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皮 | 仇华种族主义，内化种族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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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一是美国国殇节。是美国纪念为国捐躯将士的日子。
这天，我在推特上看到了一位居住在美国洛杉矶的、一位叫“Jonathan D. Chang-张敦翔” 的人的系列推。我将这个系列推整体翻译如下：
“今天是国殇节，除了纪念为国阵亡的将士外，我还要纪念那些因自杀而离世的军人。
怀念陈宇晖 （Danny Chen）（1992-2011）
陈宇晖出生在曼哈顿唐人街，父母是来自中国的移民。在获得巴鲁克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后，他选择了参军，为自己的国家服务。陈宇晖2011年1月入伍到阿富汗参战。
同年10月，宇晖的遗体在营地被发现，他用枪打死了自己。调查发现，宇晖一直是他的战友们种族侮辱和人身攻击的目标。
作为团队中唯一的华裔美国人，宇晖每每成为歧视的对象。在死亡前的6周中，宇晖每天都被霸凌。他被称为“亚洲佬”，“中国猪”，“成龙”，“酱油”和“龙夫人”。
宇晖总是被强迫加班站岗，直到精疲力尽。他们强迫他嘴里含着水做俯卧撑，其他士兵们围着宇晖踢他。士兵们用石头砸他，强迫他在砾石上爬行。
在他去世前一个月，中士将宇晖拖下床，在砾石上拖了49英尺，他的背上满是淤伤和割痕。尽管这些都报告给了宇晖的排长，中士和班长，但从未报告给他们的上级。
在宇晖自杀的那天，他所在单位的士兵强迫他背负沉重装备，在砾石上爬行了330英尺，而他的战友们则站在边上向他扔石块。
2011年12月，美国陆军为陈宇晖之死指控8名士兵。
对于陈宇晖之死，军事法庭审判的结果：
霍尔 ·科姆中士：入狱30天，降级，罚款$ 1100
瑞恩·奥弗特：降级，开除军籍。
特拉维斯·卡登：入狱10个月，降职，开除军籍
安德鲁 · 范博克尔：降职两级，劳动15天。“
陈宇晖死的时候只有19岁。他是他父母唯一的孩子。他的父母来自中国乡村。在美国工作非常辛苦。陈宇晖是他们的希望和骄傲。
宇晖勤奋，学习好，不惹事生非，听从父母。宇晖获得了巴鲁克学院的全额奖学金，但他执意参军。他瞒着父母报了名。宇晖向他的朋友解释，他想过另外一种生活：“我想为自己活着，不是为别人。”
然而，在美国，警察和军队似乎是似乎是种族歧视最盛行的、最欺软怕硬的地方。当年轻的、充满梦幻的陈宇晖进入军队这片丛林时，那些心理变态的种族歧视者，像一群野兽吞噬一只走失的羔羊一样地、吞噬了宇晖。
对华裔/亚裔残酷的种族主义，从亚裔移民美洲第一天就开始了。从1875年禁止华人女性来美家庭团聚的《佩奇法案》，到1882年全面歧视华人的《排华法案》，到二战时将日裔关进集中营，到陈果仁被杀害，到陈宇晖被凌虐自杀，到诸多华裔科学家被诬陷为间谍 ……
在美国，种族歧视绝不是仅针对华人/亚裔。黑人、西裔移民、穆斯林，都多少蒙受种族歧视。虽然歧视的形式有所不同。
美国反抗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近年来有所进展。2013年， 在杀害17岁黑人男孩马丁的白人凶手被法庭宣布无罪之后， 诞生了 “黑人生命同重”（Black Lives Matter， 简称BLM）运动。当时BLM不是社会主流，但7年后，在弗洛伊德惨案之后，BLM在美国、甚至在全球、获得了极其广泛的同情和支持。
