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 | 商科实习，更“卷”吗？
图文 | 未来编辑部 · 新潮学生
谢君文 边玉亭 林亦琪
指导老师 | 白 净
编辑 | 刘 畅
小禹是南京大学商学院本科生，大三下学期，他在浙江临海市完成了第一份证券公司实习项目。
实习强度：“996？已经是福报了”
出发去实习时，小禹的带教老师在微信上对他说，“来尝试一下投行的日子吧。”
实习后，小禹才明白“投行的日子”意味着远超“996”的工作强度，“9点上班”是日常，“晚上9点下班”却是奢望。随着实习项目的推进，小禹常常要加班到晚上10点，到质控申报【1】的关键时刻，他甚至连续数日凌晨12点后才结束工作。
与小禹有着相似遭遇的，还有来自香港大学的小王。大一暑假，他选择了一份远程行业研究实习。“能看出带教老师的工作强度很大，他对我也有些‘不切实际’的期望。”这位入学仅一年的经济金融学专业学生，被要求在一周内完成一篇2万字的深度报告。此外，他时常与正式员工一同通宵达旦地准备材料。那段远程实习期间，小王常常在港大图书馆通宵奋战，直到早上六、七点被前来清场的清洁工“轰走”。
新潮对42位有实习经历的商学院学生进行问卷调查，超过半数同学都表示，实习工作强度大、经常加班。除了早出晚归，还要在非工作时间保持“随时待命”状态。Sydney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金融学专业研究生，她曾在两家证券公司和“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实习。“工作地点随机，工作要求也随机”，下班后与带教老师保持线上交流是商科实习生的常态。Sydney曾在凌晨1点收到带教的消息，要求她立刻修改一份报告，她常在周末突然接到任务。
为了丰富实习履历，商科学生在寒暑假的线下实习告一段落后，通常会选择线上实习，“一手抓学习，一手抓实习”。然而，线上实习同样考验着实习生们的高度响应性。就读于南京大学国际贸易学专业的大二学生小Y曾遭遇繁重的工作任务与专业课程冲突的困境，无奈之下，她只能向带教老师委婉地表达自己无法兼顾的情况，不仅没得到老师的理解，反而被指责道：“你的课怎么会这么多？”
在新潮的调查中，相对于其他专业实习而言，认为商科实习岗位竞争“更激烈”和“较激烈”的人占了92.86%。面对有限的实习岗位，每一份机会都显得尤为珍贵。深感实习机会“先到先得”的小禹，无论实习多辛苦，都选择咬牙坚持，毕竟“你不干，有一万个人想干。”
小王觉得，短期的加班甚至通宵都是可以接受的，特别是这些付出能够转化为实质性的收获和成长时。小Y也有同样感受：“接触的业务越核心，收获也就越多，当然也就越累。”
不可避免的“苦差事”
在商科生眼里，“Dirty work”指那些基础、繁琐但耗费大量精力的枯燥工作。这些工作可能并不直接涉及核心技能或高价值任务，却是日常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由于门槛相对较低，常常被分配给实习生，作为他们熟悉公司流程、了解业务运作的起点。调查显示，83.33%的商科学生认为，商科实习中“Dirty work”占比大。
除了证券公司和“四大”，Sydney还在两家互联网公司做过战略商业分析和产品运营工作，两年多时间一共有五段实习经历。她表示，无论是在证券公司、会计师事务所还是投身互联网行业，基础工作都不可避免，“作为一个实习生，如果不把‘Dirty work’做好，怎么让领导放心把重要工作交给你？”
在Sydney看来，虽然公司普遍倾向于为实习生分配基础任务，但实习生可以把握实习主动权。她表示，实习生可以在前两周把“Dirty work”做熟，之后跟领导及时沟通，自告奋勇承担一些更重要的工作。
小禹走访企业车间，考察生产情况。
