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予受理——俄罗斯军队是如何处理贪腐行为的？

Original Moskit 科尔松试车场

我想读者朋友们都对俄军内部的贪腐行为见怪不怪了，即使在全面入侵开始之后，这些问题也没有随之减少。我想很多人都对此有过疑问，为什么这类行为屡禁不止？俄军又是如何对待以及处理这些问题的。今天我将举出一些由俄罗斯法院审理的贪腐案件，也许能够从中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伊尔库茨克军官案

航空工程兵教官谢尔盖-布罗夫科曾在伊尔库茨克州担任军官，在车臣和叙利亚打过仗，并被授予各种级别的“卓越军功”奖章。但这并不妨碍他在2021年12月为伊尔-78飞机少加了41吨航空煤油。这一切还是他明知飞机有着远程航行任务的情况下，他声称“精密的计算后并不会影响实际任务”，但飞机还是因为缺乏燃料被迫返航。而这背后的犯罪方式则格外简单：布罗夫科在检查申请中输入了虚假数据，并将这些数据交给了燃料仓库负责人——并从后者手中得到了27.5万卢布。根据俄罗斯联邦国防部的后续调查，这些航空煤油被倒卖给了黑市。

另一名伊尔库茨克军官亚历山大-瓦列耶夫在乌克兰战争开始前一个月，即2022年1月底执行了同样的犯罪计划。在填写燃料库入库文件的时候，他写了262吨，而不是收到的87吨。虽然判决书中没有量化他的贪污指标，但从其他案件的审理过程来看，法院对1升燃料的估价为11-12卢布，也就是说瓦列耶夫可能贪污了125万卢布以上。

最近发生的油库盗窃/贪污案件相当密集，在不到4个月的时间里，伊尔库茨克卫戍区军事法院至少审理了13起相关案件。更值得注意的是，所有这13起案件都指向同一个人——当地军事部队仓库负责人法希耶夫，他指使/贿赂别人伪造入库/加油清单。但军事法庭并没有将这些案件合并审理，更离奇的是，在这些案件中，法希耶夫是以“证人”的身份出席的，尽管他是所有犯罪行为的最终受益人。法希耶夫声称是底下的工程师们自作主张填写虚假数据，但却无法说明为什么赃款都流入了自己的钱袋。法院在审理案件的时候遇到了来自高层的强大阻力，虽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说是什么导致了审理的拖延，但伊尔库茨克卫戍区军事法院在三个月的审理过程中换了两任检察官证明了这一点。

在审理推进至一阶段，法院终于克服阻力能够对法希耶夫定罪时，之前叫冤的工程师们居然集体改口承认罪行，并且声称“一切行为与法希耶夫无关”。现在，所有相关的人员都已经定罪（除法希耶夫一人），并被处以3.5万卢布至6万卢布不等的罚款。检察官还没有放弃对法希耶夫的指控，根据新的判决，法希耶夫也被立案调查，但目前尚不清楚是根据哪一条立的案。

有趣的是，航空煤油相关的案件是伊尔库茨克涉及金额最大的犯罪行为，但法院却很少受理相关的案子，2011-2022年这10年里，法院只受理了5起该条款下的案件。至于是“以前大家都很好，只是现在变坏了”还是因为局势紧张，一些原本可以容忍的行为被加以制裁，这种判断就交给读者自己了。

殡仪馆合伙人

2022年5月底，罗乌托夫卫戍区军事法庭审理了一起与联邦安全局高级官员有关的受贿案。一位从事私人殡葬行业的个体企业家受到人身威胁，两辆用于做生意的大众汽车也被烧毁。为了自保，她找到了联邦安全局中校亚历山大-奇尔科，商定15万卢布的价格以保全自己的生意。奇尔科是个讲诚信的人，他找到了内务部的官员，协助解决了这一问题。但事情还是出了岔子，2021年年底，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收到了俄罗斯联邦调查委员会军事部门的相关通报，并把奇尔科抓捕归案。最终，法院对奇尔科的受贿行为处以130万卢布的罚款，这也是近几年军事案件判决的最大金额罚款。

“旅游津贴”

