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们一起跳下去好么？（上）
文：浪小妞 图：浪小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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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自己得到的东西怎么样才最为心安?即使日日陪伴也患得患失，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一丝一毫的心绪。拥有的害怕失去，陪在身旁的相互猜疑。
——那就杀掉好了。
江枫紧紧盯着相框上的照片这么想。她放下手中的照片，转身走向床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眸清似水，目光背后隐藏着忽明忽灭的异样情绪。
“起来了。”她启唇轻轻叫道，“余愁眠。”
余愁眠微微眯眼，透过缝隙看到江枫温婉柔和的面容一半陷落在阴影里，另一半的脸庞恰好笼罩在初晨的阳光里。
她嘴角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似乎温柔得如同一汪深潭，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波澜。
余愁眠看了她好一会，深邃的目光倒映出一个十六七岁女孩的身影，笑靥如花，渐渐与面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他微微撑起身子一手揽住江枫拥她入怀，他将下巴抵在江枫头上，紧紧按住她的身子，眉毛紧锁，似乎面露痛苦，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前方。
江枫吃力地叫了一声“疼”，余愁眠这才放轻抱紧她的力气。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江枫抬眼问道。
“是啊。”余愁眠长长吐出一口气，“梦见了很久很久的事，梦到曾经失去你的那段时光。”
江枫微微撇眼望向桌上那张照片，那是一对约莫十六七岁学生的照片。女孩的笑容在阳光下特别耀眼，男孩偏着头，微风不歪不倚地吹起额前的碎发，一手牵着女孩，望向她的目光柔情似水。
“现在我不就好好的在这吗。”江枫抬手抚摸余愁眠的脸颊，和他对视，一字一句地说着：“看好了，阿眠。我就在这里，你忘了么，今天是我们高考完的第十年了。”
余愁眠咧嘴笑笑，握住她的手，目光飘到那张照片上，上面的日期写着2010.6.8，那年高考江枫不是和他合影，站在她旁边的是她当时正在谈的男朋友。
江枫扑捉到他的目光，一同望了过去，十年前的余愁眠远没有现在如此淡漠，她的思绪飘到久远之前。
02
“余愁眠。”
“到。”
老师扶了扶镜框，看向下一个体检名单，却见江枫很自觉地走了上来，眨巴着眼睛。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让江枫跟上去，从他接手这个班开始便注意到名字最特殊的两个学生——江枫和余愁眠。
每每看到他们二人都会忍不住想起这样一句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而更为让他头疼的是这两人还是情侣，学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成绩也不相上下，在班里可谓是缘份妙不可言。
临近高考班主任也不好管太多，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想起接手前带他们的那个老师对他讲过，要特别注意江枫这孩子。
她是个患有抑郁症的孩子。
在此之前班主任就已经找许多同学打听过江枫。
“江枫她比较奇怪吧，在高一的时候休学了两个多月，军训也没参加，回来后整个人散发着那种生人勿靠的气场，怪可怕的。”
“江枫可极端了，她稍微不开心或是有人惹她生气，会立马拿出随身携带的美术刀，不是架在别人脖子上警告就是往自己手上割几刀，有一回她没上体育课就在教室里哭，等我们回到来发现她满手是血，太吓人了。”
“老师你可得小心点江枫，她虽然表面上嘻嘻笑笑的，但我们之前都听过她有抑郁症，或许这还是她装出来的，她一沉默下来的时候除了余愁眠基本没人敢靠近她。”
老师听完这几个学生描述以后便开始转向观察余愁眠，他着实好奇这个男生有什么能力把江枫带入班里来。
一番调查下来才知道余愁眠在高一那年暑假就和江枫在一起，为了江枫他还专门去买有关心理学的书本学习，听班里说余愁眠对江枫可谓是一往情深。
老师再次推了推眼镜框，看向队伍前余愁眠和江枫的背影，他们二人一前一后，两人之间并无说话，他不禁好奇起来，这两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如今分手了呢?
