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T-90M到T-54，俄罗斯装甲部队的退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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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之前的文章里提到过，俄罗斯装甲部队已经走到了“以旧换新”的重大节点：原本现役部队的2200辆坦克已经承受了1871辆的损失（数据更新于3月23日凌晨），这些有着图片/视频的完整损失证据不能代表俄罗斯军队的确切损失情况，真正的数据只会更高。但在持续数十年的军内贪腐和俄罗斯国防部领导层对前苏联军事工业的疯狂肢解的前提下，俄罗斯装甲部队不仅没能“涅槃重生”，更是走向了“返祖归宗”的道路：
这批古董是从1295中央坦克仓储基地翻出来运往前线的
我说过，俄罗斯国防部总是能带给我们“惊喜”，无论是在战事最危急的时刻不忘拆掉装甲和弹药工厂，还是在2023年把T-54坦克送上前线，都为这场不义的战争描绘出最引人入胜的黑色幽默。我很想知道领到这些70年前老爷车的俄军坦克兵会想些什么，以及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他们会将目的地设成基辅还是...莫斯科。
正好可以和前阵子去前线的BTR-50凑成同年代古董展销会
不仅仅是俄军坦克兵觉得这些装备糟透了，乌克兰人同样也这么觉得。在不久之前，乌克兰搞了一个“俄军最新型坦克性能新闻发布会”，当然全程是没什么好话的。这不难理解，在T-90M前往乌克兰前线至今，已经有15辆损失掉了（其中有2辆被缴获）。纵览整个发布会，乌克兰人发现的几个问题还是值得提一提的，我做个简单的总结：
发动机的问题，和我们之前的文章里提到的一样，乌克兰人也指出T-90M的V-92S2F发动机是T-34坦克V-2发动机的后代（有意思的是后者又是德国人1930年技术的传承者），可靠性相当低下。虽然乌克兰人表示“在乌克兰的夏季气候条件下，V-92S2F发动机的功率下降了三分之一”，但一来没有指出相应的工作温度和湿度，而且测试用的坦克是缴获自俄军抛弃，所以很可能在此之前发动机就存在故障，因为不管怎么说，仅仅是非极端工作环境功率就下降得这么厉害还是比较少见的。不过这并不是给俄军坦克发动机的可靠性打广告，毕竟想想这些坦克是怎么到乌克兰手里的，相信大家都能得出中肯的结论。
第一辆缴获的T-90M
然后是装甲布局的问题，这一点乌克兰人并没有说得很细，只是提到整体的设计布局和强度指标与T-72类似（难以界定是哪一款T-72，不过我猜是T-72B3M）。发布会上说T-90M相对成功的设计是侧面的“化石”反应装甲，但这降低了坦克的机动性。实际上我觉得这真的是没话找话了，因为第一辆损失的T-90M就是被乌克兰领土防卫部队用卡尔-古斯塔夫无后坐力炮从侧面击毁的，“化石”并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就是这个倒霉蛋被单兵无后坐力炮从侧面打掉
比较难绷得住的问题是T-90M的电子设备缺陷。在拆解后乌克兰军方发现，除了火控设备上的俄文铭牌是俄罗斯自产的意外，几乎全部原件都是购自国外，而且绝大部分来自欧洲国家，比如德国和法国。这确实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在离开了欧洲的高新电子设备供应后，俄罗斯装甲工业已经无法自产“符合时代性能要求”的火控设备了（比如热成像仪）。但发布会上的另一个要点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乌克兰人表示在缴获T-90M之前，他们一直困惑与俄军装甲兵声称的“通讯问题”，即数辆坦克之间无法完成有效的通讯协作。在21世纪的现代战争中，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在深入研究T-90M之后，他们发现了原因——通讯电台的电子零件不仅是商用级别的，更是裸露在外部的。在夏季作战时，封闭的坦克内部湿度较大，湿气在电子设备上凝结，导致这些“1970年代样式”的电子零件出现各种问题。
弹药殉爆导致“飞头”的T-90M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俄军高层和相关技术人员并没有认真进行战争研究。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美军就因为在中美洲和沙特阿拉伯等地使用商用规格的电脑设备遇到了一系列问题。阿拉伯沙漠的高湿度/高热和寒冷的夜晚带来的环境考验折磨并摧毁了美国海军陆战队COTS（集成测控系统）组件，再然后还不得不转用军用规格材料来适应热带地区的环境。实际上早在二战时期，美军在澳大利亚部署的SCR-602雷达（早期预警体系）的电子零件就在澳洲大陆的丛林热带地区“备受煎熬”，时好时坏。所以我说，俄军一定没有认真学习军事历史课（当然如果它学了，也不会这么没头没脑要打必输的战争了）。
这辆T-90M真的是三代坦克的耻辱了——被AT4这样廉价的单兵筒子从正面击毁
最后是弹药和装弹机的问题，乌克兰人提到的“自动装弹机可靠性不佳”的缺陷我们略去不讲，因为要证明这一点需要进行大量的实弹射击测试，我不认为乌克兰有这个闲心。但另外两个要点却非常重要：
乌克兰提到坦克总备弹为22+18发，但在之前的文章里我们提到过T-90M的设计指标之一就是提高战场生存性。为了做到这一点，应该将战斗室内的油箱和非机械化弹药架移除，除了战斗室弹药架，它处在车底的位置，横向投影非常小，所以很难被击中。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只应该保留车底输弹机储弹架。随着现代火控系统的发展和乘员训练水平的提升，这些弹药（32发）完全可以完成与以前40-45发的弹药相同的任务。但是死硬派的将军们不能理解这一点，因此他们坚持要求坦克的总弹药量不低于40发。
【一些对苏式坦克不了解的读者可能听得云里雾里，我解释一下，首先看一下这个：
这是T-90M坦克的弹药储存结构图，在炮塔底部的输弹机待发弹药架上有22发待发弹，打出炮弹之后，车组可以将炮塔尾舱中的10发备用弹填入待发弹药架，但由于将军们的要求，22+10这32发的备弹量不够，需要再加上8发才能满足40发备弹要求。所以不得已在车底储弹架后面又强行加了一个8发的弹药架，而且由于空间问题，必须摞起来放置，导致整个塞进去的弹药架高度偏高又无法像输弹机储弹架那样布置更好的装甲，成为了最大的安全隐患。在设计人员看来，这8发弹药架几乎用不上，又会很容易变成“窜天猴”，所以对此深恶痛绝，这是正确的。但“上面的大人物是不会懂的”。】
在T-90M的早期批次中，这个8发弹药架被用阻燃和抗碎裂的结构进行填充，以增加坦克的安全性，但在这辆缴获的T-90M里又变回了8发弹药架。这倒是很有意思的事实。不过平心而论，按照俄军坦克兵的战斗强度和训练水平来看，我觉得他们需要这额外的8发弹药，毕竟坦克的安全性已经那样了，也没必要再多做担忧吧...
