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易| 《囧妈》网络独播，为何遭到院线抵制？
《囧妈》网络独播，为何遭到院线抵制？
文 | 从易
因为疫情的影响，原本公众所期待的“史上最强春节档”成了“史上最淡春节档”。1月23日（大年二九），春节档到来的前一天，7部影片全部宣布撤档，二级市场上的影视板块股价再度出现大幅度下跌。并且，大多数城市的影院均宣布暂停营业。
1月24日，除夕当日，今日头条官方微信爆出重磅消息：“在和《囧妈》出品方欢喜传媒沟通后，我们争取到这部贺岁喜剧，在大年初一（1月25日）与大家如约见面，只不过见面地点，从院线换到了您的手机和智能电视上。1月25日0点起，只要在手机上打开抖音、今日头条、西瓜视频、抖音火山版及欢喜首映中任意一款App，搜索‘囧妈’，或者在智能电视上打开华数鲜时光，即可免费观看《囧妈》全片。”
这是史无前例的春节档电影由院线播出改为在线独播！
值得关注的是，舆论对此举的撕裂。公众几乎是一片倒地叫好，认为徐峥“仗义”，“免费让大家电影”“我们都欠徐峥一张电影票”……但与此同时，全国多家院线也发布声明，对《囧妈》出品方欢喜传媒和电影导演徐峥进行声讨，认为他们这是“背信弃义”。
该如何评价《囧妈》线上播出的举动？其是否会对电影业产生什么影响？
网友认为《囧妈》线上免费看，是徐峥“仗义”，这恐怕有点误会。在商言商，徐峥是这场买卖中的一大赢家。
此前欢喜传媒公布公告，《囧妈》电影的制作成本达到2.17亿，徐峥个人获得8700万（导演费、监制费、编剧费和演员费），同时与横店影视签订了24亿票房保底协议。春节档电影未能如期上映，保底协议终止。徐峥是否有其他收益不知，但从《囧妈》中，他实实在在赚走了8700万元。
《囧妈》的主出品方欢喜传媒，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根据欢喜传媒发布的公告，字节跳动将向欢喜传媒全资子公司欢欢喜喜最少支付6.3亿元。6.3亿的收益，已经相当于影片上映20亿票房出品方的分成。以《囧妈》平庸的电影质感（豆瓣评分6分），如果真在院线上映，几乎不可能拿到20亿元票房。
而在资本市场上，欢喜传媒更是获益颇丰。当日消息一出，欢喜传媒股价达到每股1.96元，直线上涨44%，较前一日市值增幅近18亿港元。
徐峥、欢喜传媒是赢家，花费了6.3亿元的字节跳动（今日头条）公司，也一点不亏。一方面，时下短视频平台竞争惨烈，在此前，快手花费巨资竞标成为央视春晚独家合作伙伴，并且在除夕当天发放10亿元的现金红包。但今日头条免费看《囧妈》此举，6.3亿元就达到了相类的宣传效果，为旗下产品抖音、今日头条、西瓜视频吸引一波用户。
另一方面，字节跳动此举也对优爱腾实现一次成功突袭。此前，字节跳动就对长视频领域虎视眈眈，旗下的西瓜视频不断发力布局，比如1个月前由著名英剧《神探夏洛克》制作团队全新创作的年度巨制《德古拉》通过西瓜视频全网独家上线，与Netflix全球同步播出。《囧妈》在西瓜视频播出，或将助推“在短视频平台追剧”这一风潮。
欢喜传媒获益颇丰，却遭到院线的抵制。
1月24日傍晚时分，一份署名“浙江电影行业2万名从业人员”的声明在网络流出，“全国影院为电影《囧妈》放映也投入相当大的费用，此次‘《囧妈》行为’，给全国影院带来重大损失……欢喜传媒却凭一己之私，置他人利益而不顾，在特殊时期，采取特殊方式，绑架民意，正如网上点评其行为——谈何共克时艰，只有背信弃义。”