这时后面一个同学走到老师旁边，压低声音提醒道：“老师你该继续点名了。”
“哦对点名。”
另外他听见那个同学低声补充道：“还有，老师你别再望着江枫和余愁眠了，他们回不去当初了。”
“为什么?”老师微微惊讶，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下意识问了出来。
那个同学稍稍看了他一眼，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枫，“因为江枫找了另一个男生，把余愁眠甩了。”
03
雨水无情地打湿江枫全身，她眼前一片模糊，伸出手想抓住离她远去的背影，奈何那人再也没回头看过他一眼，背影坚决果断而残忍。
“阿眠，我错了...求你不要走好不好...”江枫站在大雨中声嘶力竭地哭喊，左手臂落下一片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与雨水融为一体。
她已经不记得余愁眠这是第几次和她提出分手了，她甚至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说她有病，那难道余愁眠不是比她更疯那个吗?
擅自闯入她的世界又擅自离开，将她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又反手推她坠落深渊，她早就对余愁眠说过，不要试图离开自己。
难得回来的一个周末，江枫想和余愁眠出门，他却找借口欺骗自己说在家写作业，直到她发现程逸文的朋友圈发出和余愁眠在ktv的场景，顿时又气又难过。
她气的是一向明白自己最恨欺骗的余愁眠竟也开始学会撒谎，难过的是她感觉不到余愁眠当年对她的爱。
江枫找到程逸文，问出ktv包厢的房号，她让程逸文别告诉余愁眠，待她偷偷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正当余愁眠喝着酒打游戏时，门被推开那一刹那他狠狠盯着程逸文，程逸文这才连忙解释起来，是江枫不让自己告诉给他听。
余愁眠无比愤怒，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兄弟都帮着外人，更没有看到江枫满脸气恨的表情下是带着多少心疼。
“你来干什么?”余愁眠没好气地问道。
“那你呢?你又在干什么?这就是你说的写作业?”江枫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我是不是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得向你报告你才满意?”
“那你也应该明白我最恨别人欺骗我！”江枫发了疯地大叫起来，程逸文这才悻悻退出包厢。
余愁眠坐下刚拿起一杯酒江枫便一把夺过径自喝了下去，不知怎的他感到无比烦躁，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想要结束这段感情了。
三年了。这三年里与其说他是江枫男朋友，不如说他是一个傀儡，因为江枫患有抑郁症，因为她没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又爱胡思乱想，他不知自己纵容她多少回了。
为了江枫，他几乎放弃了和朋友出去的时间，看见江枫露出笑容的同时他也渐渐多出一份厌倦。他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当初靠近江枫单纯想要对她好，让她多笑笑。如今江枫笑了，他却好像把当初的自己弄丢了。
“江枫，难道你真的还不明白所有人离你而去是因为什么吗?”余愁眠红着眼对她说道。
江枫心里猛地一硌，手也微微发抖起来，一没拿稳杯子就掉在地上碎落了一地。
“你想说什么...”
“江枫，你不要忘了曾经你告诉过我，你以前失去过一个真心待你的朋友。”
江枫面容霎地惨白起来，她摇摇头希望余愁眠不要再说下去了，下一秒她觉得天旋地转，只见余愁眠嘴唇一上一下地动着。
“因为她骂过你就是个扫把星，脾气糟糕，只会伤害别人，你的极端让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
“不要再说了！”江枫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了下去。
余愁眠淡淡看着眼前这一幕，换作以往他定是心疼地扑上去安慰江枫，可现在他巴不得让江枫面对现实，早日醒来，不要再沉睡在自己的虚幻世界里。
他没有多看江枫一眼，抬脚往门口走去，江枫猛地睁开双眼，似乎看见曾经也有人从身边离去，如今这个场面相似得如出一辙，同样的有人要离她而去。
我又要被背叛了吗?
