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误判、三摘头筹：远水终究救不了近火

对中国来说，2023年的春天无疑是暖春，这是水滴石穿、厚积薄发的结果。

先是沙特与伊朗历史性和解，再有人民币国际化和全球去美元化双双迈出关键一步，而时隔3年半中法再次发出联合声明，意味着中欧关系经过几年波折后，重回正常轨道。

这是好事，毕竟在曲折中前进才是常态，一帆风顺反而不常见。

回顾历史，方知未来。

这已经是半个世纪以来，在西方大国与中国关系上，法国第三次摘得头筹，这也说明，即使是西方世界最独立自主的法国，在与中国的关系上也面临诸多考验，坚持独立自主极为不易。

第一次摘得头筹

1964年10月，中国引爆第一颗原子弹，但就在这一年，一枚爆发在外交领域的“原子弹”，对全世界的震动绝不亚于实体原子弹。

这一切要从1958年说起，12月21日夏尔·戴高乐当选为法兰西总统，建立延续至今的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戴高乐为后来的法国留下了诸多宝贵的遗产，尤其是坚持独立自主的“戴高乐主义”，既法国绝不能依靠和屈服任何外国势力，必须肩负起欧洲大陆的核心和领导责任，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一个大国。

这个主张当然受到绝大多数法国人发自内心拥护，但现实是，法国在一战损失了整整一代人，二战短短42天就投降更是耻辱，以至于有了“谁也不能在法国投降前击败法国”的梗。

对内，戴高乐推动修改宪法，赋予总统极大权力。

行政领域：虽然法国总统不兼任政府首脑（总理），但拥有任免总理和高级文武官员、组织政府的权利，还担任部长会议主席，由总统而不是总理主持内阁会议，讨论决定政府各项方针政策；

立法和司法领域：法国总统有权解散国民议会，通过咨文影响立法权，还可直接越过议会直接通过公民复决来表决法律；法国总统还担任最高司法委员会主席，拥有赦免权，成为司法独立的保证人。

外交领域：与一些国家元首与国外交流需受议会和政府限制不同，法国总统可以直接代表法国进行外交活动，并有权自行作出重要决定。

除了上述权力，法国总统还拥有“非常权力”，根据1958年宪法规定，当法国总统认为“共和国体制，国家独立，领土完整或国际义务的履行受到严重和直接威胁”时，经与总理、议长、宪法委员会主席磋商后，可以采取必要措施。最典型的就是戴高乐，1961年为镇压叛乱，就动用过非常权力。

法兰西第五共和国虽然也采取总统与总理的“双首长制”，但是当总统与总理同属一个党派时，就会以总统为权力核心，这时法国总统对国家权力的掌握绝不下于俄罗斯，俄罗斯的现行总统制就是效仿法国。

正是依靠高度集权的体制，戴高乐才得以令法国逐步摆脱美国和北约，但仅仅内部调整是远远不够的，比如1958年戴高乐提出美英法“三头政治”就被美英断然拒绝，在美英构建的西方体系里，法国永远是二流。

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国，法国必须解决一个巨大的难题：

如何在美苏冷战下，摆脱美苏影响，实现法国的独立？

破局的关键，在东方。

经过一系列斡旋与相互妥协，终于1964年1月27日，一句简单到加上标点符号只有47个字、两句话的联合公报引爆世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法兰西共和国政府一致决定建立外交关系。两国政府为此商定在三个月内任命大使。”

值得注意的是，法国不但是首个违背美国意愿与中国建交的西欧国家，还是唯一同中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而不首先宣布同台湾当局断交的国家。

但这不意味着中国放弃“一个中国”的根本原则，而是在考虑实际情况，在具体做法上采取灵活措施，官方层面不让法国去当“恶人”，而是逼迫台湾当局“自我了断”。

就在联合公报发布前不久，代表戴高乐与中国沟通的富尔（著名戴高乐派、两任法国总理、三度访华）在接受法国媒体采访时公开表态“台湾的蒋介石政府不能代表全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代表中国的政府，法国应该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

而在公报发布仅仅两周后，法国方面明确要求台湾外交人员离开法国，还出动军警强行把赖在馆内的所谓外交人员抬出去。

1964年距今59年，我们当时面临的形势比现在严峻得多，但仍然取得如此突破，足以证明，没有什么是不能打破的。

法国摘得第一次头筹，说得很详细，从中既要看到大势，也要看到关键政治人物在关键时期的关键作用，法国此后三次误判、两次再摘头筹，全都与是否坚持独立自主的“戴高乐主义”有关。

