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18人就诊,孩子和抑郁的距离近到超出你想象
没有人知道出事前一刻,小果(化名)内心的“天人交战”,她像一只刺猬般把锋芒对外,这个12岁的女孩似乎对世界无话可说,吞下几十片安眠药、抗抑郁药。
经抢救苏醒后,面对父母哭肿的双眼,小果不愿意细谈原因,“没什么特别的”她神色恹恹,“不想活了”。
“生与死”从这两排细碎的白牙中“飘”出来,似乎很轻。
在贵航三〇〇医院精神科,上个月有18位青少年就诊,抑郁与青少年的间距,近到超出成年人想象。
就诊的少男少女把医生当作“树洞”,心底的话倾泻而出:“小升初”、中高考学业压力令他们备受煎熬,且有60%的孩子没有感受到家庭的幸福,成为压垮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年心事,大人何知
7月15日,当阳光照进贵航三〇〇医院精神科病房窗户,小果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顺势蜷缩身子,像只小鹌鹑,躲在被子中,捧着手机直乐。
父母守在床旁,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这两天会笑了。”该院精神科主任医师胡北军告诉记者,刚抢救回来时,多说一句话也不愿,“孩子把自己封锁了,我们要帮助她打开小世界的窗,融入到大世界。”
小世界的裂隙在心理辅导和药物作用下,逐渐扩张,少女心事如梅雨,潮湿中裹挟着闷热与躁。“从小,我妈要求特别高,任何时候都在比,不是和别人家的孩子比成绩,就是同上一次考试比分数。”小果自认为很努力,仍然难以达到母亲预设目标,“无力感、挫败感,很沮丧。”
她把脸转向一边,“我又胖,同学对一个郁郁寡欢的胖女生是没有好感的。”感受不到快乐与幸福的小果,曾和父母暗示“不想学得这么累”,却“没有任何用”,母亲的严厉,挂在嘴边的“起跑线”是压在她心头的大山。
这孩子话越来越少,性格越来越沉默,虽然年纪小,却觉得“活着,没意思”。
小果因为重度抑郁症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她悄悄把抗抑郁和安眠药物藏下,打算“一次了断”。这次被救下,吃过药,和医生护士谈过心,许是“鬼门关口”走一遭的经历太刻骨铭心,女孩恍然觉得“人原来可以有多种活法”,情绪平稳,也不再轻易说生死,笑容渐渐多了。
小果父母后悔了,“不该逼她那么狠,还好没事,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
一个月有18个学生娃因抑郁求医
胡北军告诉记者,现在很多大人观念停留在“小孩子不懂事,哄一哄就好”的旧阶段,跟他们说青少年抑郁症被嗤笑偶发事件,殊不知,研究表明,中国学生群体的抑郁发病率在23.8%。
在胡北军的门诊,一组数据,看得人心惊:
13岁,抑郁症;
13岁,抑郁状态;
14岁,主抑郁状态,次焦虑状态……
上个月,他接诊了18位因抑郁就诊的青少年,年龄在12至18岁之间。
这些孩子普遍表现:闷闷不乐、成绩下降、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倒退;部分孩子有厌世及自杀行为。
他们基本上都面临着“小升初”以及中高考,一个个自述心理包袱重,“老爸老妈不切实际的预期值”,越想越害怕,“快把自己逼死了。”一个求诊学生告诉胡北军,“我特别想坐下来好好看书,但是看不进去,大脑像生锈,一个单词都背不住,我也不愿意去学校,去了更心烦。”
不愿意学,父母唠叨特别刺耳,觉得“烦上加烦”,只想躺在床上,刷刷手机,大脑放空。
胡北军说,当青少年被父母带到医院,确诊为抑郁症时,家长比孩子更惊讶:“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抑郁了呢?”
事实上,跟很多身体疾病一样,青少年抑郁的发生也是一个缓慢、长期的过程,在每个阶段有着不同的表现。
胡北军说:处于小升初或者初、高中阶段的青少年,是抑郁情绪高发的危险阶段。这时孩子进入了青春期,自我意识高涨,渴望着成熟和独立;但同时,因为脑功能的发展变化,他们情绪管理能力和整体规划能力有限,再加上学习负担突然加重,从小学的语数外一下子变成多门全开,人际关系也更为复杂,使得青春期的孩子时常身处在夹杂着冲突、情绪和矛盾的“龙卷风”之中,特别容易产生心理问题。
当一个有抑郁情绪的孩子,又碰巧遇上了一个压力事件,他们就变成了一个“有抑郁倾向的青少年”胡北军表示,这些人属于存在抑郁症状但又达不到诊断标准,被称为“阈下抑郁”。
例如一个女孩,父母对她非常严厉,要求很高,习惯用批评和挑剔的方式来对待。当这个孩子比较小或心理健康水平比较高的时候,似乎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当她进入青春期,就可能产生了抑郁情绪,“这时考试没发挥好,父母再次非常严厉地指责甚至挖苦、讽刺,她就有可能有了抑郁倾向。”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父母觉得我们没怎么样啊,她怎么就突然抑郁了呢?
实际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家庭不幸福,是最后一根稻草
胡北军说,抑郁倾向的苗头,包括但不限于注意力、记忆力轻度下降,出现轻度的睡眠障碍,做事情打不起精神、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等等。有这种感受的青少年可以通过做一份抑郁测验,比如《流调用抑郁量表(CES-D)》进行识别,一般来说流调用抑郁量表得分在16-19分之间的青少年,可以被判断为有抑郁倾向了。
当一个孩子,已经出现了前面那些积累,抑郁情绪处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家庭、学校和人际交往,“任何一件事都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他特别强调家庭,上个月来就诊的孩子中,有60%的人坦言在家里过得不幸福,或因父母高要求,或是有弟弟妹妹不适应,再或者与父母不关心有关,“每一桩事,他们嘴上不承认,却都是心口的伤。”
经过了以上这些阶段,青少年们就有可能发展为达到临床诊断标准的抑郁症。
胡北军告诉记者,这个阶段的孩子,常常表现出对拒绝和失败极为敏感,时常有自杀和自伤的想法,不愿上学、嗜睡或者乱吃药、喝酒,对以往感兴趣的事情感到无聊。
可叹的是,很多父母是直到这个阶段才发现到自己的孩子出了问题,而引发他们关注的往往是因为:“这孩子以前成绩明明挺好的,怎么突然不爱学习了?”但此时,孩子的心理问题已经无法通过简单的情绪调节或开导就能缓解了。
他建议,到了这一步,最好的做法是去正规的医院诊断、吃药,辅助心理治疗。而不要把孩子出现心理问题的原因归咎于早恋等表现,从而病急乱投医,不要把努力用错了方向,反而可能让已经脆弱的亲子关系遭到更严重的破坏。
撰文摄影:贵州日报当代融媒体记者 刘丹 实习生 赵李雪
编辑:胡蓉 喻辉 实习生 王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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