江枫紧紧抱住自己，狠狠咬住嘴唇，眼里掩盖不住深深的恐惧，同时还带有一丝怨恨的色彩。
我不要。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她觉得全身血液沸腾，巨大的不安包围着她，逐渐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片眩晕，这一次，她不想再被丢下。
“余愁眠！”她大声叫喊起来，着急地站起身想要往门口方向冲去，却脚底重心不稳，左手压在水杯碎片上，很快便涌出一大片血液。
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直往门口奔去，她看见余愁眠和程逸文匆匆交代几句便出了ktv，她追在身后叫着一声声阿眠。
程逸文被她江枫的手臂吓到，一把挡住她，“江枫，你手受伤了。”
“滚。”江枫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程逸文吓得连连退后。
余愁眠大步走着，听到身后的江枫不断喊自己的名字，他握紧双拳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他不想再被江枫牵着鼻子走。
反正，江枫也不会因为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余愁眠如此想道，他从未试过如此强烈地想要逃离江枫，自残，威胁，哭泣，这三年里无一不是江枫惯用的手段。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江枫弄的精神扭曲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爱情。
他突然有点后悔遇上江枫这个女孩了，这样一个一点小事就自残，想要控制自己，浑身负能量，并且患有抑郁症的女孩子。
阴沉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大雨来，雨水冲刷了街道，余愁眠带起帽子向前奔跑起来，直至再也听不见身后江枫的呐喊。
04
江枫空洞地看起被风吹起的窗帘，即使来人了她也浑然不觉，待她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花花的墙壁以及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看着江枫手上拔掉的输液管。
江枫不语，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前。
“这几个月来，你的治疗都不见好转，还是不能开口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医生是江枫的主治医师，她在三年前就接手这个女孩的病例，一开始也是如此问而不答，只会一味哭泣，只得开药暂时抑制住她的病情。
两个多月后她开始听闻江枫重归校园不禁感到惊讶，这期间治疗一直毫无起色，直到下一次来复诊她居然在江枫脸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笑容，而陪在她身旁的是一个男孩，她瞬间才明白什么。
在几个月前她再次看见江枫入院，左手臂上有一道刺眼的长长的口子，江枫再一次开始定期进行治疗，而这次以往不同的是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她的眼里被笼上一层厚重的黑白色彩。
何医生一开始不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从她过来的好几次来看，那个当初陪在他身边的男孩再也没出现过一次，她或多或少猜出了点什么。
何医生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十七岁这个年纪谈恋爱本就是人人忌讳的早恋，但作为精神科医生她没有对此提出反对，特别是对这样一个身患抑郁症的女孩。
在她得知的资料里面，江枫的家庭是残碎的并不完整，父母失败的婚姻在她人生留下一笔重重的阴影，让她对这个世界失去感知爱的能力。此时出现一个干净清秀的男孩愿意保护她，心疼她，给予她爱和关心，她当然希望江枫就此得到拯救，她也同样明白当这个男孩转身离去，会再次给她带来多大的打击。
就在何医生打算帮江枫重新换输液瓶时，江枫幽幽地开口了。
“医生，你说，一个最爱自己的人都离去了，那该怎么办呢?”
何医生思考着该如何开口，下一秒听到江枫传来的声音，“我好想让他也试试这种滋味。”
这是一段绝望而扭曲的爱情，带着世人所不理解的救赎，余愁眠亲手建起，江枫亲手斩断。
05
余愁眠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一切，江枫亲昵地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臂，脸上笑靥如花，如同和他在一起时那般。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江枫旁边的男生不是别人，正是最初一起玩得最好的三个人，是他的兄弟，是他带着自己认识江枫。
余愁眠就这么看着顾弦带着江枫从自己面前经过，他们对自己视而不见，两人脸上露出的笑容深深刺痛了他。
江枫，你就这么对我?
余愁眠狠狠握紧拳头，愤愤不平地看着前面二人，他很想冲上去给顾弦一拳，大声质问他和江枫是怎么一回事，又想把江枫夺过去狠厉地骂醒她，但他深知自己毫无资格这么做。
他整个人颓了下来，身上的气势也弱了下去，只得怔怔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在班里你侬我侬地聊天说笑。
这时旁边有人悄悄走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余愁眠眼眶红了一圈，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一天之后余愁眠在班里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很少与人接触，也不再开玩笑打闹。于此相反的是江枫整个人活泼得不同寻常，每日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在女生的圈子里玩得如鱼得水，跟顾弦的相处更是一天天多了起来。
余愁眠不是在背地里没听人说过，江枫把他甩了，却也在女生里听见极其恶毒的语言把所有罪恶都指向了他。
是余愁眠害得江枫抑郁症复发，是他丢下了江枫。
余愁眠惨白一笑，不再过问江枫与顾弦的事，在高三后半年里他一心一意专攻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有人说他失去了爱情收获了学业。
只有余愁眠自己知道，他失去了江枫也失去了最初的自己。
06
江枫怜爱地看着余愁眠苍白的脸庞，时不时用手抚摸着他紧皱的眉毛，满脸心疼地看着眼前她青春里唯一爱过的人。
“阿眠，你在看什么?”江枫的声音轻得如同一缕清风，飘飘扬扬地传进余愁眠的耳朵里。
余愁眠似乎感到胸口微微疼痛，眼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我在想，以前和顾弦在一起的你是不是和照片上那般开心?”