第一次误判与第二次摘得头筹

自1964年建交后，两国一直努力靠拢，但欧洲巨变对中法关系带来巨大冲击。1990年两德统一，1991年苏联解体，冷战两极格局瓦解，1991年的海湾战争更是给全世界狠狠上了一课。

当时领导法国的是对外推行独立自主、主张东西方对话，对内宣布建设法国式社会主义的弗朗索瓦·密特朗，当时他已在任10年总统。

但在美国一家独大下，法国对国际形势出现严重错判，不但带头制裁中国，还违背“一个中国”承诺，于1991年、1992年两次对台军售，包括当时全球一流水平的6艘护卫舰和60架幻影2000型战斗机，极大损害了中国主权，也令中法关系跌入谷底。

但1994年军售案被曝采购弊案，仅6艘护卫舰法国和台湾相关人员就拿走了高达50亿法郎回扣（相当于40亿美元），台湾方面当事人接连“意外身亡”，火烧到法国导致前法国外长被判入狱，火又烧回台湾当局，逼得台湾当局高层人人自危，进而又扯出来60架幻影2000仅佣金就高达25亿法郎。

这一连串的事件也极大影响了法国，尤其是有“忠诚的戴高乐主义者”之称的雅克·克拉克在1993年赢得大选，推动中法在1994年发布“112公报”，法国明确承诺，绝不再向台出售武器，明确承认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997年5月，希拉克访华，与中国签署联合声明，宣布中法缔结全面伙伴关系，成为西方大国中第一个与中国缔结全面伙伴关系的国家，第二次摘得头筹。

此后在希拉克执政的12年里，中法关系持续升温，2003年到2005年中法互办文化年，2004年中法建交40周年两国元首一年内互访，还把两国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05年中法两国总理又一年内互访。

然而随着2008年金融危机，法国再次出现接连误判。

第二次、第三次误判

2007年5月，萨科齐代替希拉克主政法国，当年11月萨科齐访问中国，明确表示争取中法关系有更大发展。

然而2008金融危机爆发后，西方盛行“金融危机祸源中国”的谬论，法国在内外部因素影响下接连误判。

当时的法国经济受金融危机冲击，加上长期以来高福利政策，出现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国内失业率居高不下，面对民意汹涌，法国国内一些政客迁怒于中国，通过抹黑中国转嫁国内民众压力；而法国也非常不适应中国的快速发展，试图牵制、阻挠中国。

从2008年开始发生了一系列极不愉快的事情，具体不再赘述。这严重损害中国核心利益，是中国绝不能接受的。

中国做出了反击，如推迟中欧领导人会晤，2009年总理访欧，访问的四个国家刚好位于法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堪称“环法之旅”，刻意避开了法国，明确表达了对法国的不满。

最终，2009年初法国派前总统希拉克等密集访华，明确重申坚持一个中国。

此后两国关系有所缓和，2014年发布联合声明，宣布开创紧密持久的中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新时代，更在2018年、2019年连续发表三份联合声明。

然而，又出现了第三次误判。

第三次误判与第三次摘得头筹

疫情前的马克龙认为中国的崛起虽然不可避免，但法国可以搞平衡，延缓中国发展，遏制中国在欧洲发挥更大作用，但这个思路非常令人费解。

一方面法国又不是美国，根本没有阻挠中国发展的必要，反而是中国的强大，更有利于法国的独立自主，法国一直担心中国与中东欧、南欧关系增进会削弱欧洲的团结，但事实证明真正阻止欧洲一体化的是美国而不是中国，中国一直希望欧洲独立自主。

另一方面，法国的综合国力已经远远弱于中国，根本没有遏制中国的实力，典型的可以对比萨科齐和马克龙两个紧邻的总统任期，萨科齐的时候还敢于对中国红线问题进行攻击，而马克龙则对中国的核心利益和红线极为尊重，对所谓的人权问题也是保持克制和回避。

更何况马克龙面对的是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持续衰落的经济，国内失业率一直压不下来，导致法国民粹主义肆虐，2018年11月更爆发了“黄马甲运动”，抗议政府加征燃油税，一直持续到2019年11月，然而紧接着又面对新冠疫情、俄乌冲突的冲击，法国经济和财政状况进一步恶化，法国不得不进行退休制度改革，却又导致2023年1月，“黄马甲运动”再次出现在法国街头。

