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皮 | 川普弹劾：乌克兰门
一个多星期前，2019年9月24日，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宣布：正式启动对总统川普的弹劾调查。
启动弹劾调查的原因是：川普对乌克兰施压，要求乌克兰政府调查自己的竞选对手拜登及其子。
所以这次引起弹劾调查的丑闻，也可以被称为“乌克兰门”。
这篇短文就讲讲“乌克兰门”的背景和概略。
作为独立国家，乌克兰非常年轻：她1991年刚刚独立。
“乌克兰”在当地的语言里是“边界的土地”的意思。因为她可以被看做俄罗斯和欧洲其它国家的边界。历史上乌克兰是“基辅罗斯”的一部分。基辅罗斯是九世纪东斯拉夫人和维京人建立的君主制国家，她的中心是基辅。基辅罗斯在1240年被蒙古大军所灭。基辅罗斯被认为是三个现代东斯拉夫民族国家（乌克兰、俄罗斯及白俄罗斯）的前身。
基辅罗斯13世纪破裂后，乌克兰的土地被各路强势统治和瓜分，包括立陶宛、波兰、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和俄罗斯。17世纪，哥萨克人在这里起义独立于波兰，建立了一个哥萨克酋长国。到了18世纪，哥萨克酋长国被俄罗斯帝国吞并。19世纪时，乌克兰大部归属于俄罗斯帝国，其余部分为奥匈帝国领土。
哥萨克人
1918年至1920年是红白俄内战时期，内战结束后，东乌克兰加入苏联，成为创始国之一。而西乌克兰成为波兰领土。
1932至33年发生了乌克兰大饥荒，这是一次人造饥荒。约4百万人因此丧生，占当时乌克兰人口的13%。
二战爆发后，战火烧到乌克兰。1941年基辅战役中，苏联损失了70万士兵后退败，德军占领了乌克兰全境。1943年苏军反攻，1944年德军退出乌克兰。二战结束后，东西乌克兰并入苏维埃乌克兰。
1986年，乌克兰境内发生了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事发后苏联政府竭力隐瞒。事实上，这次灾难所释放出的辐射线剂量是二战时期广岛原子弹爆炸的400倍以上。据估计，切尔诺贝利核事故造成了9万至20万人死亡。
戈尔巴乔夫上台后，乌克兰人的独立呼声渐高。
1991年，乌克兰政府正式宣布脱离苏联独立。列昂尼德 · 克拉夫丘克当选为总统。
90年代，乌克兰经历了严重的经济衰退高度通货膨胀，损失高达60%的GDP。到90年代末，乌克兰经济逐渐开始走向稳定。
2004年乌克兰总统选举，亲俄的乌克兰总理维克多﹒亚努科维奇宣布获胜当选总统，但民众和反对派认为其作弊，在乌克兰爆发了大规模示威，这就是 “橙色革命” 。“橙色革命”后乌克兰最高法院判决重选，第二轮投票后，反对派领袖尤先科以52%赢得大选。
橙色革命
亲俄的亚努科维奇在2006年又回到政府二度出任总理。2008 – 2009 年， 乌克兰又经历了经济危机和通货膨胀，GDP下降达15%。2010年的选举中，亚努科维奇击败“美女总理”尤利娅﹒季莫申科被选举为乌克兰总统。同年19月，季莫申科被控滥权腐败，被判7年徒刑。季莫申科2014年乌克兰革命后被赦免出狱。
2013年11月开始了乌克兰亲欧盟示威运动, 冲突迅速升级到2014年的乌克兰革命。革命中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政府倒台，亲西方势力重新主导乌克兰政治。乌克兰革命后，普京引发克里米亚危机，最终将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吞并。同时，乌克兰东部亲俄势力与政府军发生武装冲突，危机至今没有完全平息。
亚努科维奇
在整个乌克兰内部危机中，普京和俄罗斯政府一直站在亲俄地方势力一方，而欧美一直站在亲西方的乌克兰政府一方。西方对乌克兰政府给予援助，这就是下文中“乌克兰门”中美国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来历。
2014年5月29日，亿万富翁波罗申科当选乌克兰新总统，任期5年。
波罗申科当政期间，乌克兰有一定进步。然而许多重大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例如腐败。波罗申科的一些生意伙伴被指控腐败，同时他本人也在“巴拿马文件”上榜上有名。