而之后，是长三角多地从业人员的联合声明，再晚一些，有着明文落款出处的《关于提请主管部门规范电影窗口期的紧急请示》在网上流传开来。文件指出，《囧妈》进行互联网免费首播的行为，“意味着现行的电影公映窗口期已被击碎，对于影院营收和行业多年来培养的付费模式相左，是对现行中国电影产业及发行机制的践踏和蓄意破坏”。
电影是在院线首映还是网上首映，是一个有讨论空间的议题，道德批判可能无济于事。但院线的抵制，有一点却是占理的，即早前《囧妈》预计于院线上映，很多院线的确为电影投入了大量的宣发。现在《囧妈》转眼就选择在网上免费播出，院线之前的投入就成了无效投入。欢喜传媒与徐峥获益，虽是在商言商，也不免有些“以邻为壑”的色彩。
这几年，虽然院线不断扩张，中国电影银幕数已高居世界首位，但单个银幕的产出并没有增加，观影人数陷入停滞，很多影院经营举步维艰，前期高额投入、租金、电力、人力等多项支出压得很多影院喘不过气来。对于三四线城市的很多影院来说，票房产出极高的春节档是“救命档”，几天时间可能就贡献了全年的主要利润。票房收入中5%是电影发展基金，营业税占比3.3%，院线（影院）占比达50-60%，其余部分才由制作方与发行方瓜分。最保守估计，2020年春节档要达到去年的58亿元，并非难事，院线原本至少可以坐收30亿元。假设《囧妈》票房10亿元，院线收益也至少2亿元，还不算上爆米花等其他收入。
今年受疫情影响，春节档“消失”，30亿元飞了，但房租成本没有消失，这对于很多影院来说是“致命一击”。这一背景下，《囧妈》选择线上播出，院线没了2亿元收入不说，之前的宣发投入也白搭，他们指责《囧妈》“落井下石”，也非不可理喻。
不过，院线对欢喜传媒及徐峥的抵制，从更长远的角度看，其涉及的是院线与流媒体之争。原本电影产业链包括制作、发行、院线和影院四大环节，但这一回《囧妈》直接跳过了发行、院线和影院在网络端上线，这本质上是对院线模式的颠覆。
在好莱坞，院线与流媒体之间早已硝烟弥漫，尤为典型的是，Netflix对院线的挑战。2014年，Netflix宣布《卧虎藏龙2：青冥宝剑》在Netflix网站和指定的Imax影院同步上映。消息传出后，包括AMC在内的顶级院线纷纷表示，联合抵制此片在美国上映。2015年，Netflix购买的新片《无境之兽》已经提供线上点播服务，并尝试进行影院同步上映时，遭到北美四大院线的联合抵制。去年，Netflix的《爱尔兰人》曾尝试小范围的院线上映，院线希望保证90天的放映期后再在Netflix上线，而Netflix只能接受30天的窗口期，最终Netflix放弃了《爱尔兰人》在影院的大规模上映……而随着如Disney+、Apple TV+等流媒体加入战局，北美流媒体平台与院线之争将愈演愈烈。
有院线经理担忧的是，《囧妈》此举会否引发国内院线与流媒体之间的战役？
就笔者个人看来，可能性微乎其微。根源在于，电影院看电影和在流媒体上看电影，观影体验截然不同。就比如在手机上看《复仇者联盟4》这样的大片，视听感受跟电影院完全没有办法比。电影这种高度工业化、120分钟左右时长的影像产品，天然适合于电影院。人们走进影院，为的是有一个完全沉浸于电影故事的120分钟，而不是拿着手机一会儿微信响起、一会儿有电话进入的断断续续的观影过程。
在《囧妈》之前，“优爱腾”等流媒体上面，早就有了无数的自制电影——它们的名字叫“网络大电影”。网络大电影的崛起并没有影响观众走进电影院的热情，同样，一部《囧妈》也改变不了什么。《囧妈》之所以网络播出，一大原因在于，这部电影的内容质感也就是网络大电影水准，本来就不太值得观众走进影院，这一回无缘院线、在网络首播，也许是它本来应该的归宿。
因此，会对院线构成影响的，不是一部《囧妈》，而是中国电影的整体水准。中国电影好看了，观众自然就愿意走进影院，电影水准不高，哪怕多了十部《囧妈》在院线上映，院线的处境也不会有根本改善。