但这一切反而令法国重新思考中法关系，也就摘取了第三次头筹，在新冠疫情后，率先推动西方国家与中国重回正轨。

也就有了2023年4月的中法联合声明。

尾声

关于这次中法联合声明的内容和影响，留待下一篇专门展开，小镇逐条对比了2006、2014、2018、2019年3月、2019年11月签署的历次声明内容，深挖其中的关键。

简而概之，这次中法联合声明以及达成的一系列深度合作，为备受煎熬的法国打了一针强心剂，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真正破局，还是要靠法国乃至欧洲自立自强。

中国与法国交往中，最常提的就是“独立自主”，2014年中法建交50周年的时候，总书记概括的中法建交精神是“独立自主、相互理解、高瞻远瞩、互利共赢”，“独立自主”排在首位。

而在今年的中法元首会晤中，“独立自主”仍然是首先提出的，而且放在了世界历史之变的大背景下，强调中国和法国都是有“独立自主传统的大国”。

马克龙当然听懂了，毕竟马克龙本就是坚定的欧洲一体化信仰者和捍卫者，虽然因为现实不得不低头，但骨子里跟美英格格不入，对英国脱欧极为不满，是欧盟中对英国最为强硬的，尤其当美国日益走向反全球化、反自由贸易的孤立主义，更是与法国价值观和根本利益格格不入。

法国迫切希望加强独立自主，这显然需要外部关键力量的支持。

就在访问结束后，马克龙在接受采访中明确表态“欧洲必须顶住成为‘美国追随者’的压力”“避免卷入美中在台湾问题上的对抗”“减少对美元的依赖”“集中精力促进欧洲国防工业的发展”。

马克龙还强调了欧洲“战略自主权”理论，认为在中美两极为基本结构的未来世界中，欧洲必须成为“在经济、技术和军事上主权独立”的“真正强大的欧洲”，而法国也有希望主导落实这一理论，成为“第三个超级大国”。

但说易行难，半个世纪前，伟人早就提醒过欧洲人。

1972年，毛主席在内部谈到西方时，就很直白的说“西方不少人正在讨论苏联的战略是向西向东，还是声东击西，有的人还在幻想把这股祸水东移”，但“欧洲是一块肥肉，美苏都想吃，我们没有资格，美苏争夺的中心是欧洲”。

主席一针见血地指出“苏联是声东击西”“欧洲国家太多、太散、太软，应该联合起来，对付美苏争夺的威胁，维持自己的安全与和平，不要有什么幻想”。

1975年西德总理施密特访华时，毛主席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反复提醒施密特。

毛主席说“欧洲太弱太软，又不统一，怕战争怕得要死，假使今后一些年内不能在政治、经济、军事上联合起来，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现在看来，这话显然不是只说苏联，更是在说美国。

然而当时的施密特心里只有苏联，根本没想到美国，或许也不能说，他反复说的是如何加强欧洲各国合作，从而与苏联保持均势，遏制苏联可能的冒险，在欧洲与苏联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进行平等合作。

在会晤结束后，施密特表示毛主席的话对他观察国际形势很重要，不少西方国家领导人到过主席这里，今后还会有人到这里来，（主席的话）有很大意义。

毛主席笑着反问“你们不信我的话”。

施密特则引用中国的“水滴石穿”概括谈话中提到的通过几代欧洲人的努力实现欧洲统一。

最后，毛主席回应道“我的水已经不多了，还要加上你们的才行”。

仔细品味这段历史，历史果然如伟人所料，欧洲人以为会破坏欧洲统一的俄罗斯，反而在能源等各方面为欧洲发展提供了支持，更极力增进与德国、法国的友好关系；恰恰是当年不曾设防的美国，成为阻挠欧洲一体化的罪魁祸首。

这几年，欧洲反抗美国的动作从未停止，但被美国深度渗透的乌合之众何以成事？

欧元想要与美国平起平坐，结果被美国入侵伊拉克打断；推动伊朗核协议，又被美国撕毁，甚至放任美国炸死苏莱曼尼；想要保护欧洲自己的数字产业，结果最终也就搞出来一个反垄断收点税，欧洲成为美国互联网公司的天下。

后来棱镜门、监听门以及北溪被炸，更是把欧洲的软弱暴露至极，就算几十年来欧洲相对实力一直在下降，但综合实力仍然强大。

关键是要有独立自主的心气和勇气，否则只会成为大国竞争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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