欧美政府对乌克兰的腐败深感忧虑。2015年，欧盟、美政府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一致督促乌克兰政府顺应乌克兰名义清理腐败。当时的美国副总统拜登，向乌克兰政府转达了这个信息。
当时乌克兰的总检察长是维克托﹒肖金（Viktor Shokin）。肖金作为检察长有不少争议，包括他阻止对2014示威中开枪者的起诉，另外他拒绝调查一些大的腐败案件。
肖金拒绝调查的公司，包括乌克兰最大的能源公司布利斯马有限公司（Burisma）。布利斯马公司成立于2002年，创始人为乌克兰大商人、曾任亚努科维奇的能源部长的左罗切夫斯基。
大约是为了扩展自己的影响和势力，布利斯马公司邀请一些外国名人加入自己的董事会。例如波兰前总统，美国小布什时期的中情局高官等。也包括当时美国副总统拜登的儿子亨特﹒拜登。肖金拒绝调查布利斯马，不知是否于布利斯马有诸多乌克兰国内国外不少有影响力的人有关。
肖金反腐不利，使得援助乌克兰的美国、欧盟和世界货币基金组织。美国副总统负责代表美国与乌克兰沟通。当时乌克兰亦有民众上街示威，要求肖金辞职。2016年3月，在国内外各种压力之下，肖金终于被迫辞职。
亨特﹒拜登加入布利斯马公司董事会，一般被认为是不智之举。尽管在后来的所有调查中，没有发现亨特﹒拜登参与任何腐败行为。
无论如何，后来川普极其党羽编造的：
（1） 亨特﹒拜登在乌克兰有违法腐败行为；
（2） 副总统拜登为了阻止对布利斯马公司的调查，施压迫使乌克兰总检察长肖金下台；
纯粹是颠倒黑白的谣言。尤其关于拜登副总统的指责，更是弥天大谎：拜登促成肖金辞职并不是因为肖金调查布利斯马公司，而是因为肖金不肯调查布利斯马公司。
乌克兰门的核心事件是川普7月25日，川普给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Zelensky）的电话中施压，要求乌克兰对拜登极其子的所谓“腐败”行为进行调查。
但整个乌克兰门，远远不止这个电话事件。在这个电话之前，乌克兰门早就开始了。
今年三月，美国右翼报人/评论员约翰﹒所罗门 （John Solomon），在右倾报纸《国会山报》）（The Hill）上发表了一系列关于拜登父子“腐败”的故事。所罗门的故事还说乌克兰参与了帮助希拉里大选和穆勒调查，又说当时美国驻乌克兰大使尤万诺维奇（Marie L. Yovanovitch）阻挠对这些事的调查。
所罗门说这些故事都是当时担任乌克兰总检察长的鲁申科（Yuriy Lutsenko）告诉他的。但后来鲁申科否认了这些说法，鲁申科近日还公开表明，乌克兰没有发现亨特﹒拜登有任何违法行为。
所罗门的这些故事引起了狐狸电台的注意。狐狸电台中川普的老朋友肖恩﹒汉尼提请所罗门作为嘉宾出席狐狸电台的节目。川普看了狐狸电台的节目后，发推说：“通俄是胡扯！其实是乌克兰帮助希拉里上台。”
几天后，川普的儿子小唐，在推特上攻击美国驻乌克兰大使尤万诺维奇，号召把她赶下台。
4月21日，泽连斯基在乌克兰总统大选中获胜。
4月23日，川普私人律师朱利安尼发推，要求调查所谓 “乌克兰帮助希拉里选举” 一事。
4月25日，乔 · 拜登宣布参加2020大选。自拜登参选以来，在所有的民调中，拜登一直列民主党参选人榜首，而且一直明显领先川普。
4月29日，在朱利安尼的要求下，川普命令将美国驻乌克兰大使尤万诺维奇召回。
5月6日，川普在狐狸电台上宣称拜登在乌克兰有大问题：“我听说这是一个大丑闻！大问题！老糟糕了！咱等着瞧。他们那些烂事都在录像带上，没跑！乔 · 拜登的事儿被录下来了！嘿，我亲眼看过那盘录像带！眼下大伙儿都在议论那盘录像带。嘿嘿，看他们怎么办？看他们还有什么招儿？”
在这期间，朱利安尼准备去乌克兰。朱利安尼和人说：“我要去乌克兰帮助川普。我们去乌克兰不是干涉选举，是干涉调查，我们有权干涉调查。” （记住，当时朱利安尼没有任何美国公职，从任何角度朱利安尼无权介入美国外交。）
朱利安尼和川普
朱利安尼要去乌克兰的事被《纽约时报》抖出来了，然后朱取消了乌克兰之行。
6月21日，朱利安尼发推给乌克兰新总统施压：“乌克兰新总统还没有开始调查拜登行贿的事！咋回事？拿出点领导的样子来！”
但是乌总统还是迟迟不行动。
7月18日，川普下令冻结国会批准的给乌克兰的、用来对付俄罗斯军事威胁的四亿美元军事援助。
