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剪开的安全.Tao（下）
图：浪小妞
01
正犹豫着接下来怎么办，陈妍瞳孔放光，“哎呀”一声。
“怎么了？”我忙问道。
她指指外面，“隔壁402的邻居前天刚装了一摄像头，能拍到我家门口。”
“不早说！”
我率先奔出去。
402给我开门的是一个套着粉红棉睡衣的中年妇女，她挑着眼皮，狐疑地打量我。
我请求看监控，她不同意。
我就着急地说家里进贼了，丢了贵重物品，如果不逮住这贼，他还会偷别人。
中年妇女一听这话，又瞧瞧我身后和她打招呼的陈妍，最终答应了。
果然不出所料，我们到家的前一会儿，十点四十分，刘琪琪跟两个男人走了。
她的表情很痛苦，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搭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我这时明白，陈妍口中刘琪琪所谓的不方便指什么了。
一片巨大的红色胎记，覆盖了她的整张右脸。
陈妍靠在我旁边说:“俩人我认识，刘琪琪厂里的，好像是车间主任什么的，难道刘琪琪生病了，叫人来送她去医院？”
我没有回答她，心想，有必要跑一趟那间工厂了。
02
由于惦记刘琪琪的事，午饭吃得匆匆忙忙，下午去凤凰山景区游玩的计划也取消了。
不得不夸，陈妍的手艺确实棒，尤其那盘“四季小炒肉”，拾起筷子就停不下。
耗子不太乐意，埋怨我大惊小怪，多管闲事。
我说:“既然遇到了，能管则管，如果刘琪琪真有什么事，陈妍住得也不踏实，陈妍住得不踏实，夏沫就不开心，夏沫不开心，我就不开心，我一不开心，只好拿你撒气啦，所以，归根结底，我是为了你着想，嘿嘿。”
“歪理邪说！”耗子鼻孔对着我，忿忿不平，又掉头离间夏沫:“夏沫姐姐，你可看严了，小五哥这张破嘴，分分钟拐一车小姑娘。”
“去你的！”我照他屁股踢一脚，“别贫了，跟我出门。”
嘱咐好夏沫和陈妍在家守着，保持通讯畅通，我跟耗子下了楼。
打车向北，跨过东宝河，到了东莞地界。
司机师傅也不知道我们所说的“兴安电子”在哪儿，我们就在新星工业园附近下车，沿街搜索，一路打听一路张望。
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背街的一条巷子里找到了。
尼玛，什么工厂，充其量是一作坊，普通的农家院那么大，也没有楼房。
此时，院墙高耸，大门紧闭，两只土狗蹲门口，不知道是养的还是流浪的，反正特凶，特脏。
我拽着耗子躲在对面一石台子边，一人一根烟，对头抽。
耗子还在纠结“屎胶囊”的茬儿，问我是不是在忽悠他。
我说:“不是，确有其事，一些大医院都开始研究用排泄物的细菌治病。”
“真能减肥？”耗子不依不饶。
“不确定，但直接吃屎肯定不能减肥，行了，别哔哔了，有啥稀奇的，女人一旦走火入魔，为了减肥什么都不顾，你听过流产减肥么，为了减肥，故意怀孕，再故意流产，同时锻炼、熬夜、节食，达到短时间暴瘦的目的。”
耗子沉默了，一个劲儿地“啧啧啧”。
断断续续说着话，兴安电子的大门“哗啦——吱嘎——”，开了。
我急忙掐灭烟头，目不转睛看过去。
穿着灰色工装的工人三三两两走出来，都耷拉着脑袋，彼此不打招呼，一言不发地，各走各的路。
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跟他娘的 湘 西 赶 尸 一样！
看来厂里给他们安排统一住宿的地方了，因为大部分人步行朝一个方向走去。
半晌，耗子趴我耳边说:“小五哥，有点诡异。”
03
耗子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注意到了。
统共三十几个工人，竟然全是残疾人！
有跛脚地，有截肢的，有戴墨镜戴助听器的，甚至有坐轮椅被人推着的。
有些表面上看不出残疾，但从夸张的动作神态来判断，应该是智力低下的人。
“大爷的，整个就一残疾人集中营啊！”耗子骂道。
“嘘！少见多怪！”我目视前方，低声说，“有些工厂专门喜欢雇佣残疾人，黑作坊那些压榨剥削的事儿就不提了，正规厂子也好这么干，残疾人工资低，容易控制，还能享受国家的各种优惠政策和补贴。”