然而对华裔亚裔歧视，却在美国愈演愈烈。在川普执政后的各种反华喧嚣下，尤其是2020新冠疫情之后，华裔在在美国的地位一路直下，仇华暴力飙升，连带和华人面孔相似的东亚裔也遭到各种仇恨暴力的袭击。
美国对华裔/亚裔的歧视有增无减，有很多原因。其中的一个原因是：我们拒绝反抗。
很多华裔/亚裔不仅拒绝反抗，他们还想方设法把自己和被歧视者分开 —— 他们躲进一个安全的角落，想象自己和高贵的歧视者是同一类人；然后若无其事地、甚至略微得意地，看着弱势者被欺侮、被凌虐。
美国把日裔关进集中营时，多数华人赶紧声明自己不是日裔；60年代的民权运动，很少有华裔参与。9/11后穆斯林和锡克人在美国被歧视，很多华人视作理所当然。至于后来的BLM运动，第一代华裔移民也多数反对或不以为然。
即使华裔本身，也常常被华人们细分。像陈宇晖这样的“中国城华人”遭到荼毒的时候，郊区的华人技术移民很少会关心。而科技人员被诬陷为间谍的时候，很多人会远远躲开。
更令人悲哀的是，当华人作为族裔被歧视被污名化的时候，有些华人加入了踩踏自己族群的队伍。
这种歧视自己族裔的种族主义，叫做“内化种族主义”（Internalized Racism）。
有些人歧视华人的身材相貌个人能力。前不久，有一位网名叫Anna的华裔女士在推特上这样写道：
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推特下居然有不少华裔男女点赞。
想象一个黑人男在社媒体上对黑人女性大加贬斥，然后说：“优秀黑人男会找白人女绝不找黑人女”，会有众多黑人男女点赞吗？
个人愿意找什么亲密伴侣是个人的事。这位Anna女士选择黑或白、高或矮、老或少、男或女、同或直作为自己亲密伴侣，不关别人任何事。但 “中国男人明显矮一截 —— 无论身高、身材、语言、人际、技能，处处差于西人男子”，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
除了歧视华人的身材相貌，还有一些人通过文化歧视华人。
有一位北美华裔移民F先生在自媒体上写道：
F先生的这个推在语言学上极不严谨和充满偏见（F先生的大麦小麦长颈鹿理论为什么有问题，我以后专门写文讨论），但还算不上种族主义。然而F先生的这个推下，有一位S女士评论道：
歧视“汉语人”，已经远不是对一种语言的偏见，而是危险的种族歧视， 是宣布所有使用汉语的人，都有固有的思维方式缺陷。
对华裔/亚裔的歧视可以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式，但在目前，对华裔/亚裔威胁最大的种族主义来自两个渠道：1）病毒；2） 政治。
把一个族群和致命病毒联系起来，是最为恐怖的种族主义之一。例如中世纪借黑死病反犹。
十四世纪黑死病蔓延欧洲，大批欧洲人死亡。当时欧洲白人不知道如何防疫抗疫，只知道教堂治病和到处寻找替罪羊。
欧洲白人们找到了一个替罪羊，就是犹太人。欧洲白人们认为：是犹太人故意往白人的井里放毒，所以他们才得了黑死病。
白人们污蔑犹太人有很多原因，首先是欧洲长期普遍的反犹主义。基督徒们相信犹太人和他们有仇，老想暗中害他们。白人们遭遇的大大小小坏事几乎总是怪罪到犹太人头上。
另外，当时犹太人中黑死病发病率低于白人。这可能和犹太人的卫生习惯有关，例如饭前便后必须洗手。而长期以来欧洲白人没有洗手的习惯。
（关于洗手有这样一个史实：19世纪初，匈牙利产科医师伊格納茲·菲利普 · 塞麦尔维斯观察到：接生前洗手的医生接生的产妇，患产褥热的几率低得多。塞麦尔维斯因此建议所有医生在接生前洗手，没想得这个建议冒犯了那些不愿洗手的同行。他们不仅不接受塞麦尔维斯的建议，反而污蔑塞麦尔维斯有精神病，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塞麦尔维斯47岁时在精神病院去世。几年后，巴斯德证实了细菌的存在，欧洲人才知道塞麦尔维斯是对的。如果早听他的建议，可以挽救很多产妇的生命）。