小禹表示，尽管实习时“Dirty work”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成就感，但这些看似重复的工作实际上为他提供了学习和摸索的机会。对他而言，实习的最大收获在于搭建属于自己的工作框架，比如了解工作流程，提高完成任务的熟练度等，从而更深入地了解所在行业。他坦言，实习时重复性的底稿整理工作，帮助他更好地了解后期质控审核的工作内容，也为他后续承担更重要任务提供了可能。
没有工资和实习证明的“小黑工”
“这几乎是这个行业默认的规则。”小禹表示，商科实习尤其是券商研究所和投资银行，一般都不给本科生发工资。只有研究生或去向已定的准研究生才能走正式的人事系统，从而拿到工资和正式的实习证明。小禹的第一段实习只有餐食路费报销，和他同样岗位、同样工作强度的一位准研究生却拿到了工资，“虽然钱也不多，80块一天，但总比我拿不到工资强”。
在新潮的调查中，78.57%的同学表示，商科实习存在“0实习工资”的问题，42.86%的同学称，企业有不发实习证明的情况。小Y表示，“不给工资的实习比较普遍，实习证明一般都会给”，但在她上一段实习中，应聘时岗位描述上清楚写着“可开实习证明，表现优异者会有工资补贴”，到岗后公司却告诉她“写错了”，“只有研究生才能开实习证明和工资”。
尽管大部分商科实习更青睐研究生，在商学专业竞争激烈、就业市场中有经验者往往更占优势的情况下，许多商学院低年级本科生纷纷开始实习，以尽早积累经验，为以后的实习工作铺路。提前加入实习大军的他们抢着赶着，成为了没有正式挂名、也没有实习工资的“小黑工”。
如果是行业顶尖公司，即便是“小黑工”，也会愿意去长长见识，小Y觉得，只要这段经历能写到简历里，并且有所收获，当“小黑工”也值得。
Sydney称自己是“不太希望闲下来”的人，实习对她来说很有挑战性，也“很好玩”，因此即使实习工资比较低，甚至需要自费租房，她也愿意去实习。
实习是一个不断探索、不断“试错”的过程
“实习在精不在多”，这是Sydney总结实习体验时给出的答案。
从证券到“四大”再到互联网，Sydney不想将自己局限在某一框架。市场的不确定性推动着她在“试错成本最低”的学生阶段尽可能多地去探索。
通过在金融行业实习，Sydney察觉到，相较于通过二手信息做“第三方研究者”，自己希望能够“去真正的企业看一看”，接触一手信息。她转向互联网行业，在战略和商业分析部，她的工作内容虽与之前的行业研究相似，但内部岗位让她直接接触一手资源，更加关注业务数据和竞品策略。在产品运营实习岗位，她从“一手信息的研究者”又变成了“一手信息的实现者”。
小王的工位。
不少商科学生，都把目光投向了互联网大厂。小王在某互联网中厂的实习中，拥有了较高的自主权，他独立负责项目并能完全掌控经费，“完全把我当正职在用”。与高系统化的工作内容和高自由度相伴的是高压状态，但小王乐在其中，他的专业能力短时间内快速成长。
除专业能力外，实习还影响了学生的未来职业规划。小王目前拿到咨询行业暑期实习工作机会，有可能转正。他希望通过这份实习，确定自己是否愿意进入这个向往已久的行业。
在这几年的实习中，Sydney对行业、市场和自我认知都有不小成长。“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去限制自己。现在找工作很难，这不是一个应届生选择市场或选择企业的时代。”今年面临秋招的她，在投递简历时选择将工作强度、出差频率等作为首要考虑因素，“钱多事少离家近，总要占一样”。
小Y和小禹也把实习看作是“试错”的机会。小禹笑称他对这段实习的工作内容不太感兴趣，在职业选择清单中，他降低了“投行”这一选项的优先级，但也很期待在接下来的实习中，能够探寻到真正激发他热情的工作内容。小Y表示，希望自己能在毕业前多尝试各种行业不同的工作氛围和方式，在尝试中明确自己的发展方向。
“很幸运现在的体验都不错。”小Y这样评价她这些“试试看”的实习。
注：
【1】质控申报是金融机构（如投资银行）为确保其业务项目达到预定质量标准，同时有效管理潜在风险而实施的一项重要流程。
【2】应受访者要求，小禹、小Y、小王、Sidney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