江枫听后撇了撇嘴，低下头略带幽怨地说道：“我后来不是向你解释过了吗，你不相信我?”
高考完以后分数线出来，江枫毫无意外地考上了余愁眠那一间大学，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哭了整整一夜，把她整个青春的泪水都流干了。
自最后一次去医院接受治疗后，江枫就开始计划好了一切，她寻求顾弦帮她一个忙，她自知当时的自己还不够好不够优秀配不上余愁眠，余愁眠离开她，她崩溃过怨恨过，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原谅他。
相比起自己的心情，她更想让余愁眠活得开心自在一点，在三年的不知不觉间余愁眠早已胜过她生命中的一切，把他的前路当做自己的前路，把他的梦想当做自己的梦想。
那段时间江枫其实过得非常痛苦，每天要忍受着抑郁症侵蚀全身的痛苦，也要让自己不能倒下努力追上余愁眠，她找顾弦和自己扮演情侣。
一是因为班里只有顾弦的成绩和余愁眠不相上下，二是因为他是余愁眠最好的兄弟，又是当初三个人玩得一起，既可以断了余愁眠的念想，也达到了让余愁眠彻底讨厌自己。
她必须让自己更痛苦才能有奋发前进的勇气，顾弦说过她这种方法很拼命，只要她心里那份坚定的信仰稍微有点偏差，她便会整个人向下堕落，甚至整个心境都坍塌。
总而言之，在高三那年他们二人最痛苦的那段时光，彼此都是最后仅剩的救命稻草，如果这根稻草被压死了，江枫的抑郁症甚至会变得更严重。
余愁眠在毕业那日才得知这个真相极为震撼，他那时才明白，原来江枫后来脸上挂着的笑容不是伪装。
而是为了配得起他而做出的改变，为了能融进他所在的这个正常人的世界，江枫承受了无比巨大的痛苦。
“阿眠，有时候我很想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就好了。”江枫伸出手微微掐住余愁眠的脖子，脸上挂着一丝病态的笑容。
余愁眠的目光这时闪烁起来，他透过江枫的眼睛里看到隐藏在背后的污秽浑浊又深情绝望的爱。
“枫，你知道当年我看到你和顾弦在一起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吗？”
江枫偏着头等待他往下说，她第一次从余愁眠眼中看到了同样痛苦歪曲的爱意。
“我多希望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哪怕是用极端的方法，如果...”
“如果你能去死就好了。”江枫缓缓接出下一句。
余愁眠点点头，深情地看着江枫，用手轻轻抚摸她柔顺的长发。
“如果你死了，你就完完全全只属于我，再也不会有其他人抢走了。”
天台上，江枫和余愁眠手牵着手，迎面扑来的风将两人的身影吹得非常渺小，他们站在阶梯边缘上摇摇欲坠。
“怕吗？”余愁眠看向江枫。
江枫摇摇头，“我不怕死。”
下一秒，她对着余愁眠笑了起来，很美，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她的眼圈周围层层泛红，长发随风飘起似乎挡住她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睛。
楼下的人群渐渐聚集起来，窃窃议论着站在天台上的二人，他们有的带笑看戏，有的担忧不已，有的已经拨打110。
正当人们躁动起来时，他们都听见了身后有一声巨大的声响，有人尖叫，有人大喊，有人拿出手机疯狂拍照，有人往天台上看，那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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