欧洲白人诬陷犹太人传播黑死病，很可能还有一个暗中的原因，就是经济原因。由于宗教原因，当时欧洲从事借贷的只能是犹太人。当还不起债务的人多起来的时候，反犹情绪就会上涨。而这次黑死病反犹一开始，所有欠犹太人的债务一概免除，这正是瘟疫之下的欧洲平民渴望的。
但黑死病反犹远没有止于免除债务，白人暴民们开始袭击犹太人聚居点，把犹太人驱赶到一起活活烧死。1349年2月14日，斯特拉斯堡一次就烧死了700多个犹太人。对犹太人的暴力蔓延了几乎整个欧洲，持续了两年，直到黑死病渐退，反犹暴力才开始消减。
这次新冠疫情虽然不像黑死病那么可怕，但在很多国家依然是巨大的打击。美国死了60万人，经济和生活都受到冲击。而新冠在中国首次发现和川普的 “中国病毒” 的暗示性煽动，使中国和华裔成了新冠的替罪羊。各种阴谋论油然而生。
可悲的是，一些海外华裔拥抱这些病毒阴谋论。
Gordon G. Chang（章家敦）是美国极不靠谱的反华人士。多年来一次次预言 “中国崩溃” ，然后一次次打脸。前些天这位章先生又发布离奇阴谋论（如下图）。一位华人将阴谋论译成中文，然后一位海外华裔竟然用瑞典的例子支持这种耸人听闻的阴谋论。
瑞典拒绝居家隔离，曾经任新冠流行、试图达到群体免疫，所以瑞典新冠死亡率远高于邻国。这分明是不在乎生命的丛林法则，是瑞典的道德耻辱，居然被一些人用来支持对华阴谋论，可耻可悲。
除了新冠疫情，美国的仇华仇亚情绪上升的另一原因是近年美中关系恶化。
美中关系恶化有很多原因，这里不评论。作为海外华裔，每个人的政治站位有所不同，在这个问题上态度不一，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任何人不要为自己的政治目标踩踏华人/汉人：不要今天在美国煽动针对华人的麦卡锡主义，不要推动美中新冷战，更不要让所有汉人背上不存在的“种族灭绝”原罪。
新冠过后世界不容易。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任何地方很可能潜藏着仇恨，如干枯的荒原。一经点燃，暴力可能会像燎原的烈火。
今年《纽约时报》上，一位华裔女性描述自己在新冠疫情中的经历：
“随着新冠病毒的传播，我开始害怕上下班的路程。即使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人们也表现出远离我的样子。其他时候，骚扰更加明目张胆——陌生人用肩膀撞我；有人用长雨伞的金属尖头捅我，喊着 “滚回中国去” 。父母每次出门都带着帽子、墨镜和双层口罩。
我最后一次坐地铁上班是在去年3月，一个男人把他的脸凑到我面前几英寸的地方，死死盯着我，嘴里喊着“中国佬”。没有人为我说话。那个词在我耳边回响，把我带回童年。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坐过地铁或者巴士。”
地铁上没有人为这位华裔女性说话。
我们可以抱怨地铁上那些冷漠的看客，在一个弱势女子被一个种族歧视流氓欺侮的时候，他们漠然旁观。然而，同为华人，我们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嘲笑华裔男人个个瘦小无能？宣布“汉语人”思维方式有问题？传播新冠病毒阴谋论？支持新麦卡锡主义？还有像这位美国华人，让下贱的黄人“滚出”美国：
作者简介
子皮：毕业于北大物理系，巴黎大学博士。现居美国。职业金融量化分析。近年开始写字。作品发表于多家电子平台、《青年作家》、《文综》、《明报》及其它丛书。曾获法拉盛海外华语诗歌节奖。著有《川普时代：美国不再伟大》，近日开始在亚马逊上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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