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游记——汉画像石

汉朝有一种出土文物，最具时代特征，那就是汉画像石。人类社会在石头上刻字、刻画是一种本能，称得上艺术的起源。古希腊、古罗马的石刻雕像，栩栩如生，算得上世界古代艺术的高峰。中国南北朝时期的佛教造像，来源于印度的犍陀罗佛像，而犍陀罗的佛像风格又来自于古希腊。因此，溯源中国南北朝佛像的特征，带有古希腊石刻造像的痕迹。因此，从石刻造像的发展脉络上看，文化西来说是有一定道理的。同时我们还能看到，古罗马时代与中国的汉代处于同一时期，古罗马的石刻雕像达到艺术顶峰，而汉代的汉画像石还处于原始时期，只是简单的平面镌刻，没有立体的浮雕，但也能生动地反映出当时汉代的社会风貌。

徐州汉文化景区专门辟有一座汉画像石展览馆，集中展出徐州历年来出土的汉画像石，如图：

馆中有许多精美的汉画像石实物，背后附有详细的拓片以及介绍说明。比如有一块名为“车马迎宾”的画像石刻画的非常生动，让我们窥见2000多年前的汉代是如何迎宾的。如图：

宾客的队伍前头是一个骑兵，手持兵器，称为“导骑”，清代称为“顶马”。“导骑”后面是随从乘坐的“轺车”，属于轻便车辆，又称“轻车”，车厢敞露且小，速度轻快，有一句成语：“轻车简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轺车后面是两名骑兵，以及“伍佰”，即承担保卫责任的步卒。步卒后面是贵宾乘坐的“辎车”，辎车车厢严密，车盖有顶。过去往往乘坐妇女。清代的官员乘坐轿子。辎车的后面又是骑兵，以及断后的 “轺车”。

注意迎客的主人，躬身迎候，手持盾牌或扫帚。

手拿扫帚迎宾的画像石，如图：

《史记》中记载，刘邦当了皇帝之后，上门拜见父亲刘太公，刘太公在门口手拿扫帚，躬身迎接。刘邦大惊，说：“老父怎能如此？”刘太公说：“圣上是皇上，我是臣子，君臣之礼，不敢不尊。”于是刘邦升刘太公为太上皇，今后就不用多礼了。

刘邦的这段故事，可用画像石印证。

手持扫帚迎宾，就是洒扫庭院，恭迎大驾光临的意思。

另一个画像石叫做：“坐榻宴饮”，从中可以窥见汉代的生活饮食场景。如图：

看图片，有一人坐的，左侧有两人拜伏。后面立着一位手拿物件的仆人。注意看一人坐的坐具，汉代称为“枰”，比较矮，枰面为方形，四周不起沿，枰上只可坐一人，故亦称独坐。我们知道，汉代没有桌椅板凳，都是“席地而坐”，而且是跪坐。我们看这幅画，坐在枰上的人，下摆宽大，显然不是跪坐，而且盘腿坐。而且从旁边拜伏的人来看，此人地位高贵，不需跪坐。

我们再看下面三人对饮的场景，两人坐具称为“榻”，比枰大些，“床三尺五曰榻，板独坐曰枰”——（初学记卷二五）。以今制折合，榻约长84厘米。“榻”也是古人的卧具，东汉光武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但在这里成了坐具，中间还有一个类似于茶几的小案，相当于现代北方人用的炕上的炕桌。注意看三人的坐姿，上身较高，说明都是跪坐，而且榻下有三双鞋，说明在此榻上，三人是平起平坐的。如果都盘腿坐，则不符合礼节。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家都跪坐。只有坐在枰上，才有可能一人独尊，盘腿坐。其他人要不站立，要不跪坐。

另一块画像石描绘的是“迎宾图”，其中就有“椎牛”的场景。我们读古书，经常读到“椎牛飨士”的句子，比如犒赏冲锋陷阵的将士。所谓“椎牛”，就是用大锤将牛击毙。在中国古代，牛肉是非常高级的肉食品。帝王祭祀祖先社稷时，要用牛、羊、豕三牲作为祭品，称之“牺牲”，所谓牺牲，其色纯为“牺”，体全为“牲”，从“牺牲”二字偏旁均为“牛”上，也能看出牛在当时祭祀中的重要性。祭祀时，牛、羊、豕三全的称为“太牢”，属于最隆重的祭祀。只有羊、豕的称为少牢。我在山西解县拜访关帝庙时，正好赶上关帝出巡的日子，庙会极为隆重，祭祀台上就摆放着牛、羊、猪三牲，毛色纯正，全须全羽，都跟活的一样。属于真正的“太牢”。