“切，就凭这点人这点地方，不到五点就下班，吊儿郎当地，有钱让工人去泰国旅游？打死我都不信！”
“别特么瞎猜了，堵住一个问问。”
说完，俩人拍拍衣服，大摇大摆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晃。
我们盯住一个落单的工人，尾随在后面。
拐过路口，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我和耗子一拥而上，分别抓着一条胳膊，把工人摁在墙上。
“啊——”
工人喊了一半，就被我的手挡回喉咙里。
我严厉道:“别害怕，问你点事儿，老实交待！听懂了就眨眨眼。”
话音未落，工人飞快地眨眼，眼里满是惊惧之色。
我松开手，他连着大喘几口粗气，语无伦次地求饶:“二位老大，我是个残疾人，打工没人要，老乡介绍，这厂子专收残疾人我才来的！不知道要给二位老大上供啊……”
“闭嘴！少扯犊子！我问你答！”
“是是是，二位老大饶命！”
“这个厂子做什么的？”
“生产电子穿线板。”
“还做什么？可不要骗我哦。”
“不敢不敢，”工人浑浊的眼珠斜向右上方，“我刚来半个月，就知道有十几个老工在仓库单独干活，据说做什么减肥药，而且会让工人试药，还可以带回家试，一次给不少钱呢。”
“那厂里有没有组织工人去泰国旅游？”
“旅游？工资都拖，哪门子旅游。”
他的样子不像在撒谎，但我不死心，陡然提高声调，“想清楚再说！别怪我们没给你机会！”
“噢，对对对，这几天主任他们去泰国了，就带了一女工，提起这女工，肯定被他们.玩.过了，要不是天生阴阳脸，也算得上一美女。”
“最后一个问题，仓库在哪儿？”
“最里边，挨着后墙！”
我瞪他一眼，感觉问得差不多了，掏出一百块钱塞他手里。
“买包烟抽去，走吧，别说见过我们，别回头！”
工人握着红色钞票，一脸茫然。
“走不走？三……二……”
他浑身一激灵，迅速拖着有残疾的腿一颠一颠跑了。
一次也没回头。
“怎么办？”耗子看着那略显搞笑的背影问道。
我抬头望望暗下的天空，“天黑再行动，我大概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04
在两条街外的中式快餐厅吃过饭，我和耗子找了个网吧猫着。
期间给夏沫打电话报平安，她告诉我刘琪琪仍然没有回家。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十点，我们第二次来到兴安电子厂。
绕着院墙转到后边，我先找来一根废弃的pvc管，顺着墙头来回划拉。
耗子问我:“你干什么？”
我解释说:“第一，这种小厂子通常会在墙头插碎玻璃碴、拉铁丝网，我检查一下，第二，如果院里有狗，听到动静会叫。”
耗子竖起大拇指，“牛比。”
检查完了一切顺利，耗子面对墙扎稳马步，我后撤十几米，猛冲几步，纵身跳起，脚尖轻点耗子的肩膀，蹿上墙头。
再反身拉耗子上来。
院里黑漆漆、静悄悄地，一排打通的挑高平房出现在面前。
里面亮着灯，影影绰绰有两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听不清说什么。
我和耗子躲在墙根儿的杂物堆边，一动不动盯着。
幸好不是夏天，否则非喂了蚊子不可。
半个小时左右，屋里的人跳上一辆黑色奥迪，离开了。
马达轰鸣，随后远远地传来铁门打开闭合的碰撞声。
又等了十分钟，确定没人了，我们慢慢靠近仓库，从虚掩的窗户翻进去。
仓库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香不臭，不浓不淡，就像馊了的剩菜又被筷子搅拌开一样。
借着微弱的夜灯光，我基本看清了房内的状况。
除了两列平行的简易操作台，最多的就是一摞一摞地纸箱，低的比人高，高的触到房顶。
还有六七个污迹斑斑的蓝色塑料桶，盛满黑乎乎的粘稠液体。
走近看看，纸箱的标签五花八门，各种各样。
排毒养颜的，润肠通便的，燃脂溶脂的，左旋肉碱类的，几乎囊括了市面上能见到的所有减肥药。
“挂羊头卖狗肉的玩意儿，”耗子捏着鼻子说话，“这就是以生产电子产品为掩护，加工假冒减肥药的黑工厂啊，还他妈让人试药，简直虐待残疾人！”