俄罗斯军内有一项需要钱才能参与的出差任务——短期部署至叙利亚。虽然叙利亚还在打仗，但那里的民兵毕竟不是乌克兰正规军，没有远程重炮和海玛斯火箭队，躲在后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相应的，战区部署会获得丰厚的参战津贴与外汇奖励（一般以美元结算，所以非常受欢迎），不少奖励制度甚至是终身制的。并且在回国之后，相关人员也有权利申请更高的薪资和津贴，导致这种“军事旅游”在俄军内部极其抢手。顿河畔罗斯托夫最近受理的就是这样大规模的受贿行为，2020年的“旅游机会”是5万卢布一次。

由于俄罗斯国防部需要以薪资奖励的方式维持战区人员的忠诚，以及更重要的保护自己的来钱渠道（你以为名额是谁卖出去的），所以相应的案件审理并不会公开。换句话说，也就是罚一罚款，内部处理得了。不过泄露出来的内部文件也有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地方：比如一系列受贿案件的终点只是某军事单位信息安全部门的一名军官，他根本无权挑选出差人员。抑或是欺骗同事自己有能力把你送到叙利亚去，诳骗40万卢布后卷款逃走。

我们对此表示赞同

在军事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军事法庭通常会对为获取特殊对待、晋升或虚构服役标准的敲诈勒索从轻处理。新西伯利亚州某部队连长亚历山大-格里申向下属索取财务（主要是酒）的案件被法院拒绝受理，但他羞辱下属（用鼓棒敲头）的行为却被罚款2万卢布。新西伯利亚国民卫队学院的一名军官谢苗-伊林则没有这么好运，2022年2月至3月他在军营中发现一名大学生携带智能手机，他以一万卢布的价格为其提供了“方便”，但后者使用手机拍摄的军营和行军视频却闯了大祸（判决书里没细讲，但我猜是招来了乌克兰人的炮弹），事情也随之败露。伊林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在军官大会上忏悔，将钱退还给了学员，还向人民阵线基金支付了3.5万卢布（该基金为战争筹集资金）。法院对此很满意，只处以5万卢布的罚款便撤销了案件...等等，是不是忘了惩处一下在社交媒体上乱发东西的人啊！

在很多退伍军人的回忆中，上级的敲诈勒索和偷盗行为都是司空见惯的。当然也会有一些有趣的段子，比如俄军某退役航空兵中校的军中回忆：

“如果说陆军喜欢偷窃和贿赂，那么俄罗斯空军就是喝酒了。中队批下来56升酒，必须先给团总工程师10升，剩下的才轮到各处勤务人员。我有次下连队，看见有个兵手里抬着一罐3升的酒，我大喝一声‘酒是哪来的’，那个兵回我说‘长官，我是在机场上找（偷）到的’。我当时第一反应不是惩处他，而是在想‘为什么我刚刚在机场上没找到’...”

不存在的头盔

军队腐败的另一种形式是通过伪造文件盗窃昂贵的军用设备。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军官马克西姆-希尔亚耶夫伪造文件虚报了飞行员头盔和呼吸器的入库，骗取了110万卢布。但在判决中他仅仅需要向孤儿院捐赠1万卢布并且接受2.5万卢布的罚款就可以将事情平息。同样还有鄂木斯克后勤处的瓦西里-苏亚洛夫，他对军队资产的侵吞超过2100万卢布，但由于他有着“较早被捕”的优势，供出了其他同伙，最终的判决只有少量罚款与2年的监狱刑期。

在俄罗斯军队中有这么一句口诀，代表了贪腐的三种境界，第一层是拿几件东西回家，第二层是把堆满军装的卡车开走，第三层是弄走几十亿美元（实际指国防部自己是贪得最多的）。但这些贪腐行为背后则是各种不受理、轻判与不了了之，在10多个驻军法院公布的200多起案件中，超过五分之一的案件被驳回（法院处以罚款，甚至双方和解），而没有被驳回的案件中只有4％包含有入狱这样的实际判决，至少7成以上的案子都只是罚款了事，并且很少有罚款数额与损失金额相当或是超过的。当你无意去阻止甚至纵容这种问题的时候，就不要奇怪获得一支腐败到底的军队。

当我们瞥见俄罗斯军队的时候，似乎有着华丽的外表与精干的兵员，但当拨开外面这层装饰之后，腐烂的内在就呈现在我们面前。这支腐朽至嘎嘎作响的战争机器此刻还在不属于它的国土上肆虐，但我毫不怀疑它最终的失败，而且似乎也不用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