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皮 | 质疑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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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这个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许多人把它理解成了“拷问” 或 “挑战”, 所以很多人不喜欢它。
我理解的质疑,远远不止“拷问” 或 “挑战”;它有更深层的内涵。
质疑至少应该包含以下三个内容:探索真相,拒绝盲从,质疑自我。
为什么探索真相需要质疑?因为很多真相不是那么显而易见。我们最初直观的认识,往往离真相很远。所以文明的人类,发展出 “科学” 这一独立的领域。
其实科学的核心就是:质疑,质疑,再质疑。科学史上革命性的进展,几乎都是质疑的结果。漫漫的中世纪里,质疑是不被鼓励的,《圣经》就是宇宙间唯一需要的真理,所以没有真正的科学。直到伽利略时代,才出现了真正的﹑当时被认为大逆不道的种种质疑。最著名的是人们对地心说的质疑,布鲁诺还为此送了命,现代科学却从此诞生。
十九世纪末,世人都认为物理学的大厦已经建成,剩下的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装修。然而,几近完美的物理大厦还有两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完美。1900年4月27日,在欧洲科学家的聚会上,英国的开尔文勋爵在发言中坦白地说:“动力学理论认为热和光都是运动的方式,这一理论优美和明晰,但它的上空还有两朵乌云。“
不久后,有一些科学家,开始清除这两朵乌云。结果是,他们不得不质疑已经落成了的,优美而崇高的,经典物理大厦。质疑的结果是物理大厦的裂隙,灾难性的裂隙;然而之后是,更美丽的现代物理学的诞生。第一朵乌云——迈克耳孙-莫雷实验,让人们质疑经典光学,质疑诞生了相对论。第二朵乌云 —— 黑体辐射,让人们质疑经典热力学,质疑产生了量子力学。
从牛顿力学到现代物理学,几乎无一不是质疑的结果。其实何止物理学,任何科学都离不开质疑。
科学不仅仅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同样是科学。探索自然界的真相需要质疑,探索人类世界的真相更需要质疑。其实,人类世界的真相可能隐藏得更深,因为上面常常覆盖着无意的噪音和有意的谎言。
质疑的本质是什么?是独立思考。每个人都有一个物理上独立的头脑,但用自己的头脑进行自己的思考,实际上是一件难而又难的事情。
二十世纪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 (Jiddu Krishnamurti)说过:“真理是一片没有现成道路的土地。“ 想象你在一片荒野之中,没有人,没有路,没有方向,这就是追求真相或真理的场景。
几乎每个人都会对独自置身自然荒野充满恐惧,而独自置身精神的荒野,一样让我们恐惧,也许更为恐惧。所以,随众和盲从,永远对我们充满了诱惑力。
如果我们研究自然科学,学习大概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在现有的框架下,应用和拓展通常也不太难。但如果让我们走出框架呢?如果让我们抛弃现有的坐标系?大概我们每个人都会感到迷失,迷失之后,就是深深的恐惧。
这只是自然科学。在社会,在精神领域,独立思考和脱离大众很可能更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人的本质是群体动物或部落动物,我们都或多或少地逃避精神上的独立。不要以为革命家和挑战者都是真正的独立思考者,他们中很多只是属于另一个部落,他们跟从的是另一个部落的首领。
我见过很多在中国富于叛逆精神的挑战者,我曾对他们的勇气充满敬慕。直到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位说我不应对川普有任何质疑:”美国是世界自由民主,普世价值的捍卫者,川普是这个国家的领袖,我们没有理由不信任他,不拥护他。“
法国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曾说:“群众从未渴望过真相。谁能为他们提供美妙的幻象,他就会成为他们的主人; 对于试图摧毁他们的幻象的人,他们会一哄而上打翻这个扫兴的人。“
其实何止 “群众“如此?或者说我们每个人都是或多或少的 ”群众“,包括我们这些 “知识分子”。
探索真相是质疑现成学说,拒绝盲从是质疑权威强势。两者都需要巨大的勇气。但最需要勇气的,恐怕是质疑自己。
我们惧怕否定现成的学说,我们惧怕否定大家和权威,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惧怕否定自己。我们不愿承认我们曾经认为辉煌的真理原来是谬误,我们不愿承认我们曾经认为英明的救星原来是骗子;因为一旦承认这些,似乎就等于承认我们曾经是一个白痴。
质疑自己,是拿着手术刀给自己做手术,砍掉烂掉的﹑死去的那一块;然后让伤口恢复,新生。
即使是最冷静外科医生,有多少人敢于给自己做手术?
三年前大学同学聚会。席间一个我们班最小的同学说,他三十岁以后拒绝过生日。
拒绝过生日当然是为了永葆青春。但是 “永葆青春“ 的近义词是”放弃生长“ 。我们愿意放弃生长吗?我想多数人会说不,起码我会说不。
我们不再长高,不再长结实,我们的面孔会长出皱纹,我们的头上会生出白发。但是,只要我们愿意,我们的思想和心灵还可以生长。
新的思想可以生长,前提是腐旧的思想必须死亡。或者说,我们必须清除那些实际上已经死亡的观念和思想。清除什么?怎样清除?靠质疑,就是质疑自我。
英国著名生物学家赫胥黎曾经说:“人的思想工作的过程,就是它纠正自己错误的过程。“
质疑自我是痛苦的,死亡是痛苦的,但是没有死亡就没有新生。等哪一天我们拒绝死亡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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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所有的不自由,始于思想的不自由;而思想的不自由,是因为没有质疑的勇气。只要敢于在心中最隐秘地质疑,包括质疑自己,那么所有的禁锢终将会会一重重坍塌。
在今天,如果“知识分子”(intellectual)还有褒义,那么它的内涵应是 “质疑者” ,而不是简单的有知识的人。因为在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一片小小的媒介就可以存储一个人大脑中所有的知识;但是,即使今天最先进的AI,也还不能成为真正的质疑者。
最后,引用一句伊朗13世纪诗人鲁米的一句诗,与朋友们共勉:
“你为什么还留在囚室中,而监狱的门正敞开着?“
作者简介
子皮:毕业于北大物理系,巴黎大学博士。现居美国。职业金融量化分析。近年开始写字。作品发表于多家电子平台、《青年作家》、《文综》、《明报》及其它丛书。曾获法拉盛海外华语诗歌节奖。著有《川普时代:美国不再伟大》,近日开始在亚马逊上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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