我没理他，踮脚闪过地上的垃圾和脏水，走到纸箱的另一边。
这里有一张金属案板，上面横着一鼓鼓囊囊的黑色油布袋。
若有若无的腥味刺激着嗅觉神经，我的心脏莫名一阵狂跳。
耗子冒冒失失跟过来，我举起手，警告他小心。
05
轻轻拉开油布袋的拉锁，一具 .赤.裸. 的尸体显露出来。
亏得先拉开的部位是脚，有了心理准备，要是头，纵然我见惯尸体，那双圆睁的眼睛也能吓得我喊出声。
刘琪琪，死了。
她的身体几乎断开了，腹部就是一血肉模糊的大洞，肠子和胃不知去向。
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从移位的肾脏缝里抽出一个剪开的安.全.套，凑近鼻子闻了闻。
旁边的垃圾篓里也都是剪开的安.全.套，沥沥拉拉一大堆。
耗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嘴里不停地“卧槽卧槽卧槽！”
半天问道:“小五哥，究竟怎么回事儿？”
我说:“刘琪琪不仅为他们试药，还为他们从国外运.毒。”
“人体.藏.毒？！”耗子恍然大悟。
“对，毒.品走私惯用的方法，把.毒.品灌进安全套，扎成糖块那么大的小球，让活人吞进胃里，接下来的三四天不能进食，只喝少量的水，等.毒.品慢慢排出体外，这个过程中，为了防止胃酸的腐蚀，通常服用抗酸剂，就是我们在卧室里发现的达喜铝碳酸镁片，人体.藏.毒是极其危险的，遭受的痛苦不说，一旦.毒.品在体内泄露，血液短时间吸收大量毒素，很快就能要人命！即使不泄露，也会高概率导致胃癌这类严重疾病。”
“你是说……”耗子含含糊糊。
我使了个眼色，“没错，我推测刘琪琪从泰国人体.藏.毒回国，今天上午出了意外，她感到身体不适就给厂里打电话，被厂里带走了，可他们救不了刘琪琪，更不可能去医院，为了保住毒.品，就剖开她的肚子，取了出来。”
“狗.日.的，太狠了！”
“看来制造劣质减肥药也是他们的小生意，从残疾工人里挑选人进行毒.品.走私，才是工厂老板的终极目的。”
“小五哥，弄死丫的！”耗子失声吼道。
“弄个屁！他们肯定还会返回处理尸体，绝不会让尸体留到明天的！我们走，离开这儿，抓紧时间报警！”
耗子没争辩，默默攥了攥拳头。
我拉上油布袋，看刘琪琪原本青春稚嫩的脸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但那片遍布右脸的红色胎记深深硌痛了我的心。
或许是这样无法选择的天生缺陷，让她从小受尽嘲笑排挤，无奈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吧。
06
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十二点，夏沫和陈妍都没睡，坐在客厅等我们。
我一进门，夏沫飞奔过来，捧着我脑袋左看右看。
我搂住她的腰，“别看了，没少零件，你要不困就去搞点吃的，晚饭没正经吃，饿死了！”
“猪！”
夏沫笑着骂了一句，小跑进厨房，边跑边喊:“给你们留饭了，热热就OK！”
陈妍也想去帮忙，我拦住她，认真说:“刘琪琪出事了。”
“她怎么了？”陈妍慌里慌张抓住我的手臂，“她还说带我去泰国玩呢……”
“死了，”我平淡但坚定地打断陈妍，“警察来向你了解情况的时候，你好好配合，知道多少说多少，还有，搬家，别在这租房子了。”
陈妍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话，呆滞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僵持之际，刘琪琪的卧室又响起手机铃声。
短促而清晰。
我快步走过去，低头看。
即将暗掉的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死孩子，咋不转钱？你想让你弟弟死在医院么？”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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