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字建筑 | 重庆房子
△ 园博园轻轨站遥望“重庆房子”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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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江新区翠渝路上,园博园轻轨站能望见的山腰上有一栋写字楼,显眼,房顶上搭钢架竖起广告字“重庆房子”。
“代表重庆。”是这栋建筑要表达最最重要的一个意思,不先说名能否符实的问题,我们特地来,自然是为此“代表性”才来的【1】。也算件轶事:在取名时候,“重庆房子”最初叫“山坡上的重庆房子”,拿掉“山坡”在建筑学里寓意可深——等于拿掉了场地【2】:建筑就不是此处的建筑了,就不归在当地讨论了,那么,何故如此呢?有两种可能:
1.场地不重要,在别处仍然能表达建筑在此地的一切理念、价值,并且一样好。
2.建筑太重要,或者作“建筑太典型”论,已经能超越场地的限制存在,不关场地什么事了。
△ “重庆房子”西立面窗棂布置 ©ZIPART
两种可能其实结论是一个:用艰涩话讲就是被“符号化”,这栋建筑可以无处不在,类似进行标签印刷【3】。当然这话说的难听,“符号”还尚可以某种建筑语汇的姿态存在,但“印刷”就完全是反建筑操作了,潜台词即“可复制的”,而且是涂上油墨反拓到纸上一般的“简单复制”。
回到“代表重庆”的意图,设计所做工作是将吊脚楼、街道、坡道、挡墙、院坝等重庆原生城市中的具象元素一一抽象,混用于一栋建筑。因此评价也就必不是简单“像不像”的问题,建筑是新的建筑,所造并不是“复现”【4】。
△ “重庆房子”的院坝花园意象 ©ZIPART
△ “重庆房子”的吊脚楼敞厅意象 ©ZIPART
△ “重庆房子”的山地梯坎意象
应当这么看:我们进入建筑之中能感受到身处重庆般,在此地或者彼处都没有关系,封闭空间还是敞廊露台都没有关系,因为没有一个地方是原样照搬于重庆,无论是某既存还是记忆中的东西。如果这种感觉有,即便朦胧—也一定是朦胧的,那么就可以评价它确能代表重庆。
多少说的有些主观:“感觉”是什么?这本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东西,又如何能够作为标准来评价建筑?我的回答却恰是“可以。”
简单来讲,“身处何地”以前不是一个很难判断的问题,因为总有进行区分的特点,我们如果熟悉这些特点就可以做出判断,如果不,那说明不曾来过这里、或者不曾见过,也就会疑惑:“此地何处?”特点存在于记忆里,这种存在大半模糊不准确,但由于早年地方特色明显且肯定,我们仍能依靠这种不那么可靠的记忆来进行分辨。当下,这种可能在中国普遍丧失了,疑惑也由“此地何处?”变成“处处何地?”
△ 当下重庆城市意象 ©baidu.com
“重庆房子”设计来源于重庆城市,所用是城市的“零件”、“片段”,它的合法性依靠人们对重庆城市特点的记忆及辨别,转化到每个观众自身便就是“感觉”【5】。
我已在极力避免引入“类型学”而把文章搞得复杂,但这就是类型学的设计及评价方法。一个有趣的反转是:类型学植根于城市,也只有放之城市才有价值,“重庆房子”是有代表性的,但回到开头——“显眼”很奇怪,因为类型学提取城市建筑要素,拿来,还应该能回归共融于城市—但事实却不行。因此,是建筑显眼、奇怪、不明所以,还是它所在城市越来越失去“类型”呢【6】?