现代人用“牺牲”二字是对舍生取义的人一种赞美之辞，如为国牺牲，牺牲自己，拯救他人。其最初的含义来源于此。

画像石还有乐舞、密戏的场景，从中可以看出汉代人奏乐、舞蹈的真实场景。如“长袖舞”，歌舞蹁跹，千变万化，正符合古人说的：“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还有吹笙鼓瑟的场景，如图：

注意看画像石最上一层，一人独坐，左侧两人吹笙，右侧一人拜伏。主人盘腿坐，其他人都是跪坐。

还有一个画像石很有意思，叫做衔箭蹶张图。如图：

古代作战使用弓弩。弩的张力很大，必须借助于脚力，两脚蹬住弩臂，用力拉开弓弦，直到扣住扳机。因为读《史记》、《汉书》的时候，常看见军中有一官职称为“蹶张”，此图生动反映出“蹶张”是如何拉动弓弦的。

参观完汉画像石展览馆，接着参观汉文化展览馆，内容丰富多彩，比如一座出土的棺椁上，有三面刻画了缉捕盗贼、押解、审讯的过程。从中可以看出汉代的刑法、刑具以及迎候制度的细部场景。

还有介绍汉服的章节，称为汉家衣冠、裳治天下。

另外还有庖厨画像石，与前面的不同，此处表现的是底层劳动阶层聚餐时的场景。汉代宴饮一般都是二人对饮，这与汉代的法律制度有关。汉律，三人以上无故不得聚饮，违者罚金四两，朝廷有喜庆事，特许军民聚饮，称赐酺。我们读古书，常看到“天下大酺”的字眼，就是朝廷有重大节日，比如新皇登基，皇帝大婚、皇子诞生等等，与民同庆，这才允许百姓聚在一起喝上一通。恐怕有人会问，为何管的这么严苛？只因汉律承袭秦律，而秦律又是以严苛著名，自然汉律也严苛起来。我们记得当刘备打入关中，推翻暴秦之时，他对迎接他的关中父老说：“秦朝的法律太苛刻了，偶语诗书者死，弃灰于道者死，动辄处死，可把百姓害苦了，今后我跟众位父老兄弟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者抵罪，盗窃者也要判罪！其余的秦法统统废除。”关中父老一片欢腾，唯恐刘备不当关中王。这也为刘备在日后与项羽争夺天下时，打下了良好的民心基础。

可当刘邦夺取天下之后，为巩固江山，完全承袭了秦朝的法律制度。为何这样做？只因秦朝的那一套统治民众的做法非常好用，可以把百姓管得服服帖帖，故此承袭秦制。你了解这一段，就明白了，当萧何死后，曹参继任丞相。他在府中常常无所作为，有人来向他汇报时，他就邀请他们喝酒，每当来访者想要奏事时，他都要招呼大家喝酒，喝酒！不让人说话。其中原因，就是他深知，汉律同样苛刻，不办事反倒是好事，能救很多人。

最近看网上新闻，说河南南阳地区，有一村民想在家中办酒，结果不知是城管还是农管，有工作人员上门，要求他们停止宴席，原因是必须向有关部门报备。这些人的思路和两千多年前的官吏思路有的一拼。

正当在馆中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广播通知5点闭馆，只能恋恋不舍，离开展馆。汉文化园很大，还有两个景点未看，只能寄希望于今后了。

晚上去徐州的市中心彭城广场逛了一圈，全国各地大同小异。特意品尝了当地名吃——把子肉。就是红烧的五花肉，三寸长，两寸宽，一指厚，肥瘦相间。看起来肥腻，但吃起来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是解馋下饭的硬菜。由此也可看出，徐州虽然属于江苏省，但饮食文化更偏向于北方。也由此哺育了强悍耐苦的北人之风。

徐州汉文化底蕴深厚，文旅游可大做文章。毕竟我们都是汉人，身份证上注明汉族，当然要对本民族的起源与文化作一番探究。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的。

接下来我要去汉朝创立者汉高祖刘邦的家乡探访一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