7月25日， 川普与乌总统给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打电话。电话中，川普八次要求乌克兰对民主党2020总统候选人拜登极其子的所谓 “腐败” 行为进行调查。
川普：美国对你们乌国不错吧？没少帮你们吧？哪像德国默大妈和法国小马啊，小里小气的。
乌总统：是啊是啊。川主席说的完全正确，百分之一千地正确。
川普：没要求你们知恩图报。不过我们美国对你们乌国真好 … 听着，我需要你们帮个忙。
我们美国最近有不少事，你也看出来了……
我到时候叫我的司法部部长巴尔给你或者你的人打电话 …… 这事你怎么干没关系，关键是你得尽力，得把它干成。
巴尔和川普
听着，现在到处都说拜登的儿子有事。都说拜登不让别人调查他儿子。好多人都要求扒一扒拜登这些事…… 你和我的司法部长商量商量，看怎么把这个事搞出来。我不管你们怎么搞，搞成就好 ……
上面的对话见诸于众议院启动弹劾调查第二天、白宫发布的川普与乌克兰电话的备忘录。必须强调：这不是逐字逐句的电话录音的文字版，因为这次电话的录音，已被白宫藏进高级机密服务器。
八月初，朱利安尼到西班牙马德里，面会了乌总统的副手。
同时，人们已经注意到川普冻结了对乌克兰的安全援助。美国驻乌克兰外交高官泰勒（Bill Taylor）给美国欧盟大使桑德兰德（Gordon Sondland）发信说：“难道乌克兰不调查，美国就不给它援助？”
桑德兰德的回信只有几个字：“给我打电话。”
目前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
（这个美国欧盟大使桑德兰德原来并不是政界人物，更没有任何外交经验。桑德兰德的父母是纳粹时期出逃德国的犹太人。桑德兰德1985年开始经营酒店，很成功。后来拥有了一条大酒店产业链。
桑德兰德多年来一直捐助共和党。2016年大选之初，桑德兰德并不支持川普，但川普当选后，他马上转向。为川普的就职典礼捐了1百万美元。之后，川普任命这位没有任何政治外交经验的桑德兰德出任美国驻欧盟大使这一要职。)
左起：欧盟委员会主席，川普女婿库什纳，桑德兰德
一个星期后，外交官泰勒对继续冻结乌克兰援助更感不安，他又发信给桑德兰德：“像我在电话中说的，用冻结对乌克兰的安全援助来帮助政治竞选，是疯了。”
桑德兰德回信说：“没有的事。总统没有把柄给你们抓住。他冻结乌克兰援助是为了要求乌克兰反腐 …… 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去和国务卿胖皮袄说。“
不久后，一个吹哨人向国会举报了乌克兰门一事。（最近又有第二位吹哨人提出同样举报）。但是举报信被川普的巴尔授意扣下了。
然而在9月18日，《华盛顿邮报》披露了吹哨人的举报和乌克兰门丑闻。自此乌克兰门中的一件件真相渐露端倪。
天之后，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宣布：正式启动对总统川普的弹劾调查。
弹劾不是一个轻易的选择。佩洛西知道，在共和党占多数的参议院，弹劾后投票让川普下台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因为对于今天美国的共和党，正如川普自己所说：即使他在五大道开枪杀人，他的支持者也不会离他而去。
但是，乌克兰门之后，佩洛西和所有仍然信仰美国民主和宪法尊严的其他议员必须启动弹劾，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佩洛西在宣布弹劾时讲了这样一个历史细节：
1787年，在制宪会议的最后一天，即我们的宪法通过的那天，很多美国人聚集在独立厅的台阶上，等待消息。当本杰明·富兰克林走出来时，人们急切地问：“我们将有一个什么样的政府？是共和制还是君主制？”
“共和制”， 富兰克林回答说：“如果我们能够守住它。”
美国守住了她的共和制，直到今天。
若干年后，历史将回答：2019年和2020年，美国是否继续守住了她的共和制度。
【作者简介】子皮，毕业于北大物理系，巴黎大学博士。现居美国。职业金融量化分析。近年开始写字。作品发表于电子平台、《青年作家》、《文综》及其它丛书。曾获法拉盛海外华语诗歌节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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