本来房顶是干净的,后来才立起招牌:“重庆房子”得靠广告字扬名,这颇为讽刺。
△ “重庆房子”建筑模型 ©ZIPART
△ “重庆房子”建筑体块仿山势形态
△ “重庆房子”绿色外墙
△ “重庆房子”吊脚楼意象的檐下走廊空间
△ “重庆房子”之字盘旋坡道与台阶
△ “重庆房子”坡道远望的景观视野
△ “重庆房子”贯通吊脚楼敞厅的景观视野
△ “重庆房子”中庭院落里的艺术装置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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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建筑总归有一个原因,无论专业,不像看展览,过了展期就撤了没了,房子住人或者用,看仅是一眼功夫,除非是路过,不然真是不值得没缘由地来
【2】历史上拿掉场地的建筑实践,在我印象里自现代主义而始,先是大规模建设的战后住宅;再是1928年萨伏伊别墅说明性的“新建筑五点”中底层架空:明显是要和场地区分开来,将起居等主要功能置于二层,说是防潮,实际是拒绝讨论的意思;最终是CIAM的城市理想,当然涉及城市就要牵扯一些文脉、历史的因素,现代主义城市理想功能优先、规划优先,场地的定义就不局限于其地理位置信息,是最彻底的通通“拿掉”。经典现代主义的要义,或说柯布西耶早期建筑的要义是将建筑当做“居住的机器”来看,忽视场地要素本身带有工业生产的思维:抹除独特性,一切为标准化和总体设计让路。这一思维已经被推翻,场地的价值重新被重视:尊重场地,用场地来引导建筑设计,甚至作为重要的评价标准参与建筑评论。就“重庆房子”而言,带有比较少地域性建筑的特征,所以不必拿地域主义的一套来说是,其中观点用以理解场地之于当下重要性倒是可以的。
△ 勒·柯布西耶早期的战后住宅设计 ©《柯布西耶全集》
△ 现代主义的城市理想:勒·柯布西耶“光辉城市“ ©同尘讲座:三种建筑类型学
【3】一可以做“潮流符号”、“文化符号”等流行、POP化的理解,能更直观明白我所谓“印刷”的意思:可“复制”、可“传播”,沃霍尔的“坎贝尔汤罐头”即是说明,这不是强攀关系的解读,“重庆房子”在网络上走红,网红建筑是有共性的:具有鲜明特征而能被快速记忆,网络传播本质与沃霍尔并无差别。二在结构主义符号学中:“无论任何符号系统,符号传达意义的能力有赖于特定系统中约定俗成的关系结构,而不在于符号与外在先存在的或外在现实的某种固定联系。”这是更能指导我们理解建筑的定义,如果不仅仅满足于从网络易辩识、易传播层面进行符号解读,而从建筑专业的角度来看:“符号化”就是与重庆城市产生结构上的联系,不是城市要素到建筑要素的一一对应,而是种城市解读过程,是对重庆的演绎。
△ 安迪·沃霍尔:“坎贝尔汤罐头” ©baidu.com
【4】关于“像不像”—象形的问题,一般分为两个层面:1.形象上的相似;2.结构上的相似,供第一个层面讨论的比如仿古街区,或者建筑遗产保护、修复,需要“绝对的像”;供第二个层面讨论的是类型学定义的“像”,可以理解为一种转化,不是以样画葫而是在分析提炼成为要素后的再造,这里的要素又可以在两个不同层次识别,一是风格和形式,另一个是结构和组织,第一个层次是将建筑作为自主的现象来研究时才有效;第二个层次则将建筑作为一个城市现象来研究时可以适用,自然,“重庆房子”的“像不像”问题要在第二个层面的第二个层次中评判。
△ 形象上的相似:重庆洪崖洞为代表的仿古街区 ©fasion.sina.cn
△ 结构上的相似:特拉尼“Novocomum集合住宅” ©同尘讲座:三种建筑类型学
【5】作为“感觉”本质的记忆其模糊性在个体身上可能导致误判,这种误判在于把不知某处见到的碎片式的图景进行主观安插,比如把香港九龙城寨和重庆筒子楼弄混。因此我们所能依赖的,从统计角度看应当是进行大基数调研后的“感觉”,也就是“集体的感觉”。在城市建筑研究中,无论是阿尔多.罗西还是凯文.林奇都认为城市类型其实是生活在城市中人们的集体记忆,这种记忆由人们对城市中空间和实体的记忆组成,类似对于“重庆房子”形态的生成—是这种记忆反过来又产生的影响对形象的塑造。这就说清了类型学如何指导建筑设计的问题。
△ 香港九龙城寨与重庆筒子楼的相似性 ©baidu.com
【6】最后以阿尔多.罗西的“漂浮剧场”来阐释这句质询:剧场是否在水上漂浮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可以漂浮,这在罗西那里表现的是一种超出地域界限的建筑观,但在这里我想说是对建筑本质的认识—漂浮剧场从建造地沿水路拖牵到威尼斯时,与沿途经过的意大利城市景观自然地融合,并与城市景观一起创造了一系列暂时性的共同存在。这种融合也即不是因前面提到的“第一层面”的相像产生,而是由于这些存在在人们心智记忆中留存、积聚、拼合起来,这种互动在意大利成为可能是缘于以威尼斯为代表的城市中充满可供罗西挑选、转化的“类型”,可称之为“原型”。但在重庆及大多数中国城市中,“原型”被拆除了,所以即便类型学在当代建筑设计理论中已然成为显学,但依靠类型学方法设计的中国建筑师们其实是没有土壤的。
△ 阿尔多·罗西“漂浮剧场” ©同尘讲座:三种建筑类型学
END
注:
· 建筑采风日期:2019.11.24
· 相关建筑图片摄影日期为采风同日
· 本文插图如未注明,则为作者本人拍摄,引用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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