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失控到最黑暗时刻，音乐照亮了他｜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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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莫扎特传》剧照 图源网络
我离那里多遥远
文/小放
“那里”是生长出莫扎特音乐的地方，在上面，做梦也去不了。因为不大通音乐，莫扎特音乐在我可是真天籁，代表了艺术之美的神秘，不可言说，不可取代。常见有文章讨论艺术到底有什么用，我觉得，老电影《莫扎特》某种意义上是对这个问题的间接回答——导演拿电影来思考了他关于艺术的很多想法。前几日又找来老电影《莫扎特》的影碟重看了好几遍。不写点什么，寝食难安。
电影《莫扎特传》剧照 图源网络
1832年，维也纳，一位老人发疯自杀，自言是凶手，谋杀了莫扎特。被送入疯人院后有一神父来，要听他做忏悔。他就是王谢堂前的宫廷作曲家萨利埃里。尽管神父的到来不仅仅是使他深不以为然，倒也还是倒出深埋心里的秘密。
即便莫扎特年少他不少，他也是听着关于莫扎特的神话长大的。他最恨自己没有一个像莫扎特老爸那样的老爸。他的父亲，一位意大利小业主，对于儿子爱音乐这事，根本正眼不看，不屑理会“他这么个人，怎么会明白音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唯一可求助的就是上帝了。周日弥撒，他做下了一个少年人所能做的最热切的祈祷：主啊，帮助我，让我成为伟大的作曲家吧，作为回报，我为你献身，用你给我的流芳百世的音乐来歌唱你的荣耀。
天啊！他的父亲随即噎食而死了。——除非是上帝，不然谁又能呢。随后生活来得果然照旧称心，梦里想到的全来了，这不是上帝偏爱于他，又是什么。——父亲死后马上来到了音乐之都维也纳，然后当上了乐迷奥皇约瑟夫二世的宫廷作曲家，大红大紫，无出其右。他也一向觉得这一切是他应得的，因为他一向怎么许诺上帝，就怎么做的。刻苦工作，助人为乐，不近女色，只用音乐献身上帝，圣徒，劳模得人人爱他，他自己也爱自己。
电影《莫扎特传》剧照 图源网络
然而，莫扎特出现了。他一出现，马上什么都开始不对了。1781年，莫扎特来到了维也纳，再也意想不到的第一次见面一下就把他的偶像轰然推下圣坛碎了一地，——就他！刚才听到的音乐，无疑是上帝一个不小心了。可是，随后的一次次相遇只能使他跪去十字架前，祈祷绝望地由最初的相信去到了最后的仇恨，人性在莫扎特音乐激发的幻境和爱恨中撕扯挣扎，上帝崩塌，音乐不变地留在那儿使他无路可逃。彻底死心后，起身把十字架从桌前墙上摘下扔进壁炉里烧了。
既然上帝不义，要莫扎特做宠儿而背弃他，那么，他就要复仇毁了他的这个宠儿。然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这样那样一番后，机会来了。莫扎特的父亲死了。莫扎特看父亲一向神一样的，刺激和负罪感之下创作了歌剧《唐璜》，完美得不仅把他又气了个死，感动得泪眼婆娑中也找准了复仇之计，——借其父之死，追魂索命。且也可一箭双雕地将其作品窃为己出而不朽于世。——他还是莫扎特在整个维也纳唯一一个知音听出了《唐璜》里的死亡的信号，——那是莫扎特父亲在坟墓里对儿子发出的责难和威力。
于是，乔装了一身莫父曾在化妆舞会上的死神行头，屡屡深夜登门，重金催逼莫扎特速写《安魂曲》。故事高潮在两人一起写《安魂曲》时步步深入。忧煎过度，莫扎特其实写不动了，为促其早死他热情代笔誊录，音乐飞翔，永生的天堂大门重重开敞，所有的恩怨爱恨消散融化，只有音乐- - -上帝接走了他送给人间35年的宠儿，留下了未完成的《安魂曲》和失去音乐的肉身。无钱入殓, 麻布一裹，丢下了冷雨中的公共墓窟里。
