紧接着“丢失”了发动机、变速箱等等的其他部件，最终失去任何使用价值。

那么，这一切和俄罗斯的炮弹储备有何关联？很简单，它向我们展示了俄军对于“战备物资”的重视程度。

当我们比对前苏联1989年6月和俄罗斯2013年的炮弹储存情况，就能发现其严重退化的管理能力。首先是一份2012年解密的CIA对1986年华沙条约组织弹药物流的调查报告，这份文件给出了600万吨的炮兵弹药储存记录，300万吨分配给西部战区，100万吨分配给南部战区，以及200万吨分配给远东战区。数据通过华约弹药储存仓库的大小和华约组织后勤文件予以推算，而后者则由华约叛徒和北约安插的间谍获得。这份数据清单一直是CIA对华约弹药宏观估计的重要依据，不过以目前的角度来看，他们应该也没意识到俄罗斯糟糕的物流能力对数据分析造成的影响。

随着苏联的解体，大量的加盟国从其控制中脱离，俄罗斯也随之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弹药储存设施，比如东德、捷克、斯洛伐克、波兰、乌克兰等等等等，即使是最乐观的估计，俄罗斯也只继承了弹药存储能力的一半也就是说300万吨弹药储备。当然这同样也是相当庞大的战略储备，达到了1990年美国储备的两倍之多。

格斯-帕戈尼斯将军在回忆录《移动的山峰：海湾战争中的领导和后勤教训》里提到了160万短吨（约145吨）的弹药，其中60万（约54.4吨）短吨被运往沙特阿拉伯，而40万短吨（约36.3吨）被运回国。

我觉得如果俄罗斯人认真研究往届战争，一定不会这么高估自己...

这些是1989年的储备情况，前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面临的最大问题并不是弹药储备不足，而是弹药老化带来的安全问题。从1998年至2011年，俄罗斯境内发生了超过9起弹药库爆炸事故，虽然事故规模并没有明确数据，但从官方报道来看，最少也会波及数万吨的弹药。因此在2013年3月，俄罗斯国防部主要导弹和炮兵局局长尼古拉-帕尔申宣布了一项计划，要建造500个恒温混凝土仓库，用来存储360万吨的俄罗斯弹药，其中216万吨要在当年进行销毁。但正如预料的那样，这些仓库都没有建设起来，所有的相关资金和材料都流向了“其他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的爆炸和默不作声的俄罗斯军方。

2019年炸飞的西伯利亚弹药库

美国国防威胁降低局（DTRA）对原本应该销毁的216万吨进行过调查，调查结果显示这批弹药是“最危险的弹药类型”：特征包括寿命超过20年、非原装容器以及战时生产。要知道这360万吨弹药是为俄罗斯国防部下属的每个部门提供的——陆军、海军、空天军和战略火箭军，这意味着所有俄罗斯弹药中的60%即使对俄罗斯人来说也太危险了，无法使用（如果他们要命的话）。

很多“弹药库”都是露天存放的

那么剩余的弹药呢？其他的弹药也都是存储超过20年的问题产品（要知道这还是2013年的评估，已经是9年前的事了），并且随着俄罗斯前往叙利亚作战，在7年的重炮战争中消耗了许多。比较可信的来源称俄罗斯在叙利亚部署有750门左右的122mm火炮，以每门炮每年发射1000发炮弹来计算，七年就打出去5250000枚122mm炮弹。两枚122mm炮弹的储存箱重达85公斤，那么5250000枚122mm炮弹就是223125吨包装好的火炮弹药。

由于无法找到任何关于俄罗斯在叙利亚投入火炮和发射弹药的具体数量，也无法计算在俄乌战争开始之前到底有多少弹药炸毁或者无法使用，所以我们很难得出俄罗斯后勤部门在开战前保有弹药的具体数量，相应的也就难以得出俄罗斯还能靠这些弹药打多久。但请注意，以上的数据研究对俄罗斯炮兵单位的战争持续能力做出了相当消极的看法。

我不想在这里举出什么吓人的结论，比如“俄罗斯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打光库存弹药”，我想说的是在战争消耗方面，俄罗斯最为依仗的炮兵单位，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放血，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将无法对自己进行补充，而没有炮弹的俄罗斯军队，并不是一支能打仗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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