另一个要点则很有意思了，在打完22发的待发弹药架之后，坦克乘员是无法在车内为弹盘装填弹药的，必须得在车外才能补充弹药，因为无论是8发弹药架还是炮塔后部的10发弹药架都不和乘员舱相连。这倒是个新奇的要素，之前很少有提到过，但正是这种会被忽视的缺陷会极大限制车辆的战斗力。总的来说，T-90M仍然是一款极其“苏式”的坦克，没能跳出旧的条条框框，在俄罗斯固有的一堆问题下表现得甚至比设计时还要差，这是值得嘲讽一番的。
另外再简单提一提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首先是3月20日乌克兰无人机袭击了克里米亚Dzhankoy的火车站，乌克兰情报人员表示这个火车站是俄罗斯“口径”系列巡航导弹的中转站。俄罗斯军方也承认了这一点，但坚称导弹所在的仓库没有被摧毁。从发布的视频中我们明显能够听到无人机和单次爆炸的声音，但没有连锁爆炸的动静或是相应的报道，所以很可能“口径”巡航导弹确实逃过一劫。Dzhankoy是一个枢纽火车站，所有运往克里米亚和俄罗斯舰队基地的货物，以及运往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地区占领区的货物都要经过它。正因为如此，俄军宣布了一项紧急制度，以便迅速恢复铁路交通。
袭击现场拍到的乌军无人机
克里米亚的无人机袭击再次验证了俄军在此区域的防御力薄弱，无法保证在全天候条件下对各种类型航空器的有效拦截。同时也指出向乌克兰提供高性能远程武器的重要性，为此有必要向西方施压，要求交付ATACMS弹道导弹在内的各类武器。虽然西方一直声称提供该类型武器的情况下，乌克兰有可能会向俄罗斯境内的目标发起袭击，“导致战争升级”（实话说我不知道还能升级到什么程度）。但这种说法是缺乏说服力的，首先基辅不是莫斯科，相应的承诺是有国际公信力的。其次，ATACMS这样350km射程的弹道导弹对克里米亚的目标来说是非常足够的，对俄罗斯境内的目标则略显不足（考虑到战线离俄罗斯边境仍有一段距离的情况下），打击克里米亚区域机场、部队集结点和海军基地是更有效的选择，“使用远程武器打击居民区”这几乎是21世纪里你能想象到的最弱智的举动了，有着俄罗斯的前车之鉴，我不认为乌克兰会如此行事。
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
无独有偶，近期俄罗斯也同样在渲染相应的“威胁”。普里戈津声称乌克兰会选择打击俄罗斯境内城市别尔哥罗德，“如果乌军在俄罗斯联邦境内进行打击，这将破坏我们内部政治议程的稳定，这将对别尔哥罗德本身，对居民造成威胁。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乌克兰武装部队在别尔哥罗德附近取得了成功，那么这可以说是一张非常好的交换牌。”普里戈津预计在4月中旬开始，乌军会在“不同的战线上发起进攻”。
19日被击落的俄军Mi-35M，这架是参加过红场阅兵的，涂装都没变
然而乌军没有任何可能越过国境线对俄罗斯本土发起大规模攻势，首先是俄军方面，仅在别尔哥罗德地区就有至少3.5万俄军部队，另有大量的俄军预备部队和动员训练基地部署在这个方向，简简单单就能凑齐5万人规模的部队，进攻这里是不可想象的。另一方面，别尔哥罗德有30万居民，即使俄军不战而逃，控制大城市和周边村镇也需要极为庞大的人力，这意味着艰难到崩溃的后勤压力，是完完全全的自杀行为。
利用别尔哥罗德做“交换”的意思是用俄方领土换乌方领土，在我看来这同样也是傻子问题。乌克兰有能力也有意愿以武力收复所有领土，用不着什么交换，这是纯粹的时间问题——乌克兰等得起，俄罗斯却等不起。那么普里戈津为什么要说这些“童话故事”？具有说服力的解释是普里戈津正在着手进行新一轮的动员工作，目标是那些受教育程度最低的人群，利用“俄罗斯领土受到威胁、奋起保卫祖国”这样的蠢话来激起爱国情绪。这种动机在“五位数工资”（记住结算单位是卢布）的加持下，对这些人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方法在去年的时候就有人提过，但遭到了俄罗斯官方的否决。很简单，哪有“特别军事行动”进行到自己领土上的？因此，相应的宣传没有被较广泛地传播。但时至今日，即使是克里姆林宫也认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一些曾经的疑虑和似有似无的脸面，此刻也就毫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