而他，继续活到进了疯人院有32年了，这32年，也就是眼看自己的音乐先于自己死去的一日复一日。这不，这个来要他忏悔的神甫就一首他的音乐也不知道。莫扎特的音乐一响，马上跟着哼唱下来，这可不又把他气得发疯才怪！他嘲弄神父：“你的慈悲的主，宁可毁了他的宠儿，也不分给我这个庸才一丝灵感使我快乐满足。他杀了莫扎特，而留下我这个庸才32年以来眼看着自己的音乐一点点被彻底遗忘———”“让我代替你，来主持给天下所有的庸才讲道吧。我是庸才的冠军，庸才的保护神，我宽恕你们———”
电影看熟了也像看书，看画，距离一点点全看没了，过去的人事故事其实今天也还在发生，就是家门内外的世界，自己也在里面。我真羡慕电影里的萨利埃里。他也是我，可我做不成他。人谁不曾嫉妒过谁？然而嫉妒莫扎特你也得配呀。莫扎特的音乐，来得太早了，世界在他的时代还没准备好。电影里，诺大一个维也纳，有资格嫉妒莫扎特的也只有萨利埃里一个人。天才需要天才来发现。
电影《莫扎特传》剧照 图源网络
这样一个“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任谁也烂熟的。然而，看一次，我落泪一次。当然不止为了结尾莫扎特之死，也为了萨利埃里。他是我们每一个人只是一方面，——演得可真好，人性坏到那样也似乎顺理成章，来龙去脉得我们简直有些可以自我接受了。更多在于他不是我们的那一方面。爱音乐可以爱到那样。音乐在他是一切，因而人性失控到了最黑暗疯狂的时刻忽然音乐就来了照亮了他，那种缓冲和温暖给予了人性最后一丝的持守，艰难得神性闪烁，让人落泪。
经典是永远看不完的。《莫扎特》越看，越自恨在音乐上的浅薄无知。导演在音乐上尤其做足了功夫，贯穿整个电影的参差比照手法，在音乐上，也一样。莫扎特的天籁之音跟世界的嘈嘈市声相映照。就算是因为我不知斤两想当人家萨利埃里当不上，最震动我的声音，不是莫扎特天籁之音的任何一曲，而是莫扎特妻子把莫扎特的作曲稿本摔到地上的那声轰响——为帮丈夫谋得宫廷之职，莫妻偷携丈夫之作私访萨利埃里求援。莫扎特既占足了上帝的宠爱，也染指了他不舍得碰一下的女人，哪有比这再好的报复机会了。帮莫扎特，不过他说一句话的事，但是，条件有一，今夜，莫妻再来一趟。晚上到了，莫妻来了。因为他苦求上帝整一日仍然一丝灵感也不得，最终的幻灭之下，看见莫妻说说笑笑地宽衣解带，剧烈情感震动得他看上去似乎短暂地失去了意志，——禁欲也是他承诺上帝的牺牲之一。估计他也一定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阵势。莫妻在这方面看上去是有点出奇的。既然这是有米下锅的唯一出路，且直奔主题吧。把捧着的莫扎特作曲本往地板上“轰”地一摔，每次看到这个镜头，我都觉得世界碎了，疼得身心痉挛却无能为力，只有心里喊她你怎么能呢！不懂音乐，更要命一样捧着它———
电影《莫扎特传》剧照 图源网络
好在，真实的莫扎特妻子虽然乏善可陈，莫扎特死后，倒是一直倾心倾力，整理他的作品馈赠给世界做宝藏。长大后也成为音乐家的幼子，也在莫扎特亡故后送去跟萨利埃里学音乐。可见，萨利埃里和莫扎特一家，其实关系友好。这部电影当然只是电影。妒忌这种感情得要贴身的亲密关系，离得远的人之间不会有妒忌。
真实的萨利埃里和莫扎特，远得隔着时间，运气，成功——这些最难琢磨的东西。莫扎特对于他所在的世界是未来，萨利埃里，却是那个过去时代的现在进行时。他跟电影里一样，是维也纳音乐界的领军人物，贝多芬，李斯特等皆曾从师于他。他的天才虽不足以使他的音乐传世不朽，却足以使他发现尚不为时代接纳的莫扎特的天才。他的名字，为我们后人所知道，也是因为他帮助莫扎特的事实再三再四地在文艺作品里换身为艺术灵感。我很欣赏这种灵感的激发和创造。我喜欢《莫扎特》。喜欢萨利埃里。
小放